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寂静,台下几十双懵懂中又含着惴惴的眼,他们早已习惯在这个中年女老师的眼里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犯下的错误。他们畏惧梁思文的严厉,却也心存侥幸。
没有一个错误是无法挽回的,只要你有这个决心。这是常挂在这个班主任嘴边激励后进生的原话。
然而,以为迎来的又是一场疾风暴雨的批评,这帮年轻的孩子们从来没有想过的是,他们会先看到一个中年女老师的泪。
她冷冷地问:“贴子是谁发的?有谁回过,给我站起来,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问个清楚。”
每一个对上梁思文的目光的学生,或尴尬地转脸,或畏惧地低下头。
梁思文撑在讲台上的手臂轻轻发抖。
这个在教育行业工作了快二十年的中年老师,看过也亲身经历过许许多多的教育案例,她相信人性最初的纯真和善良,她很认同书里的一句话:善良并不是简简单单地告诉他们什么是善良,这不是书籍或者教育能解决的,真正达到善良的教育要引导孩子们亲身实践,亲身体验,从内心真正认同,才能回过来真正做到以人为本。
梁思文很信奉这句话的力量,奉为圭臬,贯穿于她这二十年的执鞭生涯,而总有某一个瞬间,这些年轻的学生们某些话语,一些举动,让梁思文陡然窥见人性的残忍,不分年龄的恶意。
你要是作为一个老师,会不会有一个瞬间也曾怀疑,其实人性本恶。教育最终目的并不是引导,而是纠正。
而能不能领他们走上正途,最终看的也不是老师的水平,而是天意。
哽咽片刻,梁思文的泪无声滑落:“你们还是孩子……怎么能这么坏……”
一个女老师站在讲台上流泪的画面,对任何一个学生而言都具有视觉冲击性,刻骨难忘。
在人性、道德乃至法律都很单薄的年纪,梁思文的话像刀子一样刻进他们心里,他们懵懂而震撼,听老师说着对他们的失望,羞愧像是落潮之后才涨上来的潮水,一遍遍刷过他们是非观尚且浅薄的心里。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总有一些是在眼泪中学到的,别人的或自己的。
在梁思文的口中,他们才知道了这整个故事的原貌。
教室彻底安静,隐隐约约,还有女生低低的啜泣。
第36章 我请你们看电影吧。
被接回邵家的赖宝婺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面前是摊开的试卷、习题本,手边一点小零食。邵天赐还在从省城回来的路上,张美琴说先等他回来,再等你邵叔叔开完会,我们一家人就去外面吃日料。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心口被带着一阵阵地颤,渐渐跟心跳同频。赖宝婺十分确定,那不会是邵天赐,因为他几乎从来不会给她打电话,那也不会是严欢,这个点她应该还在课上。
她轻轻吸了口气,握紧笔,促使自己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这道数学题,不去理会外界的异动。
响过一声就停,打电话那个人好像能读懂她的心思。
他不是死缠烂打的那种性格,他自己也说过。
临近傍晚,小区里出来许多散步的住户,有母亲推着坐在婴儿车里的baby,也有牵着狗出来遛弯的白领,偶尔的鸣笛和闲聊声交织,构成了她十六岁对那个夜晚最深的记忆。
窗户半开,有风进来,轻轻吹开桌上一张数学卷子,赖宝婺连忙伸手去按,就在这时,一丝低低的狗吠传入耳里,她抬头看向窗外。
流光晚照,云蒸霞蔚,美的不可思议的一个傍晚。
住家保姆看她在门口换鞋,走过来问她要去哪,她低头系鞋带,系好一只换另一只,特别仔细的样子。站起来,赖宝婺把一件牛仔外套穿起,小声说:“我去外面走走。”
“那早点回来哦,天赐已经在车上,快到家了。”
“知道的孙阿姨。”
她出了门径直往花坛方向走。
花坛里种了一圈淡粉色的小花,清新淡雅。
远远的,就看到一个黑色背影站在花坛长椅边,黑色棒球帽,同色连帽衫牛仔裤。
秋田犬最先注意到她,一把挣脱狗绳,朝她飞奔。
赖宝婺慢慢蹲下,让它扑进自己怀里,毛茸茸的尾巴在膝间乱拱,秋田犬抬起湿漉漉的小狗眼,表情依恋地看向她。
无论过去多久,我依然熟悉你的气息。
我能感觉出你的难过,虽然什么都无法为你做,我愿意靠着你,给你抱我自己。
狗永远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她从小就知道。
她拱起背,蹲在地,伸手把它紧紧搂进怀里,黄天天的头压在女孩的肩上,站得笔直,耳朵微动,它在轻轻地发抖。
女孩也是。
搂着黄天天的脖子,忽然间,一滴泪直直溅落,像是突如其来的一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