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昏黄，男生站在灯光下，被地面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低着头正细细低语。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柔和了他的眉眼，却立体了男生本就好看的五官。
林亦之挂掉电话的时候，看尹慕还在愣神，不自觉地伸手捂了捂女生的额头，意识到黏黏糊糊地触感以后，随后皱眉：“做噩梦了？”
尹慕低低嗯了一声，想了想吞吞吐吐：“梦到稿子没了。还被余绮给踹了一脚。”
林亦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仔仔细细擦掉了尹慕额头的汗，随后轻笑出声，他伸手把尹慕揽进自己怀里，女生的头埋在他的颈窝，他声音沉沉：“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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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林亦之坚持陪着尹慕改稿，但是还是被尹慕拒绝了。
在动脑子的时候她习惯性一个人思考，如果林亦之在的话，兴许内心会变得有依靠，但是同样的也会分心。
于是劝走林亦之以后，尹慕搬了个沙发垫子坐到自己床边，看着窗外的月色，打开电脑敲敲打打开始校对今天写的文字稿。
也许是被今天的梦吓到了，尹慕强迫症似的把文字稿分别备份在了电脑手机邮箱和U盘，生怕稿子不见。
再然后滴了滴眼药水便开始修改起来。
起初从事件的时间节点、细节截图证据，后来到措辞，最后到标点符号的圆角半角。抠到极致的细节。
待到凌晨五点，天蒙蒙亮，尹慕伸了伸懒腰又揉了揉眼睛。
她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走到阳台，秋风吹得她有些冷。静静地站在阳台上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地跳出来进入自己的视线。
染红了一片的天空。
尹慕心想，终于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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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朋友圈里分享出了一篇名为《关于禾城大学硕士生导师贾百江的学术情况说明》。起初并没有多少人关注，后来被几位有名的校友分享进禾大校友圈以后，不少人点击阅读，并且看完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作者自称是禾城大学2019届毕业的研究生，师从贾百江。并在开篇声明此篇推文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不牵扯作者朋友、家人及所属单位。
而后文章就分成了两大版本进行阐述。
第一板块是指控贾百江作为研究生导师期间不断言语PUA学生，指示学生高强度干活。一面威胁学生不努力不帮着干活就无法毕业并为了项目获益让学生参与大量合作项目并未发放合理工资，并且指示学生替自己采买物品、喂猫、代买早饭等一系列无关学术指导的事情。
另一方面纵容学生学术不端，在论文挂名、专利创作者等方面不断地压榨一部分学生为另一部分学生创造既得利益。
并配上了增添真实性的图片。
虽然这篇文章全程没有透露任何人姓名，可其中的“小芳”“小李”这类的化名也迅速让熟悉的人对号入座了于丽和小江。
而写这篇推文的人，自然而然被熟悉的人推测出是尹慕来。
该篇推文的热度起初仅仅是在朋友圈转发，后而引起一部分学生共鸣以后被搬运到了微博上，随后开始攀爬微博热搜，很快就有人把之前禾城大学实验室的直播事故联系到了一起。
瞬间禾城大学官微沦陷，不少人开始评论声援讨要说法。
而写这篇推文的尹慕，是在一串接连不断的电话铃声中惊醒的，她前一日睡得很晚，再三确认发表推文以后便倒头睡去。
等到再次睡醒的时候已然是下午两点，睡眼惺忪地拿起手机看了眼，瞬间看到了多达20条的未接电话。
大多数号码尹慕做了备注都还是认得的，其中光文橙就给自己打了八通电话，林亦之打了三通，剩下的则是一些其他的朋友和陌生的号码。
此时手机铃声还在作响，尹慕迷迷糊糊接过电话，果然不出所料，电话那边是文橙带着夸张的语气。
“我凑，你踏马的好牛逼啊，公开和贾百江撕上了。”文橙咋咋呼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尹慕还是没睡醒，索性开了个免提，然后把手机远远丢到了一边，任由文橙一个人开始单口相声。
“你一个人单挑学校啊，我以前没见你咋这么厉害呢。”
“我和你说啊，朋友圈都传疯了，点击量过万好吧，真不愧是尹记者，掌握流量密码”
“学校和老贾都没联系过你吗，不可能吧”
“喂喂喂，你怎么不说话啊，尹慕？尹慕？尹慕？”
尹慕有些烦躁地打断文橙：“姐姐，你是我今天接的第一通电话，满意了吗？”
“龟龟牛逼，这么大的事儿你还能睡得香，真不愧是大心脏。”
“你踏马的熬了两个大夜试试。”尹慕被文橙闹得心烦，又恰巧还是放心不下自己的那篇推文便翻身坐了起来，她一边和文橙闲聊，一边点开了自己的那篇自己的推文。
推文是发在自己的公众号上的，尹慕当初因为作业的缘故弄了一个推文号，上面偶尔会发表一些书评以及对某些新闻事件的评价，后来因为工作以后便闲置了下来，因为还有一些粉丝量，因此尹慕选择用自己的公众号发了这篇文章。
在文橙喋喋不休的背景声音下，她大概浏览了下朋友圈的转发和公众号后台的评论，大部分人都处在“666”“吃瓜”“牛逼”的状态，少部分在贾百江手底下遭受过不公待遇的学生胆子大一些的会站出来声援，更多人的还是躲在暗处观望情况。
当然也有出来为贾百江说话的，嘲讽尹慕自不量力，造谣证据捏造事实。
尹慕倒是平静得很，似乎到了这个阶段，能够突破心魔把这篇推文发出来就用尽了自己的勇气，至于别人的评价，自己问心无愧就好，因此看到反驳自己的言论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并且，有文橙这个小号一直帮着尹慕回复和澄清怼人。
【路人甲：贾老师人很好的诶，之前帮我指导过论文，很耐心的老师。】【文橙（小号）：余绮你上大号说话！】【路人乙：这作者感情色彩太强烈了吧，自己毕不了业还找老师麻烦。再说了给老师干活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文橙（小号）：祝你也有个贾百江这样的24小时随时oncall的导师】【路人丙：贾老师学生水平很强，待人也很和善，作者目前的证据存在捏造可能吧。】【文橙（小号）：捏你个鬼，视频和聊天记录清清楚楚，你是瞎了？还是猪油蒙心？】文橙这个人护短得很，不用尹慕反驳，她能一个人舌战群儒并以此为乐。
相比自己的20多通未接来电，微信消息当然是更加爆炸了。
日常朋友的问候当中，夹杂着林亦之的那句【还好吗？有事的话电话我】，苏易也给自己发了消息问尹慕目前的情况是否好。
剩下的便是999+的群聊消息，许久未活跃的大学班级群都因为尹慕的这条推文被点燃，瞬间聊天记录刷屏。
尹慕选了几个亲近的朋友回复了消息。
正在琢磨手机是否需要开个飞行，继续倒头就睡的时候，一个电话彻底打乱了尹慕的节奏。
看到来电显示“贾百江”这三个字的时候，本来毫无波澜的的尹慕，手也跟着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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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文橙：你敢骂我闺蜜？我要你好看。！@#%￥￥&**￥#
第六十八章
手机震动一直没有停歇，而贾百江的名字持续不断在手机屏幕上闪动着。
尹慕先是怔愣了一秒，随后触电似的把手机甩到床的另外一边。待到手机停止响动，尹慕才逐渐冷静下来，她慢腾腾地伸手捞回了刚才因为电话震动而微微发烫的手机。
尹慕的手机自带的功能是没有办法直接电话录音的，她努力遏制住自己心里的颤抖，慌乱中理出头绪，先去应用商店下载了一个录音软件。
又私信文橙让她给自己打了一个电话做了录音测试。
待到文橙叽叽喳喳的录音准确从手机里播放出来以后，她整个人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很快，手机再一次开始震动。
这一回依旧是贾百江。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回再没有躲开，而是按下了接听键。
手机被尹慕慢腾腾地挪到耳边，两边都没有说话，却可以清晰听到对面那个人的呼吸声。尹慕尽量克制住急促的呼吸，她捂了捂狂跳的心脏，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
最终没忍住的还是贾百江。
电话那边她冷冷地笑了一声，随即道：“看看你做的好事。”她声音刻薄，一如既往地带着浓浓的嘲讽。似乎丝毫没有受到现在舆论的影响。
一刹那委屈、悲哀、心酸簌簌涌上心头，尹慕动了动喉咙，反驳道：“我干了什么好事？这不都是您做的吗？”
似是看管了尹慕胆小怯懦的样子，因此今天尹慕的出言反驳让贾百江也有些意外，伴随而来的便是更大的愤怒：“这就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吗？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谁大发慈悲给你签了字让你毕业的。”
贾百江似乎与生俱来就有居高临下说话的姿态，以至于尹慕面对这种咄咄逼人的时候，也有些招架不住。
她深吸一口气，此时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了，用胳膊随意揩了一把眼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我只知道如果自己导师不是你，我毕业也用不着吃那么多苦”
“尹慕，你丫的是不是有病，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也不知道尹慕的话是哪里戳中了贾百江的痛点，以至于贾百江就跟炮仗似的。
“嘭”的一声一点就炸。
尹慕想起了手机还在录音，她紧了紧握着手机的手，咬了咬唇让自己保持镇静。随后努力用一种轻松的语气道：“贾老师，卡学生毕业是真的，放任专利写别人名字是真的，每天压榨学生干活也是真的。我不过写了点事实，你怎么就急了呢。”
尹慕说这话的时候，本就是想套出贾百江的话，因此表面上云淡风气，实际上心脏砰砰狂跳，手里已经起了一层薄汗，手机都有些拿不稳了。
“放泥马狗屁。老师当自己学生干点活怎么了？”贾百江被尹慕的态度有些激怒到，因此话里的污言秽语也多了起来，她自以为站在了导师位置的制高点上，对尹慕进行了无形的批判，“我让你干点小活儿怎么了？别人都可以干，你为什么不行。”
尹慕简直快被气笑了：“你是管熬夜帮你写赚钱的项目计划书是小活儿还是管帮你喂猫铲屎是小活儿。您做的事自己都还记得吧。”
贾百江那边骂道：“熬熬夜写个计划书怎么了？做成的项目还不是放在你实习简历里，别人都不叫就你在这边叫……”
本以为她还会继续说下去，却不曾想她猛然刹住了话头也感觉出几分的不对劲来。未等尹慕说话，她那边似是醒悟了过来，质问道：“你在录音？”
尹慕的心跳得更快了，她紧紧握着手机没有说话，贾百江又重复了一遍：“你踏马的在录音？”
尹慕依旧没有说话，这一回贾百江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留给心有余悸的尹慕一长串“嘟嘟嘟嘟”的忙音。
尹慕缓缓把手机放下，开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像是有想起什么似的，快速捡起放在一边的手机，快速点击着屏幕操作了几下，待到手机清晰地传出贾百江的声音以后，她整个人才渐渐松弛了下来。
她将录音多份备份以后，才彻底放下心来。也几乎是同时，一股强大的倦意向自己袭来。
尹慕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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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没想到是贾百江先发声了。
贾百江在朋友圈写了一篇简短的反驳书。她根据尹慕的那篇推文，选择了几个问题，避重就轻地进行了相应的回答。
她将小江的“纵容学生篡改专利创作者姓名”，解释为“学生私下操作，自己并不知情。”
将于丽在医院自杀的事情，解释为“学生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太好，是自己没有关注学生的日常心理健康”
将自己的过错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而关于她对学生颐指气使、卡毕业、要求熬夜写报告的态度却只字未提。
而到了尹慕这里，她嘲讽地写道：“我这个学生，学术水平太差。文献综述都做不明白。我当年卡着她毕业是希望她的论文水平可以再提高一些，最后还是让她顺利毕业了。现在到头来还是被她反咬一口。”
贾百江的朋友圈没有屏蔽尹慕，因此尹慕几乎是在这条朋友圈发表的五分钟之内就看到了这条消息。
自己简直是被气笑了，她点击进贾百江的聊天对话框，敲敲打打写了很多反驳的文字，想了想后随即删除。
最后干脆在那条贾百江的朋友圈下面评论：【老师是不是忘了，今天我们两个电话通话的录音。需要我发给你回忆回忆吗？】下面有两位的共友便开始相继评论。
【学生1：ohhhhhhhhh，有故事哦】【学生2：我草我草我草，吃瓜】【文橙：尹慕，你给我锤她】【学生3：贾老师，刚她！】……
在一众学生的评论中，除去吃瓜的，就属文橙留言的那条显得格格不入。文橙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和尹慕打电话吐槽：“她也太跳了吧，怎么能没脸没皮到这种程度呢。我也是真的开眼了。”
贾百江的说辞很快被有心人从朋友圈截图发到了微博上，只不过没有搬运尹慕的反驳，于是二次扩散开始，逐渐慢慢地导致其中的不知所以的网友被贾百江误导。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网上【学生因为学术太差差点无法毕业，心存嫉恨发推文报复老师】的说法无声无息传播开来，缓慢地印入不明所以的群众脑海中。
于是舆论逐渐开始出现轻微反转，尽管大多数人开始保持观望态度，也有少部分人开始以贾百江的朋友圈口径，认为尹慕说辞造假。
尹慕在发那篇推文的时候早就做好了会被舆论关注的心理准备。
她自己也很清楚，自己在利用舆论的力量向贾百江施压，而舆情不可控，一旦贾百江那边有更高明的手段，那舆论终将是会吞没自己的。
摆正心态很重要。
因此尹慕在发表推文以后就没有再关注过社交平台对这件事情的态度了，更多的时候的信息是来自于文橙提供的。
只是，就算是嘴上说着不在意，尹慕自以为已经做了十足的心理建设可以并不关注扭曲的舆论，而当看到自己的微信公众号后来充斥着质疑和谩骂的时候，尹慕的心理防线还是被击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