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妇女多年,还有心力重归职场吗?
“我有信心。”卫霓说。
她站在冷气十足的面试房里,穿着熨得一丝不苟的职业装。一头及腰的浓密长发特意用金属鲨鱼夹紧紧夹在脑后。两条纤细的眉毛像雾海里交错的远山,百合花般的脸上,只有一层素净的淡妆。
坐在她对面的,是C市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面试官,一个面容冷漠,将流程公事公办的中年男人。
“我在三甲医院有一年零六个月的住院医经验,在校时还是每年的奖学金得主,曾参加过——”
面试官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我们医院需要的,是能够稳定一些的医生。”
卫霓不明所以。
面试官说:“医院培养人才也不容易,我们不希望刚刚培养出一个熟手,结果她就……你的条件是很好,但我们需要的,是更稳定的医生。”
卫霓这回听明白了。
“我现在没有生育计划——在可以预见的几年里都没有。”
“这个……”面试官盯着手上的面试资料笑了笑,似乎卫霓说了一句多么天真的笑话,“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从面试官的反应来看,卫霓知道,这次面试也跟其他面试一样,都会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她想起了从前离职时上级医师对她说的话。
“你真的想好了?每年都有无数医科大学的新鲜血液涌进医院,你离职了再想回来就不容易了。”
六月骄阳似火,卫霓站在医院大门的遮阴下,看着一线之隔的满地烈阳,身上却是冷冰冰的。
“卫霓?”
一道惊疑的声音,让她收紧了涣散的神思。回过神时,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已经站在面前。一个年轻的女人,染成棕色的及肩短发柔顺干净,一边别到耳后,露出冷漠锐利的双眸。
“卫霓——”她说,“你怎么在这里?”
卫霓花了几秒从脑海中捞起了关于对方的回忆。
“张楠金……”卫霓惊讶地看着身穿白大褂的老同学,“你不是去首都了吗?”
“……你一点儿都没变。”张楠金看着她,神色复杂。
卫霓一愣,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张楠金就像根本没说过这句话一样,自然而然地接上了卫霓之前的问题。
“工作调动。”她说,“这里缺个副院,我来代理一段时间。”
当年的同班同学摇身一变成为三甲医院的副院长,卫霓内心只有真诚的喜悦。
“你呢,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张楠金探究地看着她,“你没病——那就是你家里人病了?”
卫霓摇了摇头,踌躇片刻,还是将自己想要重新拿起手术刀的愿望讲给了张楠金听。
“为什么回来?你丈夫生意不顺?”张楠金不客气地说。
面对张楠金挑衅的话语,卫霓依然心平气和地回应道:
“……这是我的理想,我从没想过真的放弃。”
张楠金看了她一会,似乎是在思量她的话里有几分真意。
“你知道,现在回来不容易。”张楠金说,“每年都要无数的医学生打破脑袋想要进入这里,他们不仅拥有最新的医学知识,还年轻有活力,服从性高,学东西也快。你呢?你有什么?”
卫霓直直地望着张楠金的眼睛,这是她们相识多年来,卫霓头一次在对方眼里看见这么直白的竞争之意。
如果说卫霓读书时是永远的第一,那么张楠金就是永远的第二。
从同一所初中、高中,再到阴差阳错考入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系,进入同一个医院实习并且工作,只要有卫霓存在的地方,张楠金永远只能屈居第二。
也许是这个原因,两人虽然有很多交集,但并不亲近。
张楠金面对卫霓始终言简意赅,交情也只停留在点头之交。后来,卫霓结婚,张楠金也离开C市去了首都,留在了一家全国闻名的三甲医院。
在同个交叉点之后,两人走向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们的确年轻有活力——”卫霓终于开口。
她知道,曾有无数个深夜,张楠金为了能在下次考试中赶超她而奋笔疾书。
因为她也在无数个深夜里,为了不被张楠金甩下而拼命学习。
或许成豫不明白她为了自己的梦想付出了什么,但卫霓相信,张楠金一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