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眼——痴娘
时间:2022-02-27 09:04:28

  天还没黑,但能感觉到丝丝夜晚的凉意了。
  “我们回学校吧。”许季柔声说。
  学校考虑选修课,没有在周二排晚自习,他完全可以让家里的司机直接来陆大,但同上回美术馆一样,许季选择护送她回学校,多走一段路。
  “好!”刘玲玲答应。
  因为上回从美术馆回附中的路上,许季提过一嘴,家住附中附近。她便以为顺路,没有多想。
  从堕落街钻出来,要再走四、五百米,才到能去附中的车站。途中经过一个菜市场,许季陪家里人来过几次陆州大学,还在附近商场的地下超市买过新鲜净菜,当时妈妈和小姨聊天,称赞那家超市的品质好,陆大附近居民购物方便。
  他一直以为周围的人都在那家超市买菜,今天才发现有个菜场。
  此时已经接近关门时间,菜场里的人不少反而多了。
  许季侧首望了一眼,里面像幽深的黑洞,远了瞧不真切,唯有门口那几摊位,能眺见售卖的白菜叶子蔫焉,玉米同样病恹恹,缺颗少粒。
  但有好多顾客上来问价。
  “晚上便宜,三四折就能捡到菜。”刘玲玲站在许季身边说,“拜托你一件事吧。”
  “你说。”
  刘玲玲下巴朝着菜市场方向点了点:“这里面有家卖蛋糕的,特别好吃,你能不能帮我进去买半斤。”
  她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五块钱。
  “不用了。你请了我吃饭,我也应该回请你。”许季没接钱,转头注视刘玲玲,打算同她一起进去。
  刘玲玲却立定不动,完全没有要迈步的意思。
  “你想吃哪种蛋糕啊?”许季试探。
  “就那种最经典的,底下有褶皱纸那种。”刘玲玲比划,“我在这里等你。”
  许季虽有疑惑,却仍点头大步进去,左转又转,咸菜铺邻家果然是间蛋糕铺,许多老爷爷老奶奶在买。许季还排了会队,等了一抽屉——柜台后头就是抽屉式不锈钢烤箱,这家和炒饭家一样是夫妻店,女老板称重收钱,男老板在后面烤蛋糕。
  但这家比炒饭店多个小男孩,只七、八岁,戴着红领巾,满铺子跑,偶尔看书,偶尔抓一个蛋糕,夫妻俩都心疼孩子,在许季等待的十来分钟里,没让男孩做过事。
  蛋糕出炉,“好香啊”,周围人纷纷感叹,许季吸引,头一秒也觉得香,第二秒却觉着与平常吃的蛋糕想起不一样。
  这不是出炉的香气,太过浓腻,像加了什么奇怪的配料。
  轮到许季,考虑到香气,其实有些犹豫。
  “小伙子,买不买?”
  “来一斤吧。”许季掏钱,因为刘玲玲爱吃,想多买点,却又怕她吃了坏身体。
  薄薄仿佛随时会撕裂的塑料袋,兜着一拧蛋糕,展现在久等的刘玲玲面前。
  她接过塑料袋,不客气地拿了一个出来吃,还打开袋子,让许季也吃:“你抓一个,凉了就没热的好吃了。”
  许季拿起最上面的那个,咬一口,有种从来没有尝过的油浑在里面,仿佛一口吃了十斤奶油一样腻。
  糖也不太对劲,太甜了,嘴里后劲泛苦。
  但他不是豌豆公主,仍旧含笑将整个蛋糕吃完,不流露一丝一毫的嫌弃。
  “你再吃一个。”边走边尝,刘玲玲已经吃了三个了。
  “好。”许季从容抓起第二个,见刘玲玲吃得太猛,“唉、唉,小心别咬到纸。”
  刘玲玲慢慢撕纸:“蛋糕店老板变了没?还是一对夫妻吧?”
  “是,他们还有个小孩,挺可爱的。”
  “那小孩在做什么?”
  许季迟了一下,如实回答:“玩,有时读会书,我觉得老板夫妇对那小孩肯定很宠,他爸爸当时端着一锅蛋糕,准备挨个拨下来,小孩要帮忙,他爸不让,还让他站远点没烫着。”
  刘玲玲继续撕纸,撕了周围一圈撕底,特别慢。
  袋子不知几时到了许季手上,他问她:“还吃吗?”
  看情形,要是不吃了他打算系起来。
  “其实他是我爸爸。”刘玲玲心里提醒自己,不该告诉许季,她也从不告诉别人。
  这种事都是藏起来的。
  此时此刻,却突然忍不住说。
  她从来不想爸爸,但始终记得,刚离婚那会,听见钥匙开门,她总以为是爸爸卖完蛋糕回来了。给家里人盛饭,不知道怎么搞的,盛完低头一瞧,总是五碗。
  “我好纠结啊……”刘玲玲的语气和神态,许季以前没在她身上听到见到过,“我听你说他对他好,心里就好难受。”
  刘贵和的话其实种了心魔,其实没有刘贵和的话也一样,自从知道爸爸又有了小孩,她就会忍不住对比,爸爸是对她亲还是对儿子亲。
  会质疑自己,也会嫉妒。
  刘玲玲深深吸了一口气,凉夜的冷气令她清醒过来,同许季讲这些做什么!卖惨博同情?她相信以许季的人品,不会瞧不起自己,但也注定无法感同身受。
  出了校门,他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走得稍前半步的刘玲玲,回头冲许季嫣然轻松一笑。
  方才所有的情绪在她脸上烟消云散。
  车来车往,人潮汹涌,背景是熙熙攘攘,名来利往,是市井江湖,是人间烟火。
  许季忽然很想把眼前的姑娘画下来。
 
 
第28章 
  许季直到回家时,仍心绪难平。
  他直接按了指纹进家门,径直走向楼梯,已踏上两步,听见背后有人悠悠念叨:“唉,看来孩子大了都一样。我家波波也是从高一开始,进家门不理人。”
  许季立马转身下楼梯,母亲何芬和小姨何芳正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何芬剪着干练的短发,穿着带亮片黑白相间的职业套裙,端正坐着,何芳则是稍稍过肩的卷发,带一对纽扣大的复古耳环,身朝后仰,翘着二郎腿,吸烟装别致的裤型裁剪令她双腿修长。
  “妈、小姨,晚上好。”许季行礼,同时撒谎,“我刚才在想题,没有注意到,对不起。”
  母亲何芬前五年都在担任江陆大学物院院长,上头屁.股难移,始终升不上去。没办法,去年调去隔壁云省的云北大学,升任校长,云北虽然也是985,但比之江陆终究差些,意难平。
  去云省任职,便鲜少返家,两三月才回一次,今晚不知是什么原因回来?
  而且小姨也跟着来了。
  许季观察两位长辈没换便服,茶几上的普洱仍冒着热气,应是刚到家不久。
  他正准备请示后上楼,就听见何芬开口,问儿子:“学习还跟得上吗?”
  “天呐,你竟然担心阿季学习跟不上!”何芳接话,嘴角挂着冷气,“你还不如担心天塌下来,比这个概率大。”
  许季看了一眼何芳,小姨还是那样快人快语,说话犀利。
  何芳瞧见许季看她,冷气便消了,稍稍坐正:“阿季,最近还好么?”
  “好的,谢谢小姨关心。”
  “最近我家波波有没有什么小动作?”
  许季镇定神情,摇头:“表哥最近都在备战高考,好像没有干其它事。”
  何芳听完,脸上挂着淡笑,右眉毛微微挑了下。其实只要邝伏波不出幺蛾子,高考努不努力,她不是太在意。何芬早相中新泽西州的两所大学,最近两月会选定一所,让邝伏波先申着,不成功就捐出一个入学名额,把他送出去。
  “他要像你这么乖,就好了。”何芳重靠回沙发上。
  客厅内寂静数秒。
  何芬转身,朝向儿子,“阿季,你先上去吧。”声音柔和,“做完作业早点休息,不要熬夜,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好的,谢谢妈妈。”许季跟长辈对话都很客气。从小看爸妈同外公外婆说谢谢,他也跟着模仿,一家人都不觉得这样生分,反而认为不讲谢谢才没教养,“妈妈和小姨舟车劳顿,也早点休息。”
  “谢谢。”何芬也同儿子说谢谢。
  许季上楼。
  何芳眼角一挑,瞧着侄子消失在楼梯转角。她的目光往下,落在楼梯入口处摆放的一盆鲜花上,今日的主题以紫藤为主,辅以其它盛春的草木,“紫藤落尽,便是夏天”。
  今年新换的花艺师的确技高一筹,家里的插花越来越好看了,
  “我们清明去的时候,将金箔描了一遍,你明天不用专程带金箔了。”
  姐姐的声音,轻轻飘进何芳耳中,她神情未变,“嗯”了一声。
  少顷,何芳收回目光,对视何芬:“还是说说你那事吧。”何芳笑笑,“终于敢开口了?打算今晚跟姐夫摊牌?”
  何芬眺眼楼上,确定没人,才身子前倾,朝妹妹更近些,轻道:“是。”稍顿,“不过我改变主意了。我退出,”
  “你疯了!”何芳禁不住叫起来。
  何芬工作出色,通过考察,上面准备调她回陆州做省教育厅一把手,然而陆州有政策,不允许这个等级的干部配偶经商,必须一方退出。
  何芳之前听姐姐商量的,一直都是让许哲远关掉公司,怎么突然变成姐姐自己离职退让?
  何芳调整情绪,声音变低:“你要真打定主意离职,就来我这里。正好我有个物理美容的项目,交给你全权负责,三两月做上手了,再把美容这块的业务交给你。你干两三年,熟了,自己出去创业。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待在家里伺候人。”
  “我和哲远不存在谁伺候谁,我们一直都是平视和尊重的,而且回归家庭也是正常……”贺芬缓缓出口,“我是女人。”
  何芳脖子伸直,嘴角冷气直冒,看来姐姐听进去叮咛嘱咐:“那是现在,将来五年十年,你待在家里,哪怕没花他的钱,他都会错觉他养你。男人一旦觉得你比他差了,就要开始天天教你做事。”
  “不至于。”何芬脸上一直泛着笑,好像在听不相干的故事,“你这想到哪去了。”
  何芳无奈,这时手机振动,何芳干脆抬手:“算了,和你说不通。”她当着何芬的面接电话,“喂?好了,我知道了,马上出来。”
  何芳挂断:“我公司有事,先离开了,待会你上去同爸妈说声,就说我改日再来看他们。”何芳步伐矫健雷厉,踩着八厘米的红底高跟,从何芬身边擦过,伸手在何芬肩膀上轻拍了下,“我劝你再考虑考虑,要真论‘女人’,也该他让着女人。”
  何芳大步流星出门去。
  她的专车已经停在门外了,除了驾驶座上等待的司机,门口还有一位二十出头,留着长直发的年轻女子,看见何芳近前,连忙拉门:“何总。”
  何芳钻进车里,年轻女子跟着钻进去。
  两人都在后座坐定,女子递给何芳一个文件夹:“这是PR那边拟定的应对方案。”
  何芳打开文件,翻了两三页,转而瞟向女子:“悦悦,你再把那网络新闻给我看看。”五aΤχτ.cǒΜ
  董悦跟着何芳做秘书已有五年,不敢反对,掏出手机搜到新闻,怯怯递给何芳。
  震惊!合美蜻蜓董事长涉及权.色.交易,三百亿项目竟在床.上完成!
  “他.妈的一个个全是垃圾!”难以想象,看起来完全是端庄成功人士的何芳突然骂起脏话,“丢到垃圾桶里都要被垃圾鄙视的垃圾!”喘口气,又道,“这是哪家媒体?这样拟标题网.宣部门不管吗?”
  何芳抬起右腿,迅速搭在左腿上,其实她骂人不是因为气,实在是这些竞争对手太像一只只丑雄苍蝇,每天嗡嗡嗡,拍都拍不完。
  又没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手段,碰到比自己强太多的女人,只会臆想污蔑她靠色相挣来一切。
  何芳将文件夹还给董悦:“来,我说你记,让公司PR部加下班,做三点处理,一,……”
  车载着陆州最高纳税企业的董事长缓缓前行,何芳有条不紊布置回击,车外头是静悄悄的天空,临近五月,天越来越高了,星星显得愈发渺小,努力盯着,才能瞧着几颗。
  “你说,那个是不是天琴座?”
  陆州的另一端,陆州大学的某个操场上,李娟靠在邝伏波怀里,这样问他。
  “应该是吧。天琴座最亮的恒星是织女星。”邝伏波搂紧怀里的佳人,“冷不冷?”
  “还好。”
  “晚上下寒气了。”邝伏波说着脱下自己的附中校服,披在李娟身上。
  李娟往他怀里拱,贴得更紧:“天文你还懂得挺多。”
  “那当然,我妈当年大一读的天文系,后来才转到医学院去的。”邝伏波不无自豪地说。李娟含笑,看来男朋友又要开始讲家庭往事了。虽然已经听了七、八遍,但李娟并不拆穿,就像第一回 听到那样,听邝伏波滔滔的说:“说了还缘分的,我妈正是转到医学院,去康复实习,碰到来治伤的我爸,两个人才走到一起。如果我妈没转专业,也许天文知识我会懂更多,但也许更有可能,我不是我了!”
  “唉,其实那时候,我妈和我姨妈,可是江陆大学的姐妹校花。据说啊,八十年代,其她女生都灰不溜秋的,穿灰黑蓝,只有我妈和姨妈,那时候就敢穿红裙子了,我妈还敢穿超短裤,苹果牌的,现在还留在家里!”
  “据说啊,那时候江陆大学的男生从大一到博三,全都喜欢她们,但她们既是校花,又是校长的女人,没人敢去表白,最后被我姨父捞到便宜了。”
  “你姨父不也很厉害么?”李娟听到新故事才插话,“你说过他是哪个娱乐公司的董事长。”
  “那是后来我外公资助他,手把手将自己的朋友都引荐给我姨父,才发迹的。”邝伏波脸贴脸,蹭了下李娟,“我姨父是外省农村考来陆江的,不过人幽默、善良,在学校救了一回我姨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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