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做了手术就好了吧?你别听他们的话,你这只是肿瘤,有很多人就算得了癌症都能活好几十年,”苏佳忆重新抬起头,扯了个奇怪的笑容,“他们医生都是往坏说的。”
他们医生。苏佳忆自己都觉得这话可笑。
可她不管,她只想听他的回答。
他笑着说“对”,她便信,装作看不到那笑容的牵强,挽着他的手臂到马路边拦车。
他们和从前一样,依偎在傍晚的出租车后座,十指相扣,小声讨论晚上吃什么。
她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从陈组长说到食堂的饭菜,他就侧着耳认真听,偶尔插句嘴,惹得她笑起来。
说着说着,车里的音乐换了一首。
他们屏息听着前奏,同时辨认出来——《最浪漫的事》。
苏佳忆望着他的眼睛笑,他们都想起第一次一起去KTV那次,他歌声青涩,只是在榜单上随手一点,就点中了这首。
那时苏寒不知道,后来这个锋芒柔软的女孩会让他甘愿臣服,想要携手一生。
车子到达目的地,稳稳停在路边。
付过钱,苏寒却坐在原位整理背包,始终不下车。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苏佳忆推苏寒:“下车啊。”
她眼看着那书包拉链被他拉开又关上,车厢安静,除了反复的拉链声,就是那首缱绻的老歌。
“苏寒?”她不解。
副歌唱到,他终于放下背包,无辜地看着她:“歌还没听完呢。”
苏佳忆尴尬地看了眼摸着下巴等待的司机,冲他压了下眉:“该下车了。”
苏寒勉强扯了下嘴角,指着音响:“歌,歌还没听完。”
几番拉扯,苏寒情绪变得激动,他眼眶红起来,嘴角努力向上,声音带着哭腔,却还是只有一句话:“歌还没听完。”
“苏寒……”
“歌还没听完为什么要下车?我只是想把歌听完。”他的眼泪一滴一滴滚出来,几乎连成线,砸在身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他弓下腰,手攥成拳抵在额头上,呜咽啜泣,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哭,前几分钟还努力地冲她笑,这一瞬间却哭得伤心。
她忽然明白,他说的还没听完的歌是什么。
苏佳忆愣着,过了几秒,她收回推抵着他的手,趴到司机座椅后背,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发干,什么也没说出来。
司机默默伸出手,把音响的声音调大,然后望向窗外。
“谢谢。”她嗫嚅。
“你说想送我个浪漫的梦想
谢谢我带你找到天堂
哪怕用一辈子才能完成……”
苏佳忆别开头,一旁的马路上车灯连成线,点亮城市的夜晚。
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除了这辆路边的出租车,仿佛停在时间的漩涡里,被世界遗忘。
这回车内是音乐声和他压抑着的哭声。
他闭眼低语,似乎在质问上天。
“我的歌还没听完,凭什么要我下车?”
-
苏寒住进了陆呈熙特意为他留的单人病房,朝阳,有一扇大大的窗子,还有电视、茶几。
就像苏佳忆曾经梦想的家那样,早上会有大片阳光洒进来,暖意融融。
苏寒的妈妈收到消息连夜从南岸赶来,眼睛肿得像桃核,见到他们却盈盈地笑,拍着苏寒的后背说没关系。
她在医院旁边的酒店定了个房间,苏佳忆几番劝说,她才把房间退掉,到苏佳忆家里借住。
苏寒妈妈住进去的第一天,就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还给苏佳忆做了丰盛的晚餐。
之后她们两人便轮流在医院陪苏寒,一人一晚。
苏佳忆有时恍惚,觉得苏寒只是短暂在医院待几天,这几天过后就会回归正常的生活。
只有半夜时,她一人在家,对着悠悠蓝光的屏幕发呆,屏幕上是在浏览器搜索“高级别胶质瘤”的的结果,一页页,触目惊心的字眼,夹杂着顽强生活的患者自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