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回来，顾荨刚走上一层楼，就听到房东秦姐中气十足的嗓门从楼上传来。
“小张，这个月的房租你可得交了啊。”
“秦姐，能再缓几天吗？我过两天就发工资了。”
小张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他高中辍学没再继续念书，选择了独自外出打工。对于迫近的房租和拮据的生活，他只得小声恳求。
“小张，不是我不帮你，你已经拖了这么久了，再拖下去，岂不是每个人都来找我，那我还怎么吃饭生活啊。”秦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虎口婆心道，神情却丝毫不退让一步。
“秦姐……我……”看到秦姐不再言笑的神情，小张无声的叹息，他只得动用下正准备寄回家的一点存款，苦恼的妥协道：“那……等到明天我取钱了就交。”
闻言，秦姐缓和了神色，点头笑道：“行，明天必须交了。”
一道凄然的关门声徒然响起，使正缓慢上楼的顾荨心一惊，刚踏上二楼，她就遇见了迎面而来的房东阿姨，听到方才的对话，她原本只想大声招呼就离开，奈何被秦姐的大嗓门给叫住了。
“哟，小顾，放学回来啦。”秦姐拿着账本和钥匙满脸笑容的寒暄道。
顾荨轻轻点头，“嗯，秦姐……我先回去了。”
想起方才的对话，她已经大概了解让房东缓一个月是不可能了，所以只想做到至少不要在今天。
“对了小顾，这个月的房租可别忘了啊。”
逃不掉的命运还是绊住了顾荨的脚，原先打好的所有腹稿在这多变的世事中不再有任何作用，她转身淡淡的弯起嘴角，眉间却弥漫了一股愁绪，“秦姐，我明天晚上就给你。”
秦姐顿时满意的点头，笑着夸道：“好，还是你们当学生的比较守信，那我明天晚上再去找你。”
“嗯……”
打完招呼，顾荨再次踏上徒然变高的楼梯，与之前的轻松相比，她现在可谓是肩担千斤忧愁。
这个月的交了，那下个月的又该如何呢？一个月的空档，吃喝虽靠节俭可以应付过去，但房租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搪塞过去的。
晚饭简单的应付过去后，她坐在小沙发上，拿起手机又犹豫的放下，这番动作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起身走到窗前，望着一片沉寂的夜色，清风拂过她郁结的眉心，安抚着那紧张不安的心跳。
忽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下定决心般慢慢走向茶几，拿起桌上多次放下的手机，拨打出踌躇三番的号码。
“嘟～嘟～”
等待中……她慢慢放松，隐隐的也不希望对方接听，心里倒数着秒钟，等数到零时便准备挂了，打消这个念头。
她本不想打这个电话，可思虑再三，对于自己此时所处境地的情况，也只有目前这个法子了。
还未数到零，对方就接通了电话……一阵缄默，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若不是手机在耳旁，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打电话。
犹豫片响，顾荨还是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她转身望向窗外清冷的弯月，“你说的工作……现在还有效吗？”
杨徛靠在椅子上，听到顾荨的询问不由挑了下眉，轻轻勾起嘴角，露出好看的弧度。
对于这通电话，他自然是十分吃惊和意外，但冷静的细想之后，也猜测到她是有目的才会打来的，这个目的自然也十分清楚明晰。
顾荨握紧电话，决定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她宁愿他直接拒绝，也不想这么辗转的有求于他，“算了，我……”
“有效。”
话还未说完，就被他突然的声音打断。
简言意骇的回答，让顾荨心一动，也让她逐渐迷茫和纠结。
她走到阳台，感受着晚风所带来的冷意，平定了心绪后又轻轻说道：“我……接受你的提议。”
“好，找个时间把合同签了。”杨徛弯起唇笑道。
“合同？这个还需要签合同吗？”顾荨有些不理解的看了看屏幕，虽然看不到任何，但她还是不由的瞥了眼，继而她又靠在阳台上小声建议道：“口头约定下不行吗？”
杨徛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掩的玻璃窗，“你万一违约呢？”
这个怎么违约啊……
顾荨有些无语的抿嘴叹息，她望着漆黑的树影，带着一丝理解和妥协的语气，“周末，我们再好好讨论下吧。”
虽然签合同不至于，但她也的确有些事项需要和他详谈，对于即将到来的月考，这周周末是一个商谈的绝佳时间。
满意的挂了电话，杨徛抬头望向璀璨的夜空，明亮的弯月虚掩着一抹轻纱，群星不停地眨眼闪烁，夜间的飞机也不时地涌进这边璀璨的星空。
从夜幕中收回思绪，他拿起桌上已经到底的杯子，打开房门准备下楼。可刚走到一楼与二楼的楼梯间，别墅大门突然被打开又被重重关上。
脸廓相似的两人，在视线相撞的一瞬间又都默契而冷漠的错开。
杨岩松踏上半截楼梯，望着已走到厨房的杨徛，习惯性的皱起眉心，压着不耐的情绪沉声道：“别给我惹事。”
虽然他并不关心杨徛在学校干了什么，但偶尔还是会遇见校长，被告知他在学校的近况。
杨徛握住杯子，冷声哼道：“跟你无关。”
“跟我无关。”一时间怒火涌起，可他看到跟自己相像的脸廓，又嘲讽似地呵笑一声。徒然胃部的绞痛感慢慢涌现，他忍着疼痛，语气却丝毫不退让，“就算你不愿承认，到死我也是你的老子！”
杨徛狠狠捏紧杯身，手指尖由红转白，仿佛要捏碎般。他冷眼盯着楼梯上正嘲讽笑着的男人，却不说一句话。
杨岩松看着他那相似的眉眼，不由心一沉，眉心的烦躁愈发浓重,他忍着胃痛，冷绝而孤寂的继续踏上楼梯，不再看，也不再多问一句。
杨岩松对杨徛没有特别的厌恶和怨恨，只是每当他看到那相似的眉眼，就不由的想起那张已经模糊的笑脸。更让他气愤和无奈的是，每次想起的却是……一张张灿烂的笑容。
他不会原谅那个女人，即便杨徛也是他的儿子。可看到那熟悉的眉眼，他还是会不由的皱眉，泛起一股烦躁和愤怒。
杨徛冷漠的看着他孤寂的背影，缓缓松开一直紧握而开始僵硬的手指，不禁沉默地盯着已空的楼梯，唇边泛起嘲讽的弧度。
他们都被同一个人抛弃，一个认为罪有应得，而一个被认为是罪魁祸首。相似的性格，同样的愤怒，却是相互抵触的怨恨。
后面有人
对于期末前还整出月考这件事，学校是成功的引起了大多学生的公愤。
“真不知道学校是怎么想的，都要期末了，还来月考！”
安洁郁闷的走在走廊上，眼睛一一掠过门上的考室编号。
虽然事先已经被告知了，但当真的来临时，她或许还有很多同学还是会感到烦躁和郁闷。
毕竟对考试不感到害怕的，往往只有两类学生，要么是学霸，因为他们可以应付自如，要么是学渣……因为他们已经对此不痛不痒了。然而自寻烦恼的只会是在中间游走的普通学生，想考好又害怕更差，只能在纠结的苦恼中寻求自给的希望。
一阵郁闷的吐槽后，安洁轻轻瞄了眼身边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人，原本烦恼的脸颊上慢慢流露出担忧之色，“顾荨……杨徛没再找你麻烦了吧？”
“嗯？”顾荨讶异的看向安洁忧虑的双眼，她有丝感动，也有悄然而生的迷茫，“没有，不用担心。”
“可那天……”
安洁想询问那天晚自习看到杨徛在教室外的事，可一瞧见顾荨还是如往常的神情，又回忆起周敏的话，便慢慢停住了微开的唇瓣。
不是她不再过问，而是感到迷惑，不知如何询问。
“哎～这么巧！”
一道熟悉的嬉笑声从身后侧传来，顿时将安洁的思索和忧虑打散得一干二净。
安洁惊奇的看着这位突然出现并从容的站在自己身边的男生，在那一瞬间，她的神情既复杂又惊异。
“你们还真要好，到哪儿都在一块。”秦锐作弄似的玩笑道。
看看周围，发现就他一人，安洁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她虽有些害怕杨徛，但却不惧秦锐，回以同样的揶揄，“你跟杨徛才是形影不离吧，怎么就你一个了？”
秦锐倏而挑眉，对于安洁的调侃，他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脸，“他在龙头，我在龙尾，让我去找他是不可能了。”
说完还不忘摇头感慨，就算让他重读高中，他也没法去跟杨徛形影不离。
安洁轻轻“呵”笑一声，不免被他逗笑，似是认真的点头同意，“那倒是。”
顾荨本在旁边安静的听他们说笑，却突然感受到一抹锐利的视线，她抬眼望去，发现那抹不善的视线正是来自于他们正前方。
秦锐和安洁先后也察觉到顾荨异样的注意，当他们看到迎面向他们走来的人时，都默契的眉心一皱，流露出些许的厌烦。
周朱辰不紧不慢的向他们走去，在即将错身而过时，他轻蔑的瞟了眼顾荨并轻佻起一边的嘴角，弥漫着嘲讽和讥笑。
顾荨眉心轻蹙，她不是毫无情绪之人，对于别人的不善虽尽量做到无视，可是面对这种显目的蔑视，还是来自跟她有过节的人，她做不到完全的忽视。
没有什么愤怒和委屈，她只是有些厌烦这种阴阳怪气的恶意。
不等顾荨有任何表示，安洁就抑制不住她的暴脾气，对着周朱辰走远的背影无语嘲笑道：“嘴角抽搐，中风了吗？”
“噗，哈哈哈！”
秦锐被安洁无辜的吐槽逗得大笑起来，他可没想到这位跟他只说过几次话的女生，竟然是这般语出惊人。
待他收敛了些笑意，就对她们说：“要是他找你们麻烦，就来找我，我后面有人～”
话落还格外的看了眼顾荨，嘴边还泛着若有似无的调笑。
他后面的人？
安洁不免瞄了眼身边一直不语的顾荨，好像想要从中得出什么答案，奈何对方不给她任何窥探的机会。
“到了。”
一直未言语的顾荨突然开口，语气平静的像林间缓缓流动的溪水，却打断了他们的思索。
看到门上的考室号，安洁对秦锐说：“我们先进去了。”
秦锐告别她们，再一次踏上了独自寻找考室的路程。
与其他考室相比，一号考室可谓是安静至极，所有人都沉默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着考试的开始，仿佛连呼吸声都能听到般。
他们都是学校最优秀的学生，对于将注意力只放在学习上的他们而言，学校的八卦也只是听听而已，当作课后小娱。
虽不在意这些小间俗事，却也抵挡不住天生的好奇，小心翼翼的瞄上前方坐着的黑色背影和俏丽的倩影，视线却不敢多作停留。
杨徛无聊的把玩这手中的黑笔，不知想到什么，他阴沉的脸庞突然闪烁出一丝轻柔的笑意。
他很期待这周末。
坐在他左侧后不远处的杜梦西，姣好的面容下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她冷淡的盯着那抹黑色，眼里慢慢波动出怨气和愤怒。
为什么？我已经那么低声下气了，你还要怎样？！
在这里没人去慰问她的伤势，也没人去刻意关注她突然的低气压，
对于这位才貌兼备的校花，他们了然只可远观。
谈判
周六，早上十点。
顾荨拿着笔，手膝枕在茶几上写写停停，并不时地抬眸看向对面的人。
她没想到杨徛真的会要求写一份类似劳动合同模样的文书？更没料到还是由她来手写。
“早饭不行，我只负责给你做午饭和晚饭。”顾荨停笔抬头直直的看着，清风穿过阳台，拂过窗帘，拨动着她额前凌乱的碎发，放肆的飘荡在风里，她平和的声音再次传到他耳畔，“在这儿之前，我想先跟你约法三章。”
听言，他眉梢一挑，身体向后靠去，轻轻翘起嘴角，“好，你说。”
既然对方都同意了，她自然也不会再客气。
“第一，晚上七点前你必须离开。”
“第二……”
“不行，太早了，十点。”
杨徛突然出声驳回她的第一条。
顾荨颦眉思索两秒，稍退让一步道：“七点半。”
“九点半。”
“……八点，已经不能再晚了。”顾荨毫不退让的说。
沉思片刻，瞧见她平静而认真的眼眸中暗藏的坚持，杨徛无奈的接受这个折扣，“……好，其他的呢？”
“第二，不能告诉别人这件事。”
她可不想搞得满校皆知，现在的知名度已经让她很郁闷了。
没有听到反驳，她紧张的眉心慢慢放松，没有说话她就当他默认了，继续说道：“第三，要先交付一半的工资作为押金，这份合同有效期是一个月。还有……我一般只做素菜，如果你想吃肉，得自费买食材。”
她知道这样肯定是不公平的，但她的经济状况只能如此，平时自己都很少买荤菜，更别提每顿都做了。
“行，我拿食材，你出技术。”杨徛靠在沙发上，勾唇轻笑。忽而他身体前倾，眉角微微弯起，“还有吗？”
“没有了，我暂时只想到这些。”没有什么羞赧，她坦然说道。
杨徛拿起桌上的“合同”仔细看了一下，随后又放回桌面，并示意顾荨继续写，“在这一个月有效期内没有我的同意，不得私自取消修改合约，必须遵守上面的条款，否则就算违约……违约结果由我说了算，你只能无条件答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