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上面冰冷粗粝的触感。她曾经握着栏杆,呆呆地凝望脚下汹涌的河流。
她万念俱灰,失魂落魄,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回过神时,是身后一声巨响。
如果没有那声巨响,或许她已经坠入湍急的河流。
人们总是很忙,忙着应酬,忙着玩乐,忙着挣钱养家,在那片疏星灿灿的夜空下,只有他注意到了六神无主的她。
只有他为她侧目,驻足,伸出援手。
像飞行在电灯泡周围的飞蛾,再是遭受灼烫的拒绝,也执着地继续靠近。
“如果纯粹的人和不纯粹的人在一起,结局注定是失败。那么两个纯粹的人在一起呢?”
卫霓下意识看向说话的人。
解星散两手随意搭在红色栏杆上,眼神远远抛向融入夜色的河流尽头,挺拔的鼻梁像是某座俊秀的山峰。
“如果两个同样纯粹的人在一起了呢?你觉得他们能相爱一生吗?”
“……我不知道。”
解星散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明亮坚定的眼神像是万千星星一起闪烁的光芒:
“你想知道吗?”他说。
她没能给出答案。但这并不重要。
有的时候,没有回答就是回答。
……
第二天,卫霓按照白班时间提前来到医院。
她没有第一时间去和昨天的值班医生交接工作,而是先去了B超室,然后回到住院部九楼。
她走进了那间许多医生都束手无策的单人病房。
病床上的女人正在喝粥,看到她的出现,一脸吃惊。
“我听说你住院以来,每天都按时三餐。”卫霓拉过一条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你很用心,把宝宝照顾得很好。”
B超照片放到床上,年轻女人立即抓了起来,目光紧紧盯着B超画面。
明明只是不成型的黑白影子,她却已经流露出母亲的欣慰神色,母爱的光辉,出现在她的眼中。
她看着照片,卫霓则看着这样的她。
成为母亲,是多么奇妙的事。世界上有那么一群人,她们无惧生产的风险,无惧变形的身材和容颜,她们期盼着一个血脉相连的小生命来分享生命一切美好,并且毫无保留地对其倾注爱意。不够聪明也好,不够漂亮也罢,只要是自己的孩子,注视着他们的时候,她们的内心就会被温柔的情感充满。
卫霓现在要做的,是劝她放弃这个孩子,放弃做母亲的权力。
经过数次劝解未果后,已经不再有医生来劝说这位固执的患者做手术。说到底,终究是别人的事。尽人事,听天命,这是每个人的能力极限,他们做医者的,有救人的能力,但能不能得救,有时候取决于患者本身。
有没有钱治,愿不愿意治,能不能治,世界分化出无数种道路。
残酷的,美好的,悲喜交加的。
不同的人走在不同的道路上,有时交错,有时重叠,有时终其一生也不能相遇。
“孩子很可爱,这里是他的头,这是手和脚。”卫霓一一指给她看。
女人忍不住竖耳倾听,神情也由一开始的警惕变为放松。
这些天来,她见多了来劝她手术的医生,他们说得再多,她也坚决不做手术。在那些时候,她是个敏感而神经质的女人,但在卫霓和她谈论彩超上的小婴儿时,她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笑意。
卫霓听过她的故事,初恋男友车祸身亡,遗腹子是他们唯一的联系,她瞒着双方父母直到临产,想要产后再将孩子托付给男方父母。
如果是电视剧,卫霓尊重编剧和受众群体。
但这不是电视剧,这是生活,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的现实生活。
卫霓无法,也不能,对着这样的悲剧袖手旁观。
“现在能知道他是男是女吗?”女人问。
“月份太小,还看不大出。”
“……这样啊。”女人露出略微遗憾的表情,“如果是个男孩子就好了,像他爸爸一样。”
她动情地凝视着B超上的影子,情不自禁的笑容出现在她唇边。
“是女孩子的话,还是可以像爸爸……反正爸爸长得秀气,人也懂事,从来不会让人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