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程的目光不知道是停留在远方舞动的人群里还是人工湖边垂钓的老人身上。他仰起头喝光了手里的水,许周周看着他的喉结上下翻动了几下突然就烧红了脸。
此刻的她,觉得自己像个偷窥狂一样。
林程回过头看见她瞬间变了脸,拧着眉毛的看着她。
许周周的脸颊红的都要滴出血了。
他连忙站起身问道:“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他抬起手用手背试了试她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没有发烧啊。”
然后他伸过手准备去摸摸她的耳垂。
快要碰到的时候,他突然缩住了手。
“你……你……你怎么了?”
周周也回了神,偏过头远离他的手。
两个人面对面离得太近了。
林程似乎都能感觉到她的呼吸热热的扑在他的脸上。
他直起身,背对着她说:“不早了,早点回家吧。”
说完,拿起放在凳子上的书包慢慢的往家的方向渡着步子。
他在等着她跟上去。
但是却周周没看见的是林程的耳根都红了。
回去的路上,林程刻意离她几步远,他怕她看见他的样子。但是又忍不住回头看看是不是离她太远了。
好在周周一直低着头,没有看见他回头。
微微的风吹过脸庞,让人觉得心里都是暖暖的。
原来,春天已经来了。
双标
我从小就觉得周周是个很奇怪的女孩子。
在大人面前她性格活泼,又很善言,大人们也都喜欢她。
但是在学校里她个性霸道又好胜。整个小学,她总是和我过不去。三年级坐同桌的时候,两个人的橡皮长得一样,但是一节课过去后,我们才发现桌子上只有一块橡皮了。她为了橡皮的归属和我争了一上午,最后被她各种精准的分析下拿走了。
下午的时候,她偷偷把橡皮还了回去。还附赠了一张小纸条:
【拿错了。】
一个上午,她从各个方面分析了这块橡皮属于自己,最终赢了我。可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她的橡皮忘在了家里根本就没带。她就这么轻飘飘的用这么三个字打发了我。
让她道歉?
还不如杀了她。
四年级的时候,我正和云飞在楼下踢球,妈妈站在楼上叫我们,我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跑回家才知道妈妈让我们俩去教周周骑车。
我都纳闷了,骑车很难学吗?
都四年级,怎么还没学会?
我一听这个要求就拒绝了,但是我妈扬言要扣我的零花钱。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云飞更是好脾气,一口就答应了。
她好像真的很笨,一抬头脚就不动,脚一动就不看路了。我在后面帮她扶着车,胳膊都酸了,可她还是记不住。我没忍住嚷了她一句,她还不服气了。
教了三个小时,她总算是能骑个几米远了,虽然是歪歪扭扭的。
晚上洗完澡,我坐在沙发上把腿搭在茶几上看电视。我妈收了衣服进来,一看我这个样子又开始骂我没规矩。
我实在累的不行,不太情愿的把腿收了回来。
收腿的一瞬间,我妈似乎看到了什么指了指我的腿问道:“程程,你的腿怎么了?”
我低下头瞟了一眼,腿内侧有点青紫。我想了想回:“不知道。”
下午教周周骑车的时候,她没把住车歪了一下,撞到他的腿了。他没当回事,没想到居然青了一块儿。
小升初的最后一次家长会,我妈、姑姑和周阿姨一起去问成绩。我们仨在操场上等她们出来。
“云飞,你不打算考实验吗?”
以云飞的成绩,考实验中学不是什么难题。而且实验的老师也给姑姑来个电话,问云飞有没有意向去实验上学。
云飞摇了摇头说:“不去了,实验太远了。”
我那时候以为云飞是为了周周不去实验上学的。
我还一度很鄙夷他俩的暧昧。
云飞从小到大一直对谁都是彬彬有礼的,但是他一直都是一张正经脸,也很少对人笑。
可唯独对周周却是特别的。
只要周周在,他的眼神永远都在周周身上。
那是一种我没有见过的眼神。
他从小对周周都是顺从的,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从来没有拒绝过她的任何要求。就连说话都异常温柔,好像是怕声音大一点都会吓到她。
就算是周周做错了什么,他顶多也是无奈的笑笑。
而周周对云飞也是客客气气的,有什么事两个人也是有商有量,从不会发生冲突。
可她对我就有些一言难尽。
她总是对我的意见和表现不满意,每次一看她皱眉头或者冲我翻白眼我就觉得大事不妙——她又要发脾气了。
那时候总觉得心里酸酸的,但是却又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那时候只会觉得周周太双标!
小升初的时候,周周因为拉肚子而错过了考试,最后去了十五中。
云飞也跟我不在跟我一个班。
我们见面的机会也更少了。
许叔叔一开始想托关系把周周转回十二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没有回来。
初一暑假的一次聚餐,我发现周周好像变了一个人。她原来叽叽咋咋像只小麻雀一样,现在却变得沉默了。所有问题能一个字回答绝不多说一个字。匆匆吃了饭,她就回家了。
我和云飞在她眼里仿佛空气一般。
她连一个表情一个眼神都没给我们。
我妈还以为她是跟谁生气了,结果周阿姨说:从小学毕业以后就变成了这幅狗脾气,一天天跟欠她钱了一样。
我当时觉得周阿姨的形容太贴切了!
“都不知道以后这狗脾气可怎么找对象!”
我妈笑着回:“别担心了,总有那傻小子跟着后面追的!”
不知为何,我和云飞居然同时看了对方一眼。我不知道当时自己是什么表情,但是在云飞看完我以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初二我们去十五中参加足球友谊赛。
中场休息,我满身是汗的坐在凳子上喝水,心里盘算着下半场要不要继续上场。云飞不知道往外看着什么,突然扭回头问我:“去不去和周周打个招呼?问问她等下结束要不要一起回去。”
我眯了眯眼,没有看见周周的身影。
我看着云飞穿着白色球衣,一身清爽的样子摇了摇头。
她那么个洁癖患者,看见我满身臭汗又得皱眉捂鼻子了。
但是看着云飞远去的背影,我突然有一种肉紧的感觉。
下半场开始,我奔回了球场。
我不知道他俩说了什么,最后只看见云飞一个人回来,突然觉得之前那种肉紧的感觉突然消失了。
我就知道,她不会答应的。
就像上次在楼道偶遇,提议一起去书店的时候,她什么也没说就一个人走了。
用一道背影拒绝了我们。
整个初中,我们俩几乎就没怎么说过话。
本来约好中考结束,三家人一起去旅行的。但是那一年爷爷确诊得了肝癌,大人们忙着照顾他,我和云飞也打包一起回了乡下。
那个夏天,是我妈十几年以来没有没有催促我看书、学习、写作业的暑假。我和云飞留在家里打电动,去池塘钓鱼,下午去陪爷爷说说话。
但是他没说几句就喘的很厉害,姑姑总是偷偷的掉眼泪,然后轻轻点点我俩让我俩出去。
我那时候不明白癌症是个什么病,只觉得是一种很疼的病。
病后期,爷爷是靠着杜冷丁维持着。之前是一个礼拜打一针,后来是三天,再后来是一天。最后那几天,每隔十五分钟就要打一针。但是也根本缓解不了疼痛。爷爷每次疼的都会大声呼喊,我只觉得那个声音让我觉得很恐惧。
离暑假结束还有半个月,爷爷走了。
姑姑哭到中暑,我和云飞把她扶到卧室休息。葬礼结束的很快,都是爷爷自己要求的。他说他的病太折磨自己,也太折磨家属。
我离家以后,云飞高考志愿无一不是临床医学。
可能只有我记得,他是因为爷爷才学的医;也可能只有我知道,在爷爷弥留之时疼的喊叫的时候,云飞都是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的哭。
梦境
葬礼结束,我们回了家。
大家都是身心俱疲。
我和云飞的头发长的能要扎起来了,我妈看着我俩窝在沙发上的样子笑着说,跟两个讨饭的一样。我爸实在看不下去了带上我们俩去洗澡、理发。
刚走到楼下远远的看见许叔叔带着周周从外面回来,她正围着许叔叔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许叔叔满脸的嫌弃又宠爱。
我忽然觉得原来的小太阳又亮了。
我爸和许叔叔正说着话,周周的眼睛在我和云飞脸上来回答打转。她眼里带着笑,嘴角绷的紧紧的。
我那时候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以为她会嘲笑我们俩几句,结果她什么也没说,跟着许叔叔上楼了。
调整了几天,我们就开学了。
早上路过周周家,就听见她在里面喊。
“爸,我的皮筋呢?”
“我昨天拿出来的那件外套呢?”
“我早上不想喝牛奶!”
一大早就格外的热闹。
我没等他俩,一个人先去看分班的花名册了。
刚站到阅览墙前面我就看见了云飞的名字,高一十五班。
我继续搜索着周周和我的名字,不知道什么时候云飞站到了我的旁边。
“走吧,你跟我在一个班。”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扭回来寻找周周的名字。
他把胳膊搭上我的肩膀,捞住我往教学楼走。
“周周也跟我们一个班。”
我颇为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云飞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进了班里,我发现有好多原来的初中同学。我俩谁也不肯坐靠里的位置,我索性坐在了云飞后面。我刚坐下周聪就过来了。
“林程,我能坐里面吗?我想靠着窗户。”
我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
周聪初中开始就跟我是同班同学,之前我俩是前后桌。她的性格和小时候的周周有一拼,头发也是出奇的短,不从正面看真不知道她是个女孩子。
没想到只是一个假期没见,她居然蓄了长发。
我正调侃着看见她还以为是男生戴假发一样,周周就和一个男生一起走的进来。那个男生我不认识,看他和周周说话的样子估计是之前的同学吧。
她从云飞身旁经过的时候,淡淡的点头算是打招呼。看见我的时候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我心里一慌,不知道哪里又开罪了她。
我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放进抽屉里,打断了和周聪的对话。
我成绩一向是徘徊在中下游的水平。
不是我不勤奋,可能是天资有限吧。
云飞从小学什么都很快,周周也是,但是我可能要学很久才行。但是好在我爸妈能接受我的平庸,他们从没有给我什么太大的压力。
那天放学,我本来想问问周周文理分科的事,但是看着她一路和徐俏一起说说笑笑的我就一直跟在后面。
快到家的时候,我妈给我发短信让我带面条回家,我就绕道小区外面去买。刚停了车就看见周周直直的站在单元门口,两只手紧紧的攥着。我走进才听见,又是她家对门的大婶在跟周阿姨搬弄什么是非呢。
我知道她一直摇摆不定选文理科的事,现在听见对门这么贬低学文,周周那个性格怎么受得了。在她即将冲上楼去跟人家理论的时候,我把她拎走了。
跟那种生气,真的是不值当。
跟她理论一番,吃了亏心里不舒服;占上风了还不知道人家背后怎么编排你。唉,能躲就躲吧!
那天晚上,我一直心烦意乱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一闭上眼,周周红着脸的样子就在眼前。
下半夜我才迷迷糊糊的睡着,梦里都是周周和我面对面的样子。
我似乎能感受到她热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也能嗅见她身上淡淡的好像奶油蛋糕的味道。
看着看着,我就摸上了她的耳垂。她的耳垂又白又软,摸着摸着白色就变成了红色。
我被可耻的梦境惊醒!
离起床还有半个小时。
掀开被子,我的身下一塌糊涂。
以后的好几天,我都没有办法直视周周。我甚至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真的去摸她的耳垂。
分班
周周发现,林程这几天有些刻意的躲着她,就算是路上遇见他也不会主动跟自己说话。
而周周没来得及想这些,文理分科就让她一直很苦恼。
“俏,你说我到底选什么?”
周周散着头发,她把手指插在耳朵边把头发都堆在脸前。
徐俏一边把她的头发捋顺,一边说:“你这么纠结就看月考成绩好了,文综稳定就选文科理综稳定就选理科好了。”
周周一把抱住徐俏的胳膊,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哀嚎:“可是我舍不得你这个小可爱啊!”
徐俏下午放学要去帮奶奶买东西,就没有和周周一路回家。周周刚出来校门,云飞就跟了上来。
“还没想好选什么?”
周周摇了摇头。
“物理我是真的无能无力了,但是选文科我又……”
好吧,不甘心。
“那我每天晚上腾出一个小时帮你补物理,你再结合月考成绩自己选择。”
“好。”
从那天开始,云飞每天晚上给周周补数学。
从7点半到8点半,甚至更长时间。
某天林程下楼倒垃圾,看见云飞进了周周家,周阿姨给开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