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念觉得这有点不对劲,约人去酒吧谈项目,还是学术类的项目,怎么都都觉得怪。
但是她刚才已经一口答应了,此刻再反悔,就有点说不过去。
“酒吧可以。”
童念想了想,浅笑着说:“您知道寒蝉酒吧吗?我们可以在那里见面。”
别的地方不熟悉,董小寒的地界她肯定吃不了亏。
赵静波当即点头,说:“听说过,那个地方好像消费还蛮高的。”
“那我们就在寒蝉酒吧见,8:00?”
对方一口应下,挂了电话,童念觉得这事儿有点棘手。
裴若琳当时有命令,关于校企联合项目的花销要单独核算,并且每次报销费用都要单张核实发票。
寒蝉酒吧跟其他普通的餐馆可不一样,那种带着娱乐抬头的发票开出来,就有点儿像浪费公司的钱去享乐一样。
见机行事吧。
下班时间刚到,大家还在忙,童念收拾了包,坐着地铁去了寒蝉酒吧。
到那里的时间还早,董小寒见童念这个大稀客过来,信誓旦旦的让她坐稳,要给她调一杯莫吉托。
童念思前想后,在他耍花活的同时,决定厚着脸皮要个亲情价:
“小寒哥,有个事情想麻烦你……”
童念话刚说一半,董小寒手都没停,连连点头,一口应下:
“没问题,哥允了……”
童念被他逗笑:“你都没问是什么事儿。”
董小寒也笑:“漂亮妹妹好不容易找我办事,哥能说不行?哥必须行。”
还是这么皮,从来都不崩那个纨绔子弟的人设。
童念大概说了下一会儿有客户过来的事,也说了公司这个项目的费用卡得很死,审批比较严格。
董小寒明白了童念的意思,拍心口说:“我们家没有四斤的龙虾,一斤的也没有。”
童念想了想,一咬牙,厚着脸皮说:“我在想有没有这个可能啊,把你们家那酒水单第二页往后给撕掉,只上第一页行了。”
董小寒被她逗乐了,格格笑:“妹子,哥给你免费行不行?你这也太为难了人了!”
童念撇了撇嘴,都没好意思说,我都想自己去对面水果摊切一盘水果带着来的。
思前想后,实在不行,也就只能自费了。
董小寒给她开了一个靠近演出的台子,上了免费的柠檬水,她一个人坐在那里等客。
驻场歌手还没来,酒吧的大液晶屏里放着维多利亚的秘密内衣秀。
灯球恍惚间,她看到一个步伐熟悉的人往这个台子走过来。
他个子瘦瘦高高,穿了一身休闲西装,戴了个跟廖云丞一样的无框眼镜,恍惚间还以为是廖云丞来了。
很快,童念看清了这张脸。
他减了肥,穿一身裁剪得体的大牌西装,显得高挑,但不够挺拔;
皮肤很白嫩,看得出经过了多年的细心养护,甚至有些女气;
头发乌黑浓密,梳了个韩式刘海,遮住窄额头和高耸的发际线。
他变了好多,花费了很多精力和财力在这副皮囊上,甚至是故意冲某个他钦佩的人靠拢。
他是孟洲海。
那个明里暗里坑过廖云丞很多回,还害两人分手的罪魁祸首。
然而这不是最恶劣的。
他,是逼得肖丽丽自杀谢罪的人渣。
第180章 你不会觉得我不纯洁吗?
若不是今晚有约,童念真想掉头就走,眼不见为净。
她收回视线大饮一口柠檬水,意图压住那股子恶心味,没想到那个倒胃口的人直直过来,还停在了面前。
他刚准备坐下,童念抬脚将身侧的椅子踢出了好几步,意图再明显不过:不欢迎你。
孟洲海丝毫没觉得怠慢,俯下身去,将她踢远的凳子拉回来,坐下,意味深长地喊了她的名字:
“童、念。”
童念放下玻璃杯,用饮水壶斟满,抬眼看他说:“换桌吧,这有人了。”
“等赵静波吧?他一会儿才能到,怕你无聊,我陪你说说话。”
孟洲海不客气,从托盘里取出一个玻璃杯,自己倒上柠檬茶,饮了一口,挑了挑眉说:
“我在国外的访问本来还有一个月才能结束,看参赛名单有你的名字,还以为是我看错了,特地回来一看还真是你。没想到,你也能参加这么高端的项目。”
他拿着水杯准备给童念添水,被蛮横挡了回去。
“本来我也觉得这项目特高端,听说你都能当评委,我顿时对这个比赛的规格产生了质疑。”
孟洲海没有被激怒,反而笑起来:“多年不见,嘴巴还是这么厉害。我真是小看你了,廖云丞一回国,你居然还能追去常天,不会是想跟他复合吧?”
“这都被你看穿了?”
回想一下,确实挺厉害的。
她一个非理工专业的人,居然就这么曲线救国似的进入了常天实业技术部,那可是全国优秀理工人才的聚结地。
孟洲海为童念的坦白点了一个赞,收起脸上八卦的神态,倒有几分认真:
“多问一句,在前男友手底下讨生活的感觉怎么样?”
童念没避讳,说:“不如给副院长当女婿来得威风。”
打嘴架这种事,他想来是赢不过童念的。
童念看了看手表,才刚七点半。
爱因斯坦果然不骗人,跟讨厌的人在一起,时间过得无比漫长,煎熬了这么久居然才过去十分钟。
“开门见山吧,你不是来找我聊家常的。”童念不带情绪的说了一句。
孟洲海识趣,推了下眼镜,眼镜眯了眯,声音渐渐变弱:
“校企联合是我负责的项目,我可以让你拿奖,也可以让你空手而归。”
“所以呢?”童念追问。
孟洲海往前欠了欠身,声音压低,问道:“肖丽丽的日记是不是在你那里?”
听他说这个,童念笑出声来。
她应该能猜到的。
孟洲海刚愎自用,也清高孤傲,瞧不起童念这样混得平平无奇的人。
若不是他以为童念这次参赛居心叵测,真不至于跨越半个地球回来这一趟,还煞有介事的跟她闲谈叙话。
果然是亏心事做多了,怕雷怕鬼怕一切来自大自然的报应。
“所以,你不是好奇,而是因为害怕我拿出对你不利的证据才提前回来的,是么?”
孟洲海眯了眯眼,蕴藏在眼底的杀气稍纵即逝,很快又镇定下来。
从心态上来说,童念是有优势的。
“你当年找人跟踪我威胁我都拿不到的东西,怎么相信现在就能拿到?”
孟洲海抿了下唇,抱着胳膊倚在靠背上,似乎是颇有信心地看着她:
“当年你太年轻,不懂变通。现在被社会锤炼了,该知道拿那些没用的东西换点对自己有利的。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
“呵,还英豪。”
童念舒了一口气,有些惋惜:“孟洲海,我当年怎么会觉得你这种人扳不倒呢?一封举报信被拦截了,我应该发第二封、第三封的。”
孟洲海面色沉下来,终于不屑于伪装,声音紧得有些颤抖:
“举报材料真是你发的。”
“是我发的……”
童念转过头来盯着他,掷地有声:“你害死了肖丽丽,解聘你都是轻的,我应该报警,让你被围殴,让你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你就应该坐牢!”
“童念!别狡辩了,是你害死了她!”
孟洲海俯身过来,紧紧盯着她说:“你让她矛盾、挣扎,你明知道她的情绪就在崩溃的边缘还让她离开我,就是你逼死了她!”
孟洲海双手摁住小茶几,手背上的青筋暴突,恶狠狠盯着她。
他的瞳仁在灯球下闪烁着琥铂色的光,像暗夜里吐着信子的毒蛇,惊得童念身体僵硬,冷汗涔涔从后脖颈冒出来,双腿在止不住的颤抖。
她仿佛又回到数年前的那个暗夜。
肖丽丽第一次来求助,她抱着膝盖缩成一团萎在沙发一脚,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遮住她跟别人的视线交流。
童念做了自我介绍,却无法跟她建立信任关系,这跟她主动来求助是矛盾的。
正在童念觉得一筹莫展的时候,肖丽丽忽然说话了。
“你是处女吗?” 肖丽丽抬头问。
透过那浓厚的齐眉刘海,童念看到了一双受惊小鹿般灵动的眼睛,稚嫩又年轻。
她被肖丽丽这么直白的问询惊诧到,很快意识到,每个咨询者的第一个问题都至关重要。
她在试探,救助,她需要回应。
“我没有过性经验。”
童念坦白说,就势问道:“这是你选择心理咨询师的条件吗?”
肖丽丽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伸出十指插进头发里,无比痛苦地说:
“你真好。我不纯洁了,我很脏,我该死。”
童念能看得出,她在为有过性经验这件事怪罪自己。
事实上,女孩子很少会主动将这种负罪感加诸自己身上,这种有过性经验就不纯洁,很脏的想法,都是第三方强加过来的。
“肖丽丽,性不是耻辱,用性来交换金钱和利益才是耻辱。在你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和自己爱慕的人发生亲密关系是件美好的事,不必为此愧疚。”
肖丽丽听了她的话,缓缓抬起头来,拨开刘海看着童念,认真说:
“你不会觉得我不纯洁吗?”
“一个人纯洁与否要看心,心性纯粹,没有污点即为纯洁……”
童念告诉她:“跟是否处女没有关系……”
肖丽丽听着童念斩钉截铁的答复,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那天的咨询时间超过了约定的90分钟。
肖丽丽在心绪平稳后,失魂落魄地讲述了她的故事。
第181章 你什么都没有
肖丽丽从小到大都是乖乖女,因家境平平,相貌也平平,深知腹有诗书气自华,唯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在周围女生都偷偷追星恋爱的时候,她从不参与。
然而丘比特是盲目的,不会因为你不期待爱情,就好心放过。
十七岁那年的一个清晨,她一如既往早起,独自在空荡的操场边背单词。
正投入着,凭空一个篮球落下来,砸在她后脑勺上。
等她从学校卫生室醒过来的时候,一个长相英伟帅气的男生正抱着篮球,蹲在床边看着她笑。
说是他练习投篮时不小心砸到她,要对她负责,然后就像个橡皮糖一样晨昏定省负责了一个月。
他篮球打得好,长得帅,是大名鼎鼎的校草,周围的女生艳羡和恭维她运气真好,被虚荣心冲昏头脑后,他们相恋了。
说到这,肖丽丽顿了下,抬眼望着童念问:“你们那时候也有这样的男生吧?他一出现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童念笑着点头。
满十八岁那个仲夏夜,少女面对一捧藏在背后的红玫瑰彻底失去防备。
他额头上有汗水,手臂上有擦伤,不断炫耀说自己如何翻墙,如何辛苦躲过监控和教导主任,掺杂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热辣情话,将她心底那只张牙舞爪的小魔鬼释放了出来。
两颗心冲破校规校纪禁锢,在绿树浓阴的掩映下激烈对撞,如烈火烹油,情难自已。
望着绽放在草坪上的玫瑰,她天真的以为这样就是一生。
说到这里,肖丽丽是微笑着的,她并不后悔。
后来的故事,便没有什么新意了。
食髓知味后,他们也会有嫌隙,会吵架,会用分手来试探对方在自己心里的分量,每一次都是用更热烈的方式复合。
再后来,她名落孙山重新复读,他去省会城市读体校。
男孩说对她很愧疚,让她以学业为重,会在自己所在的城市等她。
男孩的联系越来越少,最终有一天彻底断了联系。
她刚开始不舍,失落,直到两人共同的朋友捎了话回来,说是那个男孩又交了新的女朋友,还不止一个,甚至还像集邮一样炫耀他夺走了多少个女孩的第一夜。
失落变成了愤懑,变成了对同龄那些幼稚男孩的厌恶。
她重回正轨,在次年的高考发挥优异,考上了名牌大学,远离家乡,到了更大的城市。
在最合适的时间里,一个很特别的人闯进了她的生活。
他们是同乡,是拐了几个弯但是没有血缘的亲戚,因为背井离乡,父亲拜托当时已经在华港大学留校任教的大哥哥照料她。
她没有说名字,只说这个人现在炙手可热,不能说。
不同于年轻男孩的稚嫩,成熟男性的魅力是踏实的,无时无刻都散发着让人可以全副依赖的,全盘交托的安全感。
那时候他刚毕业留校,工作很忙。
即便那样还是会带她融入这座新鲜的大城市,陪她吃有家乡特色的饭馆,用乡音跟她说一些只有两人才能听得懂的家乡密语,送一些不贵但是有特殊意义的小礼物,亲昵地叫她小苹果。
因为她每次见他都会害羞脸红,皮肤白里透粉,就像一颗小苹果。
他儒雅、博学、亲和,展露出的每一抹笑容如太阳般明亮耀眼。
他说他注重灵魂的契合,崇尚一起打拼的幸福,不介意她有过男朋友,她信了。
确认关系后,第一天牵手,第二天拥抱,第三天直接完成接吻上床这一整套流程,他没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女孩的一切。
发现她不是处女后,这个惯常儒雅的男人登时变脸,这才是她噩梦的开端。
陈述到这里,肖丽丽主动停止了咨询。
她想证实自己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她努力营造的幻象就只能带她到这里了。
“对不起,耽误你宝贵的时间。”肖丽丽像是猛然清醒过来一样,开始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