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倩也蹲在婴儿床面前看孩子，看着看着，就开始唉声叹气，泪眼婆娑。
“倩姐，你最近是不是休息不好？”
往昔一脸傲气的冯倩全无锐气，面容土黄，说话时眼神也不聚焦似的，要半天才能反应过来。
“童念，我真的后悔结婚，真的，很后悔。”
冯倩只说了这一句话，眼泪就开始涟涟，止都止不住。
童念心里一酸。小学还是初中的阅读课上，有同学读到祥林嫂的口头禅「我真傻，真的」的时候，班里哄堂大笑。
语文老师抱着胳膊倚着门，淡淡的说，大家不要笑，等你们踏入社会就知道了，说这话的机会有的是。
现在这话从冯倩嘴里说出来，童念就更觉得心疼。
这可是清高孤傲的冯倩，曾经设计出高技术含量的产品将老胡公司力挽狂澜的冯倩，她不该对自己这么苛刻的。
童念拉过冯倩的手，轻声说：“倩姐，我没结过婚，但是听人说过，婚姻就像工作一样，再好的工作也有过100次想辞职的冲动，既然是冲动，肯定就会有冷静下来的时候。你看看他，这么可爱，是婚姻给你带来了他。”
说到这，冯倩破涕为笑，也仅仅是一瞬间，又瘪嘴：
“就是觉得很对不起孩子，他这么小，我既然把他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就应该好好照顾他，可是我真笨，我是个失败的妈妈，我……”
童念捏着她的手心宽慰：“倩姐，谁说你笨我第一个不同意，你可是博士哎。”
“博士也没用。”
冯倩抹了一把眼泪，还是哽咽着说：“念念，你没生孩子不能理解，有孩子后生活变得很复杂，各种关系，各种复杂。婆媳关系，亲子关系，还有……夫妻关系，都像变了味道一样。
我不理解，明明多了一个家庭成员是件值得欢喜的事，为什么家庭就要鸡飞狗跳，像是要散掉一样。”
看现场的状况可以预见，冯倩的生活状态和精神状态都不理想。
墙角堆了一些刚买的还未来得及拆封的礼盒，看包装盒都是婴幼儿用品，看那些品牌的LOGO也知道得花不少钱。
“倩姐，你多久没有给自己买点东西了？”童念问。
冯倩苦笑一声，看着童念说：“看我现在这么肥，自己看了都厌烦，买什么都浪费。”
童念伸手理了下她干枯油腻的头发，抿唇笑说：“我们俩出去吃个饭吧？顺便逛街，只有我们两个。”
“把宝宝扔在家里？那不行。”冯倩霎时间警惕，连连摇头。
童念深吸一口气，拉着她的手说：“倩姐，高部长的妈妈是孩子的奶奶，她不会虐待孩子的，再说你手机有监控，就算我们出去了也能随时可以看监控，不是吗？我们去五公里外的商圈吃个饭，两小时一定回来。”
听童念这么说，冯倩才有些心动，还是没松口。
“倩姐，去洗洗脸，换身衣服，给自己两小时。”
第203章 滚烫
将近一点钟，太阳开始偏沉。
童念开车往市区商圈的方向走，冯倩心态还是惴惴着，自上车开始每三五分钟就要看一眼手机里的监控画面。
直到到达目的地，冯倩才反应过来已经离家十几公里，神情有些惶惑。
“牛排可以吗？”
童念指了指一个装修豪华的独立门店说：“据说厨师是英国请来的，倩姐您肯定能品出来是否正宗。一会儿我看不懂菜单，倩姐你可得帮我。”
冯倩曾经在伦敦做过交换生，说英语有一口流利的伦敦腔。
“你又拿我寻开心。”
冯倩终于肯收起手机，圈着童念的胳膊，进入餐厅。
过了正常的吃饭时间，餐厅的上座率不高。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外面小广场上有小宝宝在玩泡泡器，迎风一吹，五彩斑斓的大泡泡乘着风飞上天。
“那个宝宝有多大？”童念问。
“至少两岁。”冯倩笑着说。
做了母亲后的冯倩，比之前在公司的时候柔和许多，提到孩子，眼角一抹浅浅的细纹里都泛着爱意。
“倩姐，你没有想过等宝宝大一些出来工作？”童念问。
“没想那么远。”
冯倩收回视线，低头，有些沮丧说：“我现在连明天的事情都想不到，过一天算一天。”
童念想了想，继续游说：“廖云丞说过，只要你愿意，常天实业永远有你的位置。你不考虑和高部长强强联合，在常天做出一番成绩？”
聊到高远，冯倩脸上的失望神色更甚。
她摇了摇头，苦笑着说：“再说吧，不知道高远是怎么想的，我和他的关系能不能维持到年底都难说。”
冯倩这个人性情孤傲，但是对高远的家人包括孙九省都格外上心，童念能看出来，她把所有的温情都给了高远。
美味的牛排上桌，冯倩的眼睛从监控里挪走，低头切着牛排。
“确实很正宗。”她笑着给出评价。
“还没问你最近怎么样，跟丞子什么时候摆酒？”冯倩问。
“没计划呢，他不着急，我也不着急。”童念说。
冯倩望着她，淡淡一笑说：“你有福气，丞子是个好男人，他有什么事都会挡在前面，不会让你吃苦的。”
冯倩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
童念点头，想了想，望着冯倩说：“倩姐你知道吗，我们技术部那些男同事智商都很高，但情商上的差距很大。极个别有七窍玲珑心，大部分没有。高部长应该属于后者。”
聊到这里，冯倩笑了，脸上终于有点神色，嗔怪着说：
“他确实是个呆子，当年跟我表白的时候，紧张的话都说不全，还是我问他才敢承认的。”
“倩姐，因为他崇拜你。”
童念说：“高部长的报销票一直是我在整理，他每个月回来看你很多次，花在路程上的费用将近五位数。
我跟高部长不熟，不方便评价他工作上的表现，但我知道如果一个男人真的不在意你，不会这样频繁跑回来的，他可能就是不会表达，或者你的态度，让他不敢表达。”
冯倩窒住，抬眼看着童念。她只关注自己的情绪，没站在高远的角度上想过这么浅显的问题。
“我跟你说说我爸妈的事吧，前段时间刚听我妈吐槽的。”
童念放下刀叉，吖了一口果汁，说：“我爸年轻的时候特别糙，我妈说他就是一把没开锋的钝刀。我妈怀我的时候挺着大肚子，跟他说地脏了，他低头看一眼，宽慰我妈说“嗯，没事儿。”
后来我妈就转了思路，跟他说「地脏了你去拖地」，他才明白我妈的意思，然后屁颠屁颠去做。”
听到这里，冯倩眼睛一亮，失声笑了出来，问：“后来呢？”
“后来我妈就不让我爸猜她的想法了，她跟我说，人和人沟通最有效的方式，是有话直说。”
童念顿了顿，说：“我觉得这话对我挺受用的，我之前也觉得话说一半你就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其实不是的。”
冯倩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说：“有同感……”
两人吃完饭又聊了许久，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冯倩看了下手机，监控里的宝宝正在喝奶粉。
“念念，你有时间吗？我想去剪头发。”
冯倩刚进千钧时是一头利落的齐耳短卷发，看上去干脆利索，颇有些生人勿进。
“好啊，我也想剪。”
两人去了冯倩之前做头发的沙龙，约了理发师，一起把头发剪短了，各自做了个美美的发型。
出来以后，离约定的时间早就过了两个小时，冯倩也没刚出家门时那么焦虑了，回程的路上没有看监控，而是跟她聊起了家常。
“胡总最近怎么样，还有联系吗？”冯倩忽然主动问。
童念摇头：“两个月前好像在谈一个项目，再后来就没联系。”
冯倩微微一笑，说：“他刚去英国的时候，从当地寄了一箱奶粉过来。他不写名字，我也知道是他。”
老胡一直为把冯倩从设计院拉出来的事心怀愧疚，只是他那个人大男子主义重，拉不下脸来跟冯倩道歉，就只好用行动表示。
“那他对高精尖人才区别对待，跟我说代购要加十个点的利润呢。”
冯倩笑笑，聊到老朋友，舒畅的叹了口气。
车子很快行到冯倩家楼下。
冯倩破天荒抱了抱她，盯着她笑：“念念，下次能约你一起去买点衣服吗，你品味好。”
童念也没想到，在冯倩眼里自己还有这么显著的优点：品味好。
她伏在车窗上，探出头来对冯倩甜甜一笑：“随时……”
冯倩也给她留下一抹会心的笑容。
强大如冯倩，也会需要一顿美味的牛排，一句鼓励的话语，一个喘息的间隙让她意识到，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大。
——
童念开着车回华港大学，到停车场时，廖云丞正好讲完电话。
廖云丞给她开了车门，单手搭在车窗上，伸出手来给她遮阳，打趣说：
“小姑娘，挺厉害呢。”
他拿着手机通话记录展示给童念看，是高远打来的。
廖云丞说：“高远打电话跟我致谢，说冯倩心情好多了。沾你光了，怎么奖励你？”
童念嘟嘴索吻，廖云丞俯身下去啄了一下。
童念下车，廖云丞这才发现童念的长发剪短了，半扎着一个公主头，俏皮又减龄。
当年廖云丞刚去童念家住的时候，她就是留这么一头齐耳短发，窝一个半丸子在头顶，下面的碎发散着，衬得脸蛋圆圆的，像一个糯米丸子。
这个熟悉的发型，让她的脸平添了几分稚气，颇有点回到她初中时候那个样子。
见他的眼神有些玩味，童念撩了把头发，眨着眼睛问：
“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
廖云丞抬手扫了下鼻翼，抿唇：“就是容易有罪恶感。”
廖云丞上下打量她，补了一句：“下不去手，容易憋成变态。”
童念嘻嘻一笑，伸出食指点在他的心口：“没事，我很快就是合格的心理咨询师了，专治变态。”
廖云丞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捏着她的耳垂俯下身去，将人拢到车身上，低声说：
“小姑娘，想不想尝尝变态的味道？”
童念被压在车身上，后背很烫，夕阳正毒，炙热的光打在脸上，很烫，他迎面压下来绵长的深吻，也很烫。
第204章 辞职信
9月23日，秋分。
池水渐凉，蝉鸣唱稀，雁阵乘着云往南方飞去。
这天清晨开始就没见到太阳，朵朵阴云你碰我撞，一场秋雨落了下来，秋老虎的余威被扫除殆尽。
是收获的季节了。
果然，董秋分兴致勃勃地跟她打电话报喜说，感觉这次法考有99%的把握能过。
童念问她为什么不是100%，那缺失的1%是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董秋分说，最高人民法院对于《刑事诉讼法》第213条中有明确阐述，不得以诱导的方式向证人发起询问，否则就是妨碍司法进程。
童念一时不知道这该喜还是忧，如果这丫头以后都不好好说话，这关系还处不处了。
这天对赵奇奇来说也是收获颇丰。
公司的人事再次发生变动。
技术部这边，高远卸任了新能源技术部的部长职务，人事关系被转到新桥分公司，专职负责新桥分公司的技术部，算是一波明升暗降。
高远腾出来的职位，由赵奇奇接任。
裴若琳这天还参加了技术部的早会，特地过来恭喜赵奇奇，再次往赵奇奇脸上注入了十斤肉毒素。
上午十点茶歇期间，童念拖着凳子到赵奇奇面前，特狗腿的喊了一声说：
“赵部长好。”
赵奇奇乐得小舌头都露出来了，颇为欣慰地拍着童念的肩膀说：
“小小年纪就这么会拍马屁，前途无量，以后每天早晨都要这样喊。”
童念也笑，说：“理论上可以，实操起来很难。”
她递上自己的辞职信，也顺道递上笔：“赵部长，劳烦您签个字。”
赵奇奇当即就慌了。
他可不想上任还不到三分钟就自断手臂，送走一员爱将。
“什么？你要辞职？！”
赵奇奇这么一喊，好几个人都齐刷刷看向这里。
众人看看童念，又偷摸看向技术总监的办公室，那个冰山一样的男人正在闷头看图纸。
王欢泽最先不淡定，垫着小碎步过来说：“大神，你不会是跟老大有什么变故吧，我帮你劝劝去？”
孙佳宁也睁大眼睛，神色紧张，还带着威胁的意味：
“如果你们两个敢分手的话，我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哦。”
童念连连摆手，甚至为了维护孙佳宁对爱情的信仰，大声自证清白：
“没有没有，我和廖总监感情特别好，绝无分手的可能！”
好巧不巧，廖云丞拿着一摞文件推门出来，正好听见童念这句表忠心的话，冰冷的脸上浮起一丝浅浅的笑。
他捏着那一摞图纸放到赵奇奇桌子上，吩咐说：“用云线标注的地方，需要重新核算管壁压力。”
赵奇奇点头，手里还攥着童念的辞职信，犹疑着要不要跟试探廖云丞。
领导的眼睛敏锐又明亮，他捕捉到赵奇奇一直在不自然的揉搓手指，伸手接过童念的辞职信，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
“办手续吧。”廖云丞不动声色的将辞职信递还赵奇奇手中。
“真办啊？”赵奇奇可不想放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