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上了几道凉菜,又拿来两大罐热椰汁,却没人动筷。郝煜帮大家倒上椰汁,卓蕴饿了,看着面前的那盆酱鸭舌咽了口口水。
赵醒归在帮她烫碗筷,看到她的模样,给她碗里夹了一根鸭舌:“卓老师,你先吃吧,我们等你弟弟来了再吃。”
卓蕴很想说,不用那么在乎卓十三,他就是来蹭饭的,又一想,这可能是赵家小辈们的习惯,就也没动筷,给卓蘅发了条微信,问他还要多久到。
【卓十三】:在停车了。
卓蕴去店外接他,农家乐门口停满了车,卓蘅拉风的玛莎拉蒂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空位,他停好车下来,“砰”地甩上车门,转头就看到卓蕴,一张帅脸立刻臭得要死。
“到底是怎么回事?”卓蘅怒气冲冲地走向卓蕴,“妈在等你回去!你倒好,还在这儿玩上了,这什么鬼地方?”
他看看面前的农家乐,“你在梧城有朋友?”
“对。”卓蕴冷冷地说,“先吃饭,吃完再说。卓蘅我告诉你,今天吃饭的都是我恩人,你要是敢在饭桌上撒野,别怪我当场翻脸,闭上你的鸟嘴,明白吗?”
卓蘅:“吃完饭你跟我回去?”
卓蕴:“说了今天不回!”
“你……”
“闭嘴,进去吃饭!”
卓蕴领着卓蘅走进小楼,进入包厢,餐桌边的四个人都看了过来。
赵醒归坐的位置在桌子里头,餐桌挡住了他的轮椅,所以在卓蘅眼里,他就是个又年轻又英俊的普通男孩。
赵醒归打量着卓蘅,他穿得很时尚,头发也搞得帅帅的,还烫过,一看就是个家境不错的公子哥,只是,他神色间充满警惕,还含着隐隐的傲慢。
卓蘅的确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一点儿也没有结交之意,只想赶紧带卓蕴走人。
卓蕴给他们互相介绍,卓蘅漫不经心地听着,两对兄妹,一对姓郝,二十多岁,一对姓赵,年纪小一点,都是本地人。
这些人外表都不错,尤其是那个姓赵的男生,长得非常帅,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卓蘅冷冷地与他对视,心里在猜测,谁是卓蕴在梧城的朋友?按年纪来看,应该是那郝姓兄妹之一。
他不再去看赵醒归,注意力落在郝煜身上,觉得这人应该是卓蕴的追求者之一。
卓蕴介绍完了,大家都对卓蘅说“你好”,卓蘅也开了尊口:“你们好,打扰了。”
郝煜叫他坐下吃饭,郝靓笑着说:“我们要怎么叫你呢?两个小卓都要搞混了,我就叫你小卓弟弟吧。”
卓蘅不置可否。
赵相宜问:“那我呢?”
郝靓:“你就喊卓哥哥呗。”
赵相宜:“卓哥哥好!”
卓蘅:“嗯。”
赵相宜:“?”
卓蘅很酷,沉着脸拆了碗筷套装,再也不说话。他坐在卓蕴左边,赵醒归坐在卓蕴右边,递过来一壶开水:“蘅哥,烫一下碗吧。”
一声“蘅哥”令卓蘅愣了一下,森冷的目光望向赵醒归:“你叫我什么?”
论比酷,赵醒归不带怕的,眼神也冷下来:“蘅哥。”
卓蘅:“……”
卓蕴在桌子底下踢了卓蘅一脚,又对赵醒归说:“你叫他卓哥就行,叫什么蘅哥?你俩很熟吗?”
“哦,卓哥。”赵醒归神色瞬间柔和,还愉快地改了口,“卓哥,要烫碗吗?”
卓蘅木着脸接过水壶:“谢了。”
人都到齐,郝靓喊服务员上热菜,很快,一盘盘香喷喷的菜肴就被端上桌。鹅煲是一整只鹅,特别大一盆,里头搁着老姜、大葱等调料,炖得汤汁浓郁,肉质酥嫩,用那红烧汁儿拌米饭,卓蕴直接干掉了一碗饭。
郝靓问:“小卓,这鹅煲不错吧?”
卓蕴咬着鹅肉,差点把舌头吞下去:“嗯嗯,真的很好吃。”
郝靓说:“这是这儿最有名的招牌菜,我从小就喜欢吃。”
郝煜怕冷落卓蘅,对他说:“小卓弟弟,你也多吃点,别客气。”
卓蘅一直在观察郝煜,已经发现郝煜和卓蕴并没有太多互动,反倒是那个叫赵醒归的男孩子,一直在和卓蕴低声说话。
卓蕴会帮赵醒归夹菜,尤其是那些摆在转盘偏中间的菜,基本都是卓蕴站起来夹给他。
卓蘅心里怪怪的,他从来没有在卓蕴这里享受过这个待遇。
赵醒归也没空着,会帮卓蕴剥虾,剥出十几个虾肉后用勺子舀进卓蕴碗里,卓蕴居然……吃了?
卓蘅:“?”
如果没记错,他刚才听到卓蕴说,赵醒归还是个高中生。
农家乐用的碗盘都很大,服务员端上最后一盆点心时,玻璃转盘上都放不下了,卓蕴探着脑袋看了一眼,说:“还剩三个鱼圆,分了吧,可以把汤碗撤了。”
她舀了一颗给赵相宜:“小宜你来一个。”
赵相宜说:“谢谢卓姐姐。”
她又要舀给郝靓和郝煜,郝靓说:“我不要了,我吃两颗了。”
郝煜也不要,卓蕴问赵醒归:“赵小归,你要么?”
赵醒归说:“我要一颗就行,谢谢。”
卓蘅等待着,却听卓蕴笑吟吟地说:“两颗都给你吧,你现在最辛苦了,多吃点鱼圆能补补脑子。
卓蘅:“……”
所以,他是隐身的,对吗?
卓蘅终于确定了,卓蕴在梧城的朋友就是赵醒归。
赵醒归上午喝过奶茶,吃饭时又喝了椰汁,这时候体内有了微微的感觉,便对郝煜说:“哥,我想去一下卫生间。”
郝煜立刻站起身:“走,我陪你去。”
卓蘅疑惑地看着他们,就看到赵醒归从桌边离开,身下竟是一架轮椅。
他吃了一惊,又听到卓蕴很温柔地对赵醒归说:“你小心一点哦。”
赵醒归笑笑:“放心,方叔叔这儿我来过,应该没问题。”
卓蘅:“?”
赵醒归离开后,卓蕴搁下了筷子,卓蘅拿纸巾抹抹嘴,拍拍卓蕴的肩:“吃饱了吗?出去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卓蕴同意了,和他一起离开包厢。
他们离开农家乐小楼,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卓蘅说:“现在可以说了吧,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卓蕴抱着手臂,定了定心神,把前一天的事对卓蘅讲了一遍,卓蘅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卓蕴说完后,他好半天都没说话。
消化完整件事后,卓蘅问:“后来,是那个姓赵的来救了你?”
卓蕴:“对,他叫赵醒归,请你记住他的名字。”
“赵醒归。”卓蘅问,“你和他什么关系?什么时候认识的?”
卓蕴平静地回答:“我在钱塘,给他做过几个月的家教。”
卓蘅惊讶极了:“你还做过家教?你钱不够用吗?”
卓蕴:“我体验生活不行啊?”
“他……上高几?”
“高二。”
卓蘅计算了一下:“才十七岁?”
卓蕴说:“十八。”
其实还没到,还差两个月。
卓蘅还在问个不停:“他为什么会坐轮椅?他是残疾人?不能走路的?”
“你管这么多干吗?”卓蕴语气冲起来了,“关你什么事啊?你只要知道,昨晚,是他和他的家人来救的我就行了!他是我恩人,懂吗?”
卓蘅吸了口气,双手插进裤兜里,对卓蕴解释:“昨晚你给妈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家,但我没听到,我是听到他们吵架才出的房间,知道你出事了,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
卓蕴微笑:“已经不重要了,就算你知道,大老远的你也做不了什么。”
“至少我可以立刻过来接你。”卓蘅说,“你知道么,妈又向爸提离婚了,昨晚闹得差点打起来,妈后来一直在哭,你不担心她的吗?还有心情在这里玩?”
卓蕴冷漠地说:“我说过了,我今天不会回去,已经买好明天的高铁票。我担心妈妈,但她是个成年人了,我劝她离婚这么多年她也没离,我需要为她的悲欢负责吗?请你搞搞清楚卓蘅,让她伤心难过的人不是我,你是她儿子,你不会去安慰她吗?她和爸闹离婚,你不能帮她一把吗?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就别来指望我!”
卓蘅深深皱眉:“卓蕴,你不能这么自私。”
“我自私?”卓蕴笑了,“卓蘅你听好了,昨晚我打电话回家,但凡卓明毅和我说一声不要害怕,让我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说家里会有人来接我,我也不会现在还待在这里!”
卓蘅吼起来:“我现在不是来了吗?!”
“你来了我就要跟你回去吗?!你提前问过我了吗?”卓蕴的手指在半空中用力地点了几下,“你知道我昨天有多生气,多害怕吗?昨晚救我的是赵醒归!天下着大雪,我跑出来时外套都没穿,赤着脚!他给我披衣服,把自己的鞋给我穿,帮我安排住的地方,安慰我,我答应过他明天走!答应他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卓蘅想不明白:“你是不是被洗脑了?姓赵的才是你亲人,我是外人对吗?!都这种时候了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回去想想怎么处理这件事!你和石靖承的婚约还没完……”
“打住!”卓蕴恶狠狠地指着卓蘅,“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到那个人的名字,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你不会还想着要我嫁给他吧?”
“我没有。”卓蘅否认,“但事情没完你承认吗?你得回去解决!爸是有不对,那你也不能逃避啊!你总得回去才能和他谈!”
卓蕴大叫:“解决个屁!还有什么好谈的?咱们家四个人四条心!我对你们已经绝望了!”
卓蘅抓抓头发,觉得卓蕴怎么这么说不通:“马上就要过年了,人家也要过年的!你莫名其妙待在这儿不觉得奇怪吗?你的家在嘉城!妈妈在等你回家!她昨天哭了一个晚上!”
卓蕴“哈”地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我碰到事就要自己解决,妈妈伤心难过了我就要飞奔回去安慰她?卓蘅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需要家里支持的时候你他妈的在哪?!你他妈真以为我很想回家吗?!回去后除了吵架,咱们家四个人还能干什么?搓麻将啊?卓蘅你听好了,如果可以,我宁可一辈子都不要回去!一眼都不想再见到卓明毅!还有你!”
卓蘅:“……”
他气得不轻,脸都气白了,正要发火时,郝煜和赵醒归找出来了,赵醒归坐在轮椅上,看到姐弟俩剑拔弩张的样子,非常担心,叫了一声:“卓老师。”
卓蘅眼睁睁看着他那冷酷无情的姐姐表情柔和下来,还对赵醒归微微一笑:“我没事,你别担心,我们马上就进去。”
卓蘅:真他妈见了鬼了,到底谁才是她亲弟弟?!
郝煜说:“进去吃口点心,我们就出发吧,我已经联系好那边了。”
他看着铁青着脸的卓蘅,有意缓解一下气氛,“小卓弟弟,你和我们一起去吧?下午我们去采草莓,地方不远。”
卓蘅还没开口,卓蕴抢先说道:“他不去,他下午回嘉城。”
卓蘅咆哮:“谁说我下午回嘉城?!”
卓蕴看都没看他:“哦,他下午自己会找个酒店住,你们别管他。”
卓蘅:“我下午干什么你管得着吗?!”
卓蕴双手叉腰:“怎么?莫非你还真想和我们一起去采草莓啊?”
“是啊!不行吗?”卓蘅双目圆睁,“姐姐。”
赵醒归、郝煜:“……”
这对姐弟的相处模式,还真是独树一帜呢。
就这样,吃完午饭,卓蘅跟着郝煜的车去了草莓种植基地。
在种植基地的停车场,两辆车并排停下,郝煜开的是一辆几十万的大奔,倒也不算差,不过和卓蘅那辆白得发光的玛莎拉蒂相比,还是逊色了些。
卓蘅脸色就没好起来过,关门时把门甩得震天响,一回头,又看到赵醒归下车的情景。
卓蕴把轮椅推到副驾门边,赵醒归右手撑着轮椅坐垫,左手拉着车厢顶的拉环,把屁股移动到轮椅上,又低下头把两条腿给捞出来。
他肩膀宽阔,个子很高,卓蘅觉得他要是站起来,应该比自己都高,但他那两条腿似乎一点力气都没有,软绵绵的,只能用手搬来搬去。
是瘫痪吗?
卓蘅猛地想起,去年国庆在高速路上,卓蕴问过他一个奇怪的问题,原来,是因为赵醒归?
他是意外受伤,因为车祸?还这么年轻……
赵醒归在轮椅上坐稳,抬起头就发现不远处的卓蘅在看他,便简单解释了一句:“我受过伤,不能走路,两年了。”
卓蘅:“……”
“你理他干什么?跟屁虫一个,怎么好意思跟过来的。”卓蕴一边嘟囔,一边帮赵醒归拿来轮椅车头,他自己熟练地安装上。
“你别这样。”赵醒归小声说,“他是你弟弟,你对他太凶了。”
卓蕴说:“他就是欠骂,要不是我打不过他,早揍扁他了。”
赵醒归上身往后仰了一下,为自己将来的生活感到担忧:“我觉得你能打得过我,你以后会不会对我家暴啊?”
卓蕴往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想什么呢?”
“没什么。”赵醒归揉揉额头,独自乐了一会儿,启动轮椅车头,“走吧,我们进去采草莓,我哥在等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