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念只是表面温和,谈及原则问题就寸步不让。
她不同意钱卉的方案,钱卉就不管不顾,将案例化名发到了学科论坛里,请大家评理。
童念很不齿这人极端的做派,万一是真实的案例,那咨询者者的隐私还要不要了。
她花钱请人帮忙把钱卉的帖子扯了,课题开了天窗,两人那次社会实践都不及格,钱卉自那以后就单方面跟她结梁子了。
童念退圈这事,钱卉说的风凉话是最狠的。
苏心禾抬眼看了她一下,硬着头皮说:“不听也得听,钱卉的私人心理诊室已经开第二家了,还拿到了华港大学荣誉博士的头衔,入选了华港市Age 20+优秀青年代表,接受市长接见了。院长让我问问你,听了这些什么感受。”
童念心里抽了一下,酥酥麻麻的,强忍着酸楚,挤出一丝笑容说:
“多少年了,院长还没忘记挤兑我?”
没从事专业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要这么穷追猛打。
苏心禾瞟了她一眼,翻着菜单,撇嘴说:“换你能放下?整天拍着胸脯把你夸得跟朵花似的,谁成想,是个毒蝇伞。”
童念有些无奈,笑着反诘:“不是,你吃人东西能别这么横吗?”
“这是院长的原话,我不生产观点,我只是观点的搬运工。”
苏心禾笑着把菜单翻到最后一页,打了个响指,叫服务员过来点菜。
服务生端着小餐盘过来,苏心禾开始照着菜单读,点完后抬眼问童念:
“你还要加什么不?”
“两壶清酒……”童念说:“大升的……”
两人等料理的间隙,酒最先上来。
童念觉得心思有些愤懑,拎了一壶酒给苏心禾,又拿起面前的酒自斟一杯,主动问道:
“小云回去了吗?”
苏心禾点了点头,也拿起面前的清酒斟了一杯,边饮边道:
“小云的问题不在他,而在他父亲。”
童念吖了一口酒,拧眉:“怎么说?”
苏心禾扶了下额,望着她说:“你知道小云的母亲是怎么去世的吗?”
童念摇头,问:“意外?”
当晚看小云父子俩的状态并不适合深聊,她也没追问。
料想应该是那种没给人心理准备的,猝然离世。
苏心禾点了点头,说:“给小马接生的时候,老马惊厥,导致马群发生踩踏事件,七窍流血,抢救的时间都没有,小云眼睁睁看着他妈妈去世的。”
童念错愕住。
这情景别说是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就是大人看见了,也要噩梦连连。
苏心禾也觉得这事说起来太悲痛,又吖了一口酒,接着说:
“云爸爸觉得这事太残酷,葬礼都没让小云参加,只告诉他妈妈生病了,需要下山去包扎,等他长大后妈妈就会回来了。现在这爷俩的生活还维持着一家三口的状态。”
童念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与其说是为了小云容易接受这个现实,不如说,小云父亲自己也没接受这个现实。
她想了想,问道:“所以小云是……分离焦虑?”
苏心禾点头,说:“院长的分析也是分离焦虑合并PTSD。给他做了检查,大脑对痛觉和情感刺激的反应是正向的,他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只是情感木讷而已。”
听闻这里,童念叹了口气,刚才灌进喉咙里的酒变成热汗淌了出来。
“念念,这就是为什么院长放不下你。”
苏心禾拿起酒杯来,冲她扬了扬说:“你仅凭几句交流,就能通过直觉找准方向。这抵得过我看多少篇文献,做多少次研究。与其说钱卉是找茬跟你较劲,不如说她是嫉妒你的天赋。”
童念没有理会她的话,沉下心来想了想,抬眼问:
“治疗方案院长也给了吗?”
苏心禾抬眼看她笑:“院长今年77了,什么事都去问他,你觉得合适吗?”
童念一窒,她的记忆,她的状态还停留在什么事情都要经过老师认可的阶段。
殊不知,她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人了,要独立面对这一切了。
“我的想法是,让小云父子同时接受咨询,在这段关系中,他父亲的问题更大一些。你怎么说?”
童念点头表示认可:“我同意。真的不要高估了大人,也不要低估了孩子。”
苏心禾笑着点了点头,耸肩说:“现在可以安心吃饭了吧?”
童念这才发现,面前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料理。
两人刚准备开动,对面过来一个穿着衬衣西裤,身形高大,面容俊朗的男士。
他敲了敲两人半开的门,轻轻将门推开,彬彬有礼道:
“两位女士,冒昧打扰一下,可以把房门打开吗?”
未等两位表态,他回身指了指身后说:“我们有一个朋友刚做完手术,不能吹空调,想跟您开窗让空气对流一下,不知道会不会太打扰?”
这里的包间通道两边各有一个房间,各自靠窗,两个房间靠两张竹子编织的卷帘间隔开。
打开卷帘和窗户后,虽然还是独立的空间,免不得说话的声音会互相打扰。
但是对方说了是刚做完手术,她们也不好意思拒绝。
童念率先点头,苏心禾抬眼看着那个俊秀男人说:
“当然可以。”
她起身将窗户敞开,卷帘收起来。
男人微笑着颔首,彬彬有礼道:“谢谢两位,我们送您一瓶青梅酒表示感谢。”
第153章 不准喝酒,眼都喝坏了
苏心禾和童念为了保护咨询者的隐私,也没有继续谈小云的事。
隔壁桌的男士们也在沉声交谈,为了不打扰她们,尽量压低了声音。
“对了,我元旦结婚,院长答应做我的证婚人了。”
苏心禾忽然抬眼,扯了张纸巾擦嘴,不客气的说:
“别跟我说你来不了,我结婚你要是不到场,以后就别处了。你有个心里准备,不可能一直躲着他老人家的。”
童念笑了笑,说:“我一定去,大不了让他打我一顿消消气。”
苏心禾笑着点了点头,按照以前陈院长动不动就罚童念写检查的劲头,真可能会动手。
苏心禾低下头去大快朵颐一阵,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问她:
“你说我去找钱卉当伴娘,她会不会同意?”
“不会。”童念说:“钱卉不会当别人的陪衬,找她还不如找我。”
“我傻么,结婚找比自己漂亮那么多的伴娘?”苏心禾对她的提议更加不屑。
童念笑了笑,没有接话。
“念念,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难道真就觉得钱卉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吗?”
童念没作声,苏心禾继续说:“就说她忽悠家长给孩子办卡这个事,还真有不少咨询者抱着钱都花出去了,必须按时去不然就亏钱了的心态,那去着去着,成效就来了,毕竟多得是嫌钱贵来几次就消失的。”
童念低头浅笑,灌了一杯酒,把玩着酒杯,淡淡地说:
“用结果来衡量动机是件很危险的事。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我现在要是出门砍死一个连环杀人犯,能因为那人死有余辜就逃脱法律制裁吗?”
她冲苏心禾手腕上的那块天梭表努了努嘴说:“我还是那个观点,利欲熏心的人是做不好心理咨询的,不管她戴什么名表,开了几家诊所,被什么名流接见。你可以说我酸,但我就是不认同。行业不规范,那入行的人应该勤加自勉。”
苏心禾耸了耸肩:“我懂……”
又补充了一句说:“院长也懂。前段时间她写了部书让院长作序,院长说身体不好给推了,逼得她花钱请了个国外的野鸡教授给作序的。
我还以为是我孤陋寡闻,不认识那个大咖,问了一圈都没人认识。可是圈外人不知道啊,真以为她多厉害呢。”
“院长身体不好?”童念心头一紧。
“每天慢跑五公里,那体型保持的,比大部分年轻人都好。院长自己一块北极星表戴了半辈子,估计看她那个浑身镶钻的样子真能气厥过去。”苏心禾说。
桌上那瓶清酒已经喝光了,童念随手起开了对面那桌刚送的青梅酒,问道:
“要不要来点?”
苏心禾抬手看了下表,摇头说:“不了,晚上10点有一个网上看诊。”
童念没劝她,呷一口,青梅的清甜味开始在舌尖跳跃,闷下去,果酸的余韵在喉头引吭高歌,畅快淋漓。
她从冰桶中取出几个晶莹剔透的冰块,加进琥珀色的酒里,「叮咣」一声,像清脆的乐器奏鸣。
连喝了第三杯后,手机嗡嗡响了两声。
狗⚹领导:“别空腹喝酒。吃点东西垫垫。”
童念一时眼有些恍惚,仔细看了,这确实是廖云丞刚发的。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喝酒的?难不成他能黑了这家饭店的监控?那也太能耐了。
童念环顾四周,没找到监控摄像头,倒是发现对面那桌坐了四个人,方才那个过来打招呼的白衬里侧,还坐着一个白衬衣。
对方往后错开身,转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惹得她刚吞下去的酒平白无故在血液里沸腾起来。
任何时候,人海中惊鸿一瞥,他都是那么出众。
童念忽然觉得心头的愤懑都不见了,甚至有些激动,她抿了下唇,敲字问:
【你过来很久了?】
廖云丞很快回:“裴峥过去打招呼的时候,刚到。”
童念惊了一下,敲字问:“刚才那个是裴峥?”
新任总经理也太年轻了吧,看上去跟廖云丞差不多大。
听公司里传闻此人做生意诡谲狡猾得狠,还以为他至少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很快,廖云丞又问:“他帅吗?”
童念抿唇笑了下,回复:“送酒的时候挺帅的。”
讲真的,她刚才忧心忡忡想着小云的事,根本没看清裴峥的长相,只是大概有个印象,那人很年轻,隐约能感觉到他身上还带着张狂气。
廖云丞回了个敲打的表情包:“不准喝酒,眼都喝坏了。”
童念收了手机,捏了一个芝士芒果虾手握塞到嘴里,感觉肠胃确实比空喝酒的时候熨帖多了。
“哎,领证太草率了啊。”
苏心禾吃饱了,托着腮帮子随意打量,瞅到隔壁桌时,忽然感慨说:
“你看隔壁桌那四个美男,真是个个养眼。我大学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上了路风的当呢。”
童念也借势往隔壁桌瞅了一眼,裴峥对面坐了一个烫着卷发,扎了个小啾啾的潮男,看皮肤状态很白嫩,也就是20出头的样子。潮男右手打着石膏,看样子就是他刚做完手术。
廖云丞对面坐了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人,看不清正脸,侧面看鼻尖挺阔,颌骨利落,十指交叉着放在桌面上,骨节分明白皙修长,让人肤浅的觉得,看手就知道脸也差不了。
这么一看,他们几个在一起确实挺养眼的。
苏心禾还没完,压低声音跟她说:“叫我说,你还没结婚,可以考虑上前搭个讪啊,随便吊着哪一个都不亏。”
童念扫过去的视线跟廖云丞对上,她转回头来,摆手说:
“改天吧,今天不方便。”
苏心禾翻白眼:“开什么黄腔,只是让你去搭讪,又没让你走肾,来例假了怕什么。”
苏心禾还是跟大学那会儿一样,看见帅哥就拔不动眼。
“行了,别耽误你的咨询。”童念打断了她的花痴。
眼看时间已经将近9点,两人起身去楼下结账。
童念报了包间号,服务员打出账单递给两人核对。
在两人核对的间隙,廖云丞闲庭信步地从楼上下来,掏出手机找出付款码,直接扣了上去。
“先生,刚才是11号包厢客人的账单。”前台悉心提示。
“没关系……”廖云丞晃了下手机,道:“12号也一起付了。”
前台重新打印了一份账单,提示廖云丞付款,他果真把两份账单都付了。
苏心禾在一边看的一脸错愕,这个腰缠万贯的主,不就是刚才坐在最角落里一直没看清脸的那个嘛!
好家伙,果真压轴出现的都是精品哇!
以前读世说新语,总觉得世间最绝的男色应该是「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今天这位可算是把这两条给演绎到位了。
廖云丞结完账,抬手揉了揉童念的头顶,随手把她揽到自己怀里,浅笑着说:
“不是说要介绍朋友给我认识?”
看童念顺从的钻进人怀里还揽上他的腰,苏心禾这才反应过来:
挖槽!这大帅比居然是童念的男朋友!
她刚才怂恿半天,敢情是在怂恿她去撩自己的男朋友!
这人长了张冷情不苟言笑的脸,偏偏跟怀里的姑娘说话时,脸颊上的酒窝深深嵌着,满心满眼都是柔情。
第154章 一定过去抢您的捧花
童念在大学时把自己的男朋友藏得特别严实,谁都不准见,问名字也不说。
苏心禾一度觉得,她谈了一场薛定谔式的恋爱,这个男朋友存不存在都得两说。
但是看她的状态又跟热恋中的小女孩一模一样,每天窝在被窝里嘿嘿嘤咛半夜,一下课就跑没影了,熄灯前才红着脸回来。
只不过她那段恋爱来得迅猛,消失得也快。
苏心禾没见她男朋友什么样,倒是深刻体会到了她男朋友消失后的样子。
童念也说也笑,也玩也闹,就是不像以前那样不管不顾了,整个人沉稳了下来。
当时系里有几个外貌家世俱佳的男生追童念,她就像个局外人一样,要么装傻充楞,要么绕着人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