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玲玲身体感触,周遭重新冷起来。
在同学们来电的欢呼声中,她听见清晰的空调重启声。
背后的扇子渐渐停了。
“玲玲、玲玲。”她听见俞恋小声说,热气吹到脸上,应该距离很近。
“玲玲。”俞恋声音更小了,但是用手指头戳了下刘玲玲。
刘玲玲这才揉着眼睛醒来,站起身让路不忘打个哈欠——当然,始终控制目光,别说正对许季了,视线根本不敢朝他周围瞟。
“快上课了。”俞恋一面进去,一面提醒。
刘玲玲笑着附和:“是啊,没想到我睡了这么久,好困。”
哪知俞恋老实,将昨晚寝室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你昨晚是睡太晚了,听着你一直翻身。”
刘玲玲心里的小人直跺脚,昨晚是因为找邝伏波了解到真相,气得睡不着。
“你失眠?”许季缓缓出声,竟插.嘴问话。
刘玲玲的目光在他脸上飞快落了一妙,立刻收回:“不算失眠吧,我昨晚喝了杯咖啡。”
袁斐然有好些袋泡咖啡,别人给的,不是手磨她不喝,全送给刘玲玲和俞恋。刘玲玲一天喝三杯反而睡更香。
许季沉默片刻,再开口:“那以后少喝点咖啡,晚上别喝。”
“好。”刘玲玲短促圆谎,转回身去。
下午,她尽量避免接触许季,甚至课间不再去上厕所,只笔挺坐着,翻书,做作业。反正不离开座位,不向后转身。
上午老师布置的数学作业,她提前做一做。
一大簇男生拥过过道,挤到刘玲玲身后:“许季,做今天数学作业没?”
“还没有。”
“那你先帮我们看看这道题。好难,我们几个讨论半天,完全没有头绪。”
原来男生们是过来请教学霸。
“哪一道?”许季继续发问。
“第十九题。”
“好,我待会看看。”许季应声,男生们才退去,给许季留出结题时间,下堂课课间再来听讲解。
刘玲玲攥着笔,偷瞟男生们像鱼离开竹篓般通过过道。
“玲玲。”
许季突然喊名字,刘玲玲一个激灵。
她先拍拍胸,才转过身,望向许季。只见许季摘了眼镜,一只手轻揉着肉眼,一只手在书包里摸索着。
“你帮我念一下,今天数学作业的第十九题。”
他这是眼伤又看不清了么?刘玲玲赶紧转身拿自己的习题集,刚好在桌上,她还没做到这里:“在某海滨城市附近有一台风,据监测,当前台风距离城市o的东偏南斯塔(cos斯塔等于十分之根号二)方向300千米的海面P处,并以二十千米每小时的速度向四偏北四十五度方向移动……”
刘玲玲一边念,一边观察许季,只见他仰头滴了眼药水,然后闭上眼睛。
“……台风侵袭的范围为圆形区域,当前半径为六十千米,并以十千米每小时的速度不断增加,问几小时后该城市开始受到台风侵袭?”
刘玲玲题干念完,心想这题得画图建坐标系啊,伸手拿笔,正准备自己也算算,听见许季张唇:“十二小时。”
什么?
刘玲玲怔忪,随后才反应过来,许季直接说出答案。
该城市十二小时后受到台风侵袭。
“解。”许季又开口了,双眼仍闭着,修长的睫毛自然颤动,“以o为原点,正东方向为x轴建议坐标系。”
他这是讲解题步骤!
刘玲玲反应过来,笔开始记:“你慢点,再说一遍。”
许季娓娓道来,宛若念诗,将整个解题过程复述。
刘玲玲记完,台风不要十二小时,甚至不到十二分钟,已经侵袭到她心里。
她忍不住凝视许季,偷偷端详。
许季缓缓睁眼,刘玲玲赶紧收回目光,眼珠跟做贼似无目的的转。
“写好啦!那我先去……做自己的事了!”刘玲玲将记好的稿纸交给许季,稿纸,想到这,手攥了下,又一层心虚。
“谢谢。”
“不用谢不用谢。”刘玲玲本来准备转身逃离,却忍不住多问,“你眼睛要一直点眼药水吗?”
“不用。就这两天还有点模糊,下周就不需要用药了。”
“那就好那就好。”刘玲玲笑着转过身去。
下一个课间,男生们围着许季听讲题,她逃过一劫。
再下一个课间,周一的最后一节体育课,体育生不跟班上同学一起上,张锡豪照例催她:“唉,走了走了。”
以前总觉得他催命,现在却是“救命”,刘玲玲麻利收拾书包,跟着张锡豪来到艺体基地。
天气炎热,训练转入室内,艺体基地只要有人的场馆都开空调。
还没开始集合,田径队的女生散落在场馆各处,刘玲玲一眼瞧见墙边孑孓的袁斐然。
她习惯性去汇合,脚下却突然一滞。
因为许季的事,现在面对袁斐然,觉得过意不去。
刘玲玲揣着一股负罪感,硬着头皮走向袁斐然。
袁斐然正背着身打电话,没察觉有人靠近。
“哈哈真的吗?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吃?”袁斐然的笑声格外爽朗。
“我怎么可能骗你。”电话那端是低沉却年轻的男声,“要不……我们星期天一起去吃?”
听筒声音挺大的,刘玲玲觉得男声特别耳熟。
“斐然。”
她喊了一声,袁斐然倏地转身,竟直接挂断电话。
甚至没给对方交待和道别。
“你在跟张龙通话?”刘玲玲发问。
“嗯……啊……”
“你怎么有他的号码?”
或者说,张龙怎么弄到袁斐然手机号的?
刘玲玲比较担心张龙欺负袁斐然。
“我……我有点在街上跟人打架,不太好收场,张龙帮我解了围。然后我们就互相留了电话。”袁斐然眨眼睛,虽然刘玲玲没有问,但她仍主动全解释,“我说星期天要答谢他,请他吃饭,他推荐了一家烧烤店子。”
袁斐然说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刘玲玲瞧着袁斐然说话时脸色阵红阵白,眼神一直躲闪,便晓得袁斐然在撒谎。
她这位大小姐室友,根本不会骗人。
刘玲玲不戳穿袁斐然,笑着起了新的话题:“唉,你们国际部什么时候放假,通知了吗?我们班今天有传,说你们会比我们早一天。”
“怎么可能早?上学期我们跟你们同一天期末考试。”袁斐然说着,挽起刘玲玲手臂。
刘玲玲手臂颤了下,还是心虚。
袁斐然哪能察觉刘玲玲的异常,她心里早就虚得不见底了。用胳膊挽住刘玲玲胳膊,是因为攥成拳的手心里全是汗。
撒个谎,心一直急速跳动。
她骗了刘玲玲,解围那天自己和张龙在火车站分别,没有互留号码。真正留号码,是在她失恋的那一天。
虽然中午两位室友安慰,陪伴袁斐然,令她稍稍宽慰,但下午田径队训练完,接了个家里的电话,心情变差,坏事重叠,又伤心起自己被甩的事。
那时刻刘玲玲和俞恋不在左右,袁斐然看着附中学生背着书包纷纷往校门外走,便也跟着走,混在其中出了校门。
今天海叔不会来接,去哪,她也没目的,就沿着路边走,逢到岔路,挑小路。
脚下轻飘飘的,好像一直在踩棉花,并不觉累,甚至觉得可以这样走完全城。
她转了两三个巷子,然后就看见张龙站在路边抽烟。
陆州最近开始试点禁烟,在一部分道路上设了吸烟点,竖着专门丢烟灰烟头的垃圾箱。此刻这个吸烟点只有张龙一人,烟夹在食指和中指,往垃圾箱里弹一弹。
张龙看见她,点了点下巴,算是打招呼。
袁斐然回了个点头,匀速从张龙身边走过去,都已经离了一步半,张龙突然舌头抵着腮帮问:“你上回说的那个事,后来怎么样了?”
袁斐然止步,没回头:“哪件事啊?”
她的心跟脚一样飘着,想不起来张龙说什么。
“表白啊,有结果了吗?”张龙可能是站累了,也不嫌脏,直接坐到路边台阶上。
袁斐然脚下退回来,盯着张龙。
张龙正吸了一口,吐出烟圈,一圈圈往天上飞。
“我、失、恋、了。”
张龙右手夹着烟,举在空中。
袁斐然缓缓在他旁边坐下,隔着不到半肘距离。
张龙左手掏裤子荷包,摸出一包开封的红双喜,递给袁斐然,示意她拿一根。
袁斐然摇头。
张龙收回红双喜,将右手两指夹着的半支烟,缓缓送回自己嘴边。
袁斐然看他叼着,斜眼道:“抽烟是不是真的‘快活似神仙’啊?”
张龙不答,慢慢吸着,袁斐然又问:“唉,你有没有那种一吸就伤心的烟啊,让大家都抽,然后都跟我一样伤心。”
她要找同类疗伤。
张龙烟离嘴,悠悠开口:“你闻下我的二手烟,里面就是失恋的味道。”
眼前的混混也失恋了吗?
袁斐然诧异张嘴,注视张龙,张龙转头,与她数秒对视。
他眼里一切情绪,她瞬间读懂。
向一只撤退的伤兽,忽然在夜间看到另一只小兽,有同样的伤口。HΤtpS://m.5ΑtΧt.℃óΜ
袁斐然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心里突然生出一股酸涩,还有丝丝愤恨,竟侧身抬头,对准张龙的双唇吻上去。
这初吻她本来打算留给许季的,留了许久年,可是人家不要。
张龙的口气并不好闻,全是呛人的烟味,袁斐然有些反胃,但更多的竟是荒唐和报复的快.感。
第48章
夜幕降临,街对面便利店的招牌灯照进巷子里,张龙低头开始回应袁斐然。
袁斐然却不习惯别人的主动,脚往后挪,与张龙分开。
张龙抬手拨了下刘海。
巷内一片寂静。
有其他烟鬼过来吸烟,张龙瞧了一眼,掏出小灵通,开屏调至拨号界面,递给袁斐然:“你手机号多少?”
袁斐然抓过来,垂着眼皮麻利输入十一位数字,然后抬手,令小灵通悬在半空中。
张龙刚接回手上就按了拨号,袁斐然的手机在校服口袋里震动。
“这我的号码,你记一下。”张龙说。
新来的烟鬼已经按下打火机,火苗跳动,袁斐然和张龙不约而同朝巷口走,离开这里。
回到主街,袁斐然先迈步走向附中,张龙则转身回街对面的职高,两人都没有开口道别。
袁斐然回校后又接了个电话,司机海叔已经到校门口了。
黑漆的轿车因为颀长,不得不挂上黄色车牌,袁斐然随手拉开车门,径直躺进后座。
书包随手甩在地上。左手垂着,右手慢慢摸校服里的手机,先给俞恋打电话:“喂,阿恋,今晚我家里有事,不回寝室了,你也转告玲玲……不是不是,我不是想不开,早都过去了,我是真的家里有事……对,你相信我,别忘了跟玲玲也说声!”
袁斐然挂断电话,注视着来电记录:“八四□□三三六,怎么前面还有区号?”袁斐然头仍枕着座位,“海叔,怎么有的手机号码只有七位,还跟座机一样加区号啊?”
“哈哈,那是小灵通。”
“小灵通是什么?”袁斐然第一次听说。
“只能在市里打的手机,出了陆州就没信号了。”海叔笑道,“它不实用。”
“哦。”袁斐然说完,右手一抛,手机被她甩到座位缝隙里。
哪怕后来张龙偶尔给她发短信,打电话,她会回,却一直没有保存张龙的号码。
今天当着刘玲玲的面挂断时,张龙依旧不在袁斐然的通讯录里。
热身后,短跑组开始跑折返,短跑组则练变速,袁斐然和刘玲玲跟着各自教练努力训练。按照表上的安排,女队今晚要训到八点半。
而许季八点半时,已经回到家所在小区。
张叔的车刚开到别墅门口,便瞧见邝伏波在开院门。
“正好。”张叔笑道,按照惯例许季下车汇合邝伏波,张叔则单独去车库停车。
“嘿!”邝伏波一面同汽车招手,一面推开院门。他等了会,同许季一同进入院中。
外婆养的其它花都已经落了,只剩下玉兰,藏在浓郁的绿荫里。它们长得很好,看来过不了几天便会被摘了。外婆喜欢用硬金丝线勾起玉兰,;两三朵,不多,让家里人都别在胸间。
许季比邝伏波高些,所以步子不知不觉拉开一步,先上台阶。正要开门,邝伏波突然阻止:“等等!”
许季侧首,见邝伏波摘下腕上塑料表带的手表,塞进裤兜。
邝伏波冲许季笑笑:“女朋友送的。”
接着从裤兜摸出另一只表,换上。
许季盯了两眼,默不作声,因为在实验班时同桌戴Swatch,且邝伏波后换上的那只镂空双陀飞轮,与许哲远的某块表不慎撞款。
所以许季两只表都认得,表哥前后戴的,价格相差两千倍。
许季等邝伏波重新戴好了,才推开门。
家里人正围着沙发,外公、外婆、何芬、何芳、许哲远,一个不少。何芬和何芳面上的茶几上,都放着挂好的玉兰花。
邝伏波凑在许季耳边说:“外面卖两块钱一朵。”
许季没说话,同邝伏波上前行礼,外婆说,既然家里人都回来了,那便开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