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忱一手扣住和羽的头, 一手搂住她的背。
他低头靠在和羽颈窝上,慢慢靠近和羽的耳边,以一种祈求似的卑微语气颤抖开口:“和羽, 我求你,一生平安。”
和羽无法感同身受谈忱心里的涛天赅意, 也不明白谈忱为何会无端对她说出如此沉重的祝愿。但她知道,人在极端情绪里会格外脆弱,格外的不堪一击。
所以她举起手,慢慢拍一拍谈忱潮湿的背, 温和地安慰他:“我一定会一生平安,谈忱,你也是。”
谈忱将和羽抱得愈发紧。他眼角泛红,痛苦却无助。
向来狂妄不羁自在如风的少年,像经历了一场浩劫,垂在女孩的肩畔,渴求得到时光的片刻宽恕。
走廊大理石地面传来两串急缓不一的脚步声。
谈忱抱着和羽没动,和羽偏过头去,看到表姐周思琪和江浩然正一前一后走过来。
周思琪也是一身湿漉漉的,只不过,她一脸怨怒,目光像钩子一样盯着抱在一起的谈忱跟和羽。
和羽见到表姐这副模样,从谈忱怀里挣脱出来,走向周思琪,惊讶地说:“表姐,你也掉进水里了?”
周思琪下意识朝谈忱看一眼,后者的眸光已然恢复空灵冷寂。
周思琪莫名心虚,迅速回头对和羽说:“我们进去再说吧。”
和羽点头,“好。”
说完还不忘安抚谈忱:“没事了,都会过去的。你先回去洗个澡,免得感冒。”
谈忱已经收起全身的软弱,深深看一眼和羽,转身走了。
江浩然欲言又止,赶紧跟上谈忱的步伐。
他们住在102号房间。
开门进去后,谈忱径直拿衣服去了浴室。而江浩然就站在浴室的门口,踌躇后焦急地问:“忱哥,你没事吧?”
谈忱拿淋浴头冲走自己满脸泪水,静了片刻,才哑着嗓子答:“没事。”
五分钟以后,谈忱穿好衣服走出来,江浩然正坐在床沿上等他。
谈忱看起来和平常已无二致,干干净净,神清气爽,又是一个耀眼的翩翩美少年。
他边走边拿毛巾擦头发,瞥一眼江浩然,好像知道江浩然要说什么似的,倒先开口:“江胖,少讲些有的没的。”
可江浩然却忍不住红了眼睛。
男孩长得胖,十七八岁却有着近两百斤的体重。可他也单纯,也只是个未经世事的高中学生。
他能纯粹地体会挚友的痛苦,也能毫不顾忌形象地在他面前为他而哭。
江浩然哭丧着脸,回想刚才谈忱脆弱无力拥抱和羽那一幕,声音嘶哑地说:“忱哥,你是不是想起了当年的事?”
谈忱拿毛巾的手一顿,却只是默然。
江浩然偏偏要讲这个话题:“忱哥,这事过去十一年了,兄弟我从来不戳你伤口。可是过去的事情,再怎么着它也过去了。你背的思想包袱太重,没办法往前走的。”
十一年前,谈忱和江浩然都还只有六岁。
两个人是邻居,从小便混在一起玩儿。某天两人练习儿童滑板车练得鼻青脸肿不得不回家时,却见一群大人从小区一侧的湖里捞起了两具溺亡的遗体。
谈忱凑过去看一眼。
看到地上躺着的是他的爸爸妈妈。
从那天开始,六岁的谈忱,就一天之内长大了。
谈忱沉默着不说话,江浩然擦一把眼泪接着说:“你把游泳技术、潜水技术练得再好,离开的人也不能再回来。可是忱哥,你今天救了周思琪,这是一件高兴的事儿,叔叔阿姨如果看到了,也会为你骄傲的,对不对?”
谈忱不愿意聊当年的伤痛,这感觉就像是生生用刀挑开岁月留下的疤痕,溅得时间鲜血淋漓。
于是谈忱故意找出江浩然话里的一处漏洞,讥讽道:“周思琪是故意落水的,而且她会游泳。”
江浩然果然愣了。他很快被转移注意,关注点又回到了当下。
他惊讶地说:“那怎么可能?她这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谈忱抽过一张椅子坐下,抬起双脚搁在床边,冷冷回答:“没见过哪个溺水的人像她这么紧闭嘴巴还把牙齿咬得这么紧的。”
江浩然:“……”
他补一句:“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谈忱回想起周思琪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淡淡点评:“因为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