这顿饭终究吃得各自怀有心事。
尹慕一边扒粥琢磨着采访贾百江的事儿，一边望向林亦之和苏易，总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而那些所谓的油腻的菜，是苏易陪在尹慕身边吃的，简单吃了两口放下筷子便撑着下巴望向尹慕，对上尹慕偷偷望过来的眼神，男生丝毫不避讳地冲尹慕笑笑。
而林亦之则是趁着饭点尽快检查了下尹慕的腿。
腿其实已经好了不少，之前的水泡已经瘪了，也没有更多的渗液往外漏，同时腿消肿以后恢复到了最正常的形态。
只是上面水泡的结痂疤痕及尹慕起初没忍住的抓痕有些扎眼。
林亦之看得仔细，让尹慕都有些不好意思。
“你别看了，太丑了。”她把自己的腿往被子里缩了缩，不想让林亦之再看下去。
体会到尹慕的心情，林亦之站直身子，望着尹慕的眼睛回答得异常认真，“不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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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林哥 现在紧迫感拉满了。
说起来大家是不是都快忘了樊勇是谁了。
第四十一章
吃饭之余，总是要聊些什么的。
林亦之短暂地检查了一下尹慕以后，便斜斜倚靠在窗台边，翻了本书，偶尔侧着头看尹慕狼吞虎咽地吃饭。
尹慕并不是真的饿到把头都埋进饭碗里，只是每每抬头的时候总是能对上苏易或者林亦之看过来的眼神。
怎么形容呢，反正就是相当的没有食欲。
久而久之，还不如就埋头吃饭来得轻松。
两位男生也无聊，各自回答完隔壁床阿姨指向性相当明显的问题，例如“有没有女朋友”、“想找什么样的女朋友”、“什么工作”之类的问题后，便陷入了沉默。
而首先打破沉默的还是苏易。
男生双手捧着手机专心致志地打着字，忽得抬头望向正低头翻着书的林亦之问道，“师哥之前在CUBA打比赛的时候，我去看过，非常厉害。”
林亦之显然没想到苏易会主动和自己搭话，下意识的眉毛挑了挑把书合上放在了一边，“谢谢肯定。”
“师哥当年没考虑进CBA吗？”
这个问题尹慕曾经也很想问林亦之，当年林亦之带着禾大打进全国四强，风头正盛，学校就传闻林亦之会去参加CBA选秀，甚至连余绮都透露了点“林亦之的父亲也希望他去打职业”之类的风声。
只是后面林亦之退役地无声无息，待到去子城以后，禾大13号的队服就永远地挂在了禾大篮球场的上方。
“篮球是爱好，医生是专业，没想过。”林亦之回答地很淡定，似乎是面对过无数次质问那般回答得相当娴熟。
“那所以师哥怎么去子城念的博士呀？禾大硕博连读不挺好的嘛。”苏易低头掰了掰自己的手指，看似问得漫不经心，却让林亦之警铃大作。
看似随意，却暗藏锋芒的问题。
男生站直身子背对着阳光望向一边吊儿郎当坐着，偶尔给尹慕夹筷子菜的苏易，眯了眯眼，坦率答道，“因为不想在禾大念了。我在禾大待够了。”
这个回答显然让在场的尹慕和苏易皆是一愣，尹慕舀粥的勺子都停在半空中，嘴巴里勉勉强强把一口滚烫的山药粥咽下肚子。
震惊、诧异。
竟然连林亦之也能说出“在禾大待够了”这样的话。
在认识林亦之的一年里，尹慕丝毫察觉不出任何让林亦之离开禾大的理由。
顶尖的专业、顶尖的学术、和蔼的导师以及最融洽的学习生活氛围。
这些对那个时候在贾百江门下卑微到尘埃里的尹慕来说，可望不可即。
即便如此，林亦之还是说出了“在禾大待够了”这样的话。
意识到了尹慕投射过来诧异的眼神，林亦之倒是很坦然地面对，只是也不愿意多说，他把话头转向了一直饶有兴趣观察着自己的苏易。
此时苏易正放松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绕着短发，颇有些兴趣地回味林亦之刚才讲的话。
“师弟是刚刚毕业对吧，未来什么打算？”
苏易显然是料到林亦之会问自己话，他耸了耸肩回答，“今年那篇SCI没有赶上，打算gap一年好好准备论文，明年申博。”
“什么专业？”
“计算机。”
林亦之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而苏易微笑着吐露出的下一计划让林亦之的表情又沉了沉。
苏易望着林亦之的眼睛，扬了扬声音含笑道，“我很想念樊校长的博，师哥可以帮我引荐一下吗？”
尹慕喝粥的勺子再一次顿了顿，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尽管无法直接验证，却大概有了猜测。
只是过于震惊而一时间无法相信。
林亦之显然没有尹慕这个旁观者失态，手边的书重新被打开翻阅了几页，再望向苏易的时候，目光里带着几分犀利和敌意。
短暂的目光短兵相接。
林亦之先笑了笑，“找我有什么用，老樊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我倒是认识，可惜樊宇博念的是传播学，帮不上忙。”
“不麻烦，就是想参与一下传闻中樊校长的饭局，见识见识……”
“我和樊勇不熟，提不上引荐。”话再次被林亦之打断。
苏易还是望着林亦之，试图从男生身上看到一丝破绽。
只可惜林亦之太淡定了，最后缓缓站起身，拍了拍同样面色凝重无数困惑写在脸上的尹慕，语气从刚才的严肃变得温和又平静，叮嘱道，“好好吃饭，我下班再来看你。”
走出病房，林亦之的唇角僵硬在脸上，面色逐渐变得冷漠，他隔着门上的玻璃又望了眼病房内有说有笑的尹慕和苏易，手攥了攥又松开。
有些事终究是要讲的，只是还没到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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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慕恢复地还算快，一周时间就活蹦乱跳出院了。
期间文橙和苏易时常会过来探望自己，不得不说相比聒噪的文橙，苏易似乎更懂尹慕的心思，会带本书给尹慕，趁着尹慕看书的时间，自己靠在尹慕折叠椅上小憩一会儿。等到尹慕叫他的时候，男生睡眼惺忪，冲着尹慕人畜无害地一笑。
说不上心动，但是超级可爱。
林亦之还是雷打不动保持着中午和下班以后过来看尹慕的习惯，久而久之整层楼的病房都知道有个女孩子经常被林医生探望。
两个人总是尴尬的四目相对，尽管林亦之总是说尹慕可以干自己的事情不用管他，但是看书的尹慕却还是不自觉地想关注林亦之的一举一动。
看书时候认真的林亦之。
帮着收拾柜子细致的林亦之。
对上自己眼神，淡然冲自己一笑的林亦之。
只是，不可能是自己的林亦之。
走的那天林亦之帮着尹慕收拾好行李，带到楼下叮嘱道，“回家多泡一泡药浴，身体乳记得多擦一擦，磨砂膏除了关节处就少用了。”
“你怎么知道我用磨砂膏。”尹慕有些疑惑。
林亦之愣了愣，像是想了很久的措辞才讷讷地答道，“你以前就说过用这款。茉莉香气，很浓的。”
尹慕也是一愣，她抬手闻了闻自己的手腕，茉莉香气很淡，甚至自己都忽略了，没想到林亦之还记得。
却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假装刚才的对话没有存在过，林亦之手握成拳放在手下轻轻咳嗽了一声算是转移话题，继续刚才的叮嘱，“少熬夜少吃辛辣，最重要的少喝酒。”
让尹慕少喝酒。
不如要了尹慕的命。
尹慕这种无酒不欢的性格，每每电视台下班相当劳累的时候，小酌一两杯自己调的酒是常事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男生亲昵地揉了揉尹慕的脑袋，“不想再来遭罪就少喝点。”
“知道啦。”
行至医院门口，尹慕叫的车已经在医院附近等候，女生接过林亦之递过来的行李，却发现男生有些犹豫。
“尹慕。”林亦之唤了一声尹慕的名字。
“有事吗？”尹慕回头。
林亦之向尹慕的方向走了两步，目光变得柔和，他捋了捋女生有些凌乱的碎发，垂眼，语气里带着些小心翼翼，“我们……我……还能去看你吗？”
医院门口车水马龙。
汽笛声、人声、保安吆喝的声音相互交错。
尹慕定定地站在林亦之跟前，男生的声音不大却听得无比清晰。
仿佛在一片嘈杂中觅得的那一份安静。
尹慕别开眼，深吸一口气又重新面向林亦之。
她努力挤出一丝灿烂的笑，“这段时间真的很谢谢你照顾我。”
直视自己的情绪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尹慕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生病期间情绪的变化。
林亦之的一举一动有时候会牵动尹慕的心绪，她偶尔会盘算现在是下午五点了，晚上林亦之会过来吗？而当林亦之真的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内心窃喜又煎熬。
兴许还是年少时候遇见的人过于惊艳，以至于再一次面对的时候，还是会克制不住的心动。
心动已经很难了。
相比喜欢，更难。
尹慕望着林亦之的眼睛，笑道，“可是，林亦之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女生已经上车走远，林亦之低头望了望自己张开的手，指缝间似乎还有女生的茉莉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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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慕恢复工作以后，便没再想林亦之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了。
因为工作多到根本做不完。
前期请假时候的一些工作需要收尾，而新的工作也如期而至。
李主任还是把采访贾百江团队的任务交给了尹慕。尽管尹慕想了一百种托词拒绝，都轻飘飘被李主任一句，“你自己导师你不去谁去啊。”
这话给怼了回来。
哑口无言。
为了不去采访，什么朋友结婚要去外地、装病、车祸的理由尹慕都想了个遍，又是李主任一句“别耍花招”给挡了回来。
最终，在采访贾百江团队的前一天，尹慕还是没辙了。
恹恹地坐在工位上加班查资料。
这次贾百江团队找了计算机的学生合作，结合图谱，共同开发了一套数据新闻可视化的页面。
这个想法从尹慕在的时候就有了，当初尹慕还为此现学了程序，只是终究是学艺不精，当时的系统只算是草稿版。
而如今做得则是相当惊艳。按照前期收集的资料来看，不仅申请了专利，还发了核刊。
出于学术本能，尹慕点开了许久不打开的知网，想去搜索一下论文相关信息。
可是当密密麻麻地论文条目引入眼帘的时候，尹慕忽然变得呼吸急促，如坐针毡起来。一种强烈的生理不适席卷每一个器官，让尹慕呼吸困难。
她哆嗦着想去拿桌上的水杯，喝口水压压惊。
不曾想，手还没触碰到杯壁，胃里一阵难受，紧接着便弯腰开始剧烈的干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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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嘤 心疼我慕宝
第四十二章
干呕的症状没有持续太久，尹慕弓着背曲在座位上一阵子，待到没有干呕反胃的感觉以后才缓缓直起身子。
工位边上摆着一个小化妆镜，她慢腾腾地拿起镜子照了照自己，面色惨白，还带着几分狼狈。
终究还是过不去心里这一关。
放下镜子以后尹慕才想起环顾办公室周围是否还有人。时钟已经指向了晚上十一点，空空荡荡的办公室早已经只剩下尹慕一个人。
尹慕揉了揉太阳穴，心里带着一丝幸好办公室没有人，不然刚才的窘迫就要被旁人目的的侥幸。
工位上便签写的待办事项还有整整7项，怕是熬夜也干不完这些工作了。回来以后李主任那边活儿不断增加，还有协助同事完成的项目和活动收尾，种种小事，层层积压起来的工作，让尹慕有些喘不过气。
怔怔地发呆了许久，直到胃阵阵痉挛才把尹慕拉回到现实。
又扫了一眼工位上成堆的工作，怕是今晚不睡觉都干不完了。
尹慕叹了口气干脆背上包回家了。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走下办公大楼，马路边早已经亮起了橙色的路灯，夏日的暖风阵阵吹来，拂过尹慕的脸颊，吹乱了女生的头发，也让尹慕清醒了几分。
又想起了明天要去面对贾百江的事实，尹慕定了定神努力说服自己，尝试自我和解。
有些过不去的坎，不去迈一迈总是过不去的。
而手机提示音想了想。没看消息，尹慕都能猜到是林亦之又发来问尹慕有没有下班，平安到家没有。
从出院以后，林亦之每天早安晚安的关心雷打不动发到尹慕手机上，只是尹慕从未回复过。
她随手翻阅了一下和林亦之的聊天记录。满屏的林亦之消息和尹慕的沉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个人似乎都在等。
林亦之在等尹慕什么时候能够再看看自己，而尹慕在等林亦之什么时候可以放弃。
不能回复。
尹慕心想，真的不能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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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采访，还是不得不去了。
尹慕为此起了个大早，难得化了一套全妆，连眼睑下至都仔细画了画。
上班的衣服也是挑了又挑。不能太显眼但是得低调有内涵。
回学校，去见曾经不怎么待见自己的老师，能报复的最好方式似乎是通过这些不经意的细节告知对方自己现在过得很好。
犹豫再三，最终选了一件干练又得体的米色丝绸衬衫配A字版型的黑色西装裙，相当清爽。
这一身穿搭同样也受到了一同去禾大的李主任的夸奖，“不愧是回母校见导师哦，小尹今天穿得很好看诶。”
尹慕只能赔笑，说不出更多的解释。
而同样的话在李主任见到贾百江的时候又说了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