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去大理,找哪个医院收治?”张楠金眉头紧皱,“小雅的病情迫在眉睫,癌细胞随时可能转移至大脑。只有尽早摘除病灶,才能遏制癌细胞的扩散,这是只有外科手术才能办到的事。大理的癌症病人都往我们这里飞,只有你们反过来往大理飞,靠吃药控制癌细胞——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你们做不到的事,怎么肯定别人做不到?”田父不满道,“哎,你们也别浪费时间了,我们是不会做手术的——除非你们能保留眼球,不然就赶紧让我女儿出院,别耽误她的病情!”
田父态度坚决,田母只知盲从,真正的当事人,已经谁都没有去期待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带孩子去换衣服,我们一起去办出院手续。”田父说。
田母起身走向病床,扶着田雅逸想要带她下床。
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田雅逸轻轻挣脱了母亲的搀扶,用微弱的声音说:
“……不去。”
“什么?”田母愣住。
“我不出院。”田雅逸垂着眼睛,轻声说。
“你不出院你要做什么?”田父的嗓门立即大了起来。
“现在癌细胞还没扩散,只要摘除癌变的眼球,我就能活下去。是这样吗?”田雅逸看着张楠金。
张楠金回过神来,说:“我已替你申请到国内最好的眼科专家前来会诊,她手下的病人都有很高的生存率。我也向你保证,会动用医院的所有力量支援你的手术,手术治疗费用也能通过国家专项补贴报销一部分。”
张楠金诚恳地看着少女,一字一顿道:“小雅……我们所有人都想帮助你。”
“……好。”田雅逸握紧床上的被单,“我愿意手术。”
“你说什么呢!”田父神情激动,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儿,“你还这么年轻,想变成独眼龙吗?你以后的人生,以后的事业——这些你都不要了吗?!”
田雅逸在田父的怒吼下像一片漂浮在浪涛上的孤零零叶片,微微颤抖着。
卫霓面色不忍,刚要开口说话,少女却抬起了头,蓄满泪水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愤怒的父亲。
“可我至少能活下去——我想活下去。我不想出院,我要做手术,做独眼龙又怎么样?至少我能活下去——”
田雅逸的眼泪接二连三落下,她激动而悲愤地目光直指父母,抑压多时的心语像决堤一般出口。
“你们只想让我进娱乐圈挣大钱,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意愿,从小我就在上各种才艺班,每个寒暑假我都只能看着别的小朋友去游乐场,去海边去雪山,而我……我什么都没有!只要我没有达到你们的要求,你们就只会责骂我!嘲讽我!让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反省!”
眼泪不断落在床单上,晕染出一大片水色。少女满是针孔的苍白手背无力地捶在床上,一次一次。
她的眼泪和发白的拳头宣泄着她的痛苦,以及日日夜夜,面对着这些痛苦的无力。
田雅逸的爆发毫无征兆,不光是在场的卫霓等人,她的父母同样像是初次见到火山爆发的人,呆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眼前情绪失控的女儿。
“我们这样……还不都是为了你好!”田父脸色通红,火焰般的红色一直烧向他的脖子。他最先开口回应女儿的情绪,出口的却依然是令人失望的话语。
他的话,除了刺痛田雅逸,还刺痛了在场另一个人的心灵。
如果说在场有一个人能够理解田雅逸的心情,一定非卫霓莫属。
一个是望子成龙的父亲,一个是望子成龙的母亲。
只有卫霓,刻骨铭心地感受过那些蒙上她的眼,捂住她的嘴,让她有泪流不出,有苦说不了的“为你好”。
呐喊最终会变成寂静。
当身边充满“为你好”的人的时候。
“你还太小,根本不懂失去一只眼睛意味着什么!爸爸也是为你好,这手术同意书我和你妈是绝不会签的,咱们马上出院,我带你去云南见了那神医,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田父走上前去,强行拉扯田雅逸,后者哭喊着不愿下床,死死抱着床头不撒手。张楠金和卫霓连忙上前帮忙,想要让冲动的田父冷静下来。
少女凄厉的哭喊让门口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好事人群。
知晓内情的人们也开始指责田父田母,田母红着脸抬不起头来,田父脸和脖子红得像根火柴头,却依然强装镇定,用力扳着田雅逸抓着床头的手指头。
“我不出院!”
田雅逸绝望地哭着,恐惧的泪水蒙住了她的双眼。
田父田母或许还能自欺欺人,但她清楚地知道,出院后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父母的失望埋怨,让她成了无助的小孩,只能环抱双臂,在漆黑一人的人生路上哭泣。直到今日,仿佛有一束光照进了这条寂静的小路,让她生出一线希望,试图去抗争身边的一声声“为了你好”。
田父用力半天也没能把田雅逸从床上拉下来,恼羞成怒地举起手掌往少女脸上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