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念低头沉吟了下，抬眼反问：“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不签，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为什么不能？”小吴不解。
安置协议人人有份，小胡以为他们是在讲没用的意气才故意不签，还想笼络他不签。
童念笑了笑，摇头：“常天实业的销售，面对的是国内外石化公司、造船公司、还有汽车厂，你觉得他们去了，靠王总教那些喝酒拿订单的套路能应付过来吗？”
千钧的销售团队比较特殊，大部分人都是王诚招徕的草台班子。
学历低，对技术一窍不通，拿订单全靠喝酒送礼这些旁门左道。
客户问点技术相关的问题，他们为了拿订单信口开河，说什么都能做到。
技术部门一直对销售这种行为怨声载道，说他们个个以为自己是顶梁的柱，实则是搅屎的棍。
小吴想了想，有些明白了：“所以他们宁愿放弃常天的高底薪，也要去原来那些竞争对手的公司。”
熟悉的领域，熟悉的目标客户，比盲目转换要稳妥得多。
毕竟大公司看业绩说话，进了常天，软硬实力都拼不过那些大学生，吃三年底薪坐三年冷板凳，等出来市场的天都变了。
软刀子拉人是最疼的。
“那是他们自己不上进，冲我撒什么邪火啊！”
听他说这个，童念笑开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就更不用气了，见不得别人好，是人的劣根性。看见邻居家菜种的好，偷摸上去踩两脚，看见女孩子赚钱多，造谣说是靠美色贿赂领导，看明星拍电影赚了钱，就围攻说赚这么多不捐一个亿就不是中国人，这种例子我能说上三天三夜不重复。
人不分三六九等，但是人的格局分。他们跟你当时翻脸还是秋后算账都没有区别，遮羞布总归是要扯下来的。”
童念从他面前捏了一颗薄荷糖，撕开丢进嘴里：“别去挑战人性，会变得不幸。”
小吴目瞪口呆听童念说完，觉得她头顶冒着智者的金光。
以前总觉得，童念每天笑意盈盈的乐天派性格是与生俱来的，今天聊完才发现，她愿意与人为善是一种选择。
在看清人性的残缺和黑暗后，依然秉持初心待人。
小吴啧嘴，冲她竖起一个大拇指：“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小张他们拿不下你了。”
童念皱眉：“小张想拿我？”
“你没觉得他在你面前特别骚吗？不光小张，还有……”
“打住把你……”
童念可不想这些混账话，冲他晃了晃手机转移话题：
“王者峡谷，来不来？带你飞全场。”
“我想用你的号，你典韦段位高。”提到游戏，小吴愁容尽散。
“行。”童念上号，把手机扔给小吴。
不忍心看小吴拿着自己的号骚操作，便转身下楼，把廖云丞后备箱的葡萄拿上来跟大家一起分享。
小吴捏着她的手机玩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午休时间才送还回来，顺便提了一嘴：
“童念姐，你有一条短信。”
“没事，都是广告推送。”童念揪着葡萄吃，没理会。
窗外天色不好，大团大团的乌云挤在一起，从窗口吹进来的风也带着凉意，一场大雨随时要落下来。
第56章 我以前对你不好
华港这场雨等到天黑也没落下来，空气闷闷的，房间像个蒸笼。
董秋分最近被她妈妈扣在自己的住处，盯着她考律师执照，隔三差五才能回来住一天。
童念随便吃了点东西，躺在床上敷着面膜，准备刷F站视频，顺便清理垃圾短信。
她有一个小怪癖，见不得有红色的未读提示，信息不一定看，但一定要点已读才舒服。
点进去，那竟然不是推送信息，是一个186 尾号6688的吉祥号码发来的。
【华港市天气预报：明天天气25°，阴转小雨……】
看这个号，应该是某个虚荣的家伙，比如董秋分，或者董小寒发的。
随手一滑，居然上面还有两条。
定睛一看，没法淡定了。
186：“什么时候把我从黑名单里拖出来？”
186：“我的车还好吗？”
童念头皮一麻，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会问这个问题。
所以，这么张扬的手机号……是廖云丞的？这也不太符合他低调的个性吧？
童念扒着手边的台历看了看，收到那两条信息的时间，正巧是送廖云丞去新桥那天。
所以……真如董秋分说的那样，这车是他下的钩子？
而她，鬼打墙般的，把这两条信息当广告推送给点掉了？！
童念深呼吸几次，准备避重就轻，把这个大锅给甩出去：
【做人要讲武德，是你拉黑了我，OK？】
186：“你再看看？”
看就看，童念坐正身体，进入掰头状态。
她打开微信，颇费了点事才找到黑名单，只见里面赫然躺着一个人，大红色的头像，微信名是：LIAO；
LIAO=廖；
哎？邪门了？？
童念头皮一麻，沉下心来仔细复盘。
当年提了分手后，廖云丞说不缺普通朋友，然后把她拉黑了。
第二天一早又把她拖出来，发消息问她到底为什么分手。
她当时很沮丧，生怕自己说出太伤人的话搞得太难看，反手就把他拉黑了，心说两人冷静后再拖出来。
后来董秋分知道她分手，拉着她去寒蝉酒吧喝了顿大酒，醒来后记忆就错乱了。
所以，是她黑了他四年。
童念面色一紧，赶紧把他从黑名单里拖了出来。
几乎是同时，廖云丞发来信息：“武德呢？？”
盯着那个问号，她都能脑补出廖云丞那诡异的冷笑，人要是在现场，以她为圆心的方圆几里都能冰冻三尺。
童念扯了枕头倚在床头坐好，摁了摁面膜，抬手敲字：
【您的车停在千钧工业园的C位，有摄像头，风吹不到，雨淋不到，太阳也晒不到。看在我这么尽责的份上，您就别纠结武德了吧//可怜。】
廖云丞笑了一声，既然决定重新开始，翻旧账就没意思了，抬手敲字：“坐在车里能看到你的办公桌吗？”
童念可太了解那个车的位置了，回复：【只能看到茶水间】；
沉吟片刻，廖云丞又发来一条信息：“你一天接几次水？”
童念有点蒙圈，还是老实回答：“两次。”
廖云丞说：“有点少，多去几次。”
它想多看看你。
——
这……是在撩她吗？
如果是，那真的不像廖云丞的作风。
思索片刻，童念直接拨了语音过去。
对面很快接通，廖云丞语气懒懒的，是那种可以脑补出来的冷淡：“喂？”
童念也没避讳，径直问：“学长，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对面笑了一下，声音低低的，像午夜的大提琴声一样空灵，带着气音：
“为什么这么问？”
童念被那阵声音搔得耳朵有些痒，她起身上了飘窗，拉开纱窗吹着夜风，轻声说：
“你之前有一次半夜给我发信息，也是这样前言不搭后语，就是心情很差。”
“是吗？”廖云丞轻声笑。
“嗯。”女孩的声音柔柔的，有些空灵：“那天，你说做了很久的轮毂电机设计要申请发明专利，你们系主任找你，让你把第一署名权写一个老师的名字，因为她需要那个成果来评职称。”
廖云丞隐约记得是有那么件事。
当时他不想让，主要是因为跟他一起做设计的还有一个贫困生，他需要那个专利申请奖学金。
比起那个挂名的关系户老师，他更愿意把第一署名权让给真正做了辅助工作的人。
后来那件事怎么处理的忘了，他接触社会比较早，大学时经常帮父亲和他朋友的公司做一些校企联合项目，这种不公平的事经常遇见，早就习以为常。
“记那么清楚？”他柔声问。
“当然……”她淡淡笑着，声音也柔柔的：“你主动跟我说的事情不多，我都能记得。”
廖云丞内心微怔，他承认，之前很少跟她说自己的烦心事。
那时候觉得，她一个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小孩儿，整天就是傻乐，说了她也未必能明白。
静静反思，那不是正常情侣该有的模式。
因为他把太多事藏在心里，她也不说自己的烦心事。
沉寂许久，廖云丞忽然开腔：“念念，我以前对你不好。”
“没有呀，你对我挺好的。”
童念几乎没有迟疑，笑着说：“我爷爷常说，与人交往不争得失，一切随缘，缘来不拒，缘去不强求，很土味是吧？”
廖云丞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追问一句：“如果有人非要强求，你怎么办？”
童念噤声……
沉默也是拒绝。
沉吟片刻，还是廖云丞主动发声：“不逗你了，现在还没分配岗位吗？”
“没有。”童念刚想说今天周佳已经走了，感觉廖云丞也未必想听这个，就没说。
“应该快了，耐心等等吧。”
廖云丞声音懒懒的，像是在暗示什么。
这可不是好兆头，童念心头一紧，惊问：“你不会真把我调到技术部吧？别啊，求你了。”
廖云丞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笑着问：“这么讨厌我？”
“我怕你。”童念说。
甭管是拿他当学长、哥哥还是前男友，在他手底下讨生活总感觉特悲催，何况他还那么凶，三句话就让人丢了工作。
廖云丞浅笑一声，打消她的顾虑：“进技术部必须是指定专业的，我没那么大权利破格录用你。放心吧，你不会分到我手下。”
“呼——”女孩子轻轻吐了一口气。
第57章 晚上再跟你算账
酝酿了一整天的雨终于在第二天清晨落下。
这场雨下的酣畅淋漓，遮天蔽日，童念没法出门，猫在家里过了一个惬意的周末。
周日晚上，刚吃完螺蛳粉，准备刷一部刚上映的动画电影，周佳电话打了过来。
将近9点了，这时候接到周佳的电话，应该是跟她的安置协议相关。
果然，电话接通，周佳开口就抱怨：“姐姐哎，这常天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工作量是千钧的三倍还多！”
大周日还要加班到九点多，可想而知了。
“你要不要考虑换个单位？”
童念挠了挠眉头，嗤笑一声：“你觉得我有的选？”
补助都没了，当然得抓住老胡好不容易争取来的高底薪，回回血也好。
“行吧……”
周佳步履匆忙，声音也有些不稳：“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先听哪一个？”
童念觉得喉咙有点痒，喝了口水强装淡定：“我觉得人应该积极乐观，生活打了你的左脸，就要把右脸也伸过去给它打。”
“先听那个一般坏的。”
周佳撇了撇嘴，心说行吧，凑近听筒压低声音说：
“周欣芯居然来常天报道了！神不神奇？我今天刚整理完她的合同！”
童念还真抽了一口冷气，拧眉微怔：“财务部？”
“那倒不是，是售后服务部。”
电话那头是清脆的高跟鞋踱地的声音，周佳上了出租车，跟师傅报了地址后，继续说：
“你说她都被裴若琳扥成那样了，居然还能端人家的饭碗？周欣芯这战斗力真是绝了门了，恐怕只有无懈才可以击败她。”
这语气，属实是佩服多于憎恶。
童念不是很关心周欣芯，想起那晚廖云丞的话，顺嘴问了一句：
“我的部门定了吗？”
周佳清了清嗓子，有些郑重，也有些幸灾乐祸：“这就是那个更坏的消息，你也在售后服务部。你和周欣芯，马上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了。”
“怎么样，有没有感觉住进了悲惨世界里？”
童念眼前一黑：“快把我的微信备注改成无懈。”
电话那头，周佳边改备注边啧着嘴说：“无懈姐，你一定能搞死她。”
其实也还好，说不定糟心的是周欣芯呢。童念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
“小吴定了吗？”童念顺嘴问。
这小子到底是自己招来的，感觉对他还是多了份照顾的责任。
“销售部管培生，挺适合他的。”周佳说。
——
周一早晨，童念收到了周佳发来的正式OFFER，两人约好周三那天去办理入职。
时间像脱缰的野狗，不用抽它都跑得飞快，转眼就到周三。
常天集团大楼在高新区，离她现在的房子有点远，地铁要一个小时，倒是离父母住的岚怡园挺近，地铁差不多20分钟。
地铁3号线有一站叫常天实业站，公司门口那双向八车道的主干道叫常天大道，方圆十几里的地标性建筑是常天大楼。
这一切，无形中都在宣示着：我们家就是有钱。
大楼主体高大雄伟，高耸入云，半隐半现藏在海雾里，像一柄拨开云层的巨阙剑。
童念呆呆站在大楼门口，那感觉就跟第一次被董秋分领去寒蝉酒吧一样，纠结着要先迈哪条腿，才能看起来像是这里的常客。
刚要给周佳打电话，她垫着小碎步从主楼里跑了出来，跟门卫打了招呼，领着童念往办公大楼的方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