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季不知这些弯弯绕绕，边撕包装袋边读上面的字和画，原来是根绿豆冰棒——他有多少年没吃过这口味了！也不知道从哪一年起的，家里的冰柜里只剩下意大利冰淇淋。
许季吃了一口，冰棒有点硬，得用力咬，但是入口绿豆粉粉的，甜度也刚刚好，滋进心田。
许季不禁泛起微笑。
刘玲玲也笑了，虽然许季挑了她最喜欢，本来准备留到这个夏天结束时再享用的绿豆冰棒，但看他吃得这么开心，她心里也好高兴，一点也没有懊恼和遗憾。
刘玲玲明白得很。
怕许季噎着，她等他吃完才开口：“还没说，你来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
“一个半月没补英语了，我担心你荒废。”许季说得一本正经，“外语一般长时间不练，没有语境，容易退步。你前面坚持了一年半，如果这时候断了，太可惜了。”
刘玲玲心里的小人眉毛直挑，高一暑假许季也没检查，她也没荒废啊。
这都快高考了，她更不可能懒惰了啊。
刘玲玲不挑破，笑着站起身：“那我拿给你看看。”
说着去书房搬出最近一个多月的笔记本，每天都有温故知新。
许季见她去去一会，头发又汗湿了，便将身子斜了斜，让出穿堂风直吹刘玲玲。
她的衣服被吹得发鼓，一言不发，笑盈盈注视许季翻阅笔记。
他还挺认真的哈。
许季看完，点了点头，将笔记还给刘玲玲。
刘玲玲随手丢在桌上，再次站起身。刚才她进卧室时特意瞟过挂钟，快十一点半了：“也快到饭点了，中午想吃什么？”过两秒，笑着补充：“山珍海味别点啊，我家没有。”
许季方才寻来时，就已注意到刘玲玲家门外的厨房。那厨房没空调，现在三十九度，在灶前忙活……许季不忍心刘玲玲遭过火焰山的罪，轻声劝道：“去外面吃吧。”
刘玲玲立马接口：“我已经煮饭了！”
“你的英语坚持得很好，我想请你吃饭作为奖励。”
刘玲玲沉思片刻，答应了：“那我要谢谢许老师了。”
许季笑了笑，刘玲玲却道：“不过你要先等一下。”说着，她还是进了厨房。
许季跟了进去。
方才来时，出于礼貌，仅朝厨房内眺过一眼，这会才细细打量。厨房的灶台是砌的水泥，上面贴着一小块一小块的白砖，似乎还掉了一块？用透明胶重新粘住。许季转头，瞧见绿纱的橱柜，接着看见蹲坑，和旁边铁钩子挂着的卫生纸。
卫生纸外头套着西瓜红的薄薄塑料袋，因为上头有个喷头。
他定睛数秒，才确认这真是自己看到的。
厨房和卫生间是同一件屋子，打破许季的认知。
他很快接受，但心却隐隐作痛。
他见刘玲玲打开电饭煲，正将饭盛到一个搪瓷缸里，便去帮忙。
刘玲玲瞥了他一眼，伸手指橱柜：“帮我把盖子拿过来。”
许季跨过蹲坑，利索打开橱柜，里面有一只白搪瓷，上面印着牡丹花的盖子尺寸将将好。他拿给刘玲玲，同时看见她已盛了满满一缸。
“下午的饭也煮了吗？”
“嗯，晚上我妈和外公外婆都要回来吃，今天说好了吃刘氏烫饭。”
就是把剩菜和冷饭一起拿到锅里煮。
刘玲玲将盛出来的饭放到冰箱：“现在天气热，不及时放冰箱就馊了。”
许季点点头。
“好了我们出去吧。”刘玲玲说着整理书包，同时找钥匙，数秒后，突然停住：“等等！”
还没等许季回应，她就去拿了六神花露水，跟倒似的抹胳膊双腿：“我们小区蚊子太多，菜场也多。对了，你进来时没被咬？”
许季点头：“咬了。”
“哪？给我看看。”
许季将胳膊伸过去，同时给她看腿，五、六个大包，仿佛被打了过敏的皮试针。
“那你怎么一直不说呢？”刘玲玲打量许季的脸，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这一刻觉得他呆呆的。
她给他抹，薄荷的清凉在许季身上游走，许季一动不动。
刘玲玲嘴角扬起：“好了，可以动了。”
许季等她锁门后，一起走下楼。
楼栋里有体育赛事的轰鸣，到了小区里，声音弱了，才发现每一棵树上，都有无数只蝉在嗡嗡。
叽叽喳喳吵得更热。
如果现在人弯下腰在地上按个掌印，一定会变成烤猪蹄，不用质疑。
途中经过爱娟副食店，刘玲玲悄悄向里张望：还好，李娟不在。
因为现在李娟同邝伏波的关系，她怕产生尴尬。
刘玲玲脚下提速，默然走过去。
但左右所有景象许季都有入眼，瞧见“爱娟副食店”的招牌，他怔了下，但也没有说话。
两人并排向前走，正要走出小区时，迎面走来一对小情侣，其中女生穿着粉色吊带，白色超短裙，乍一瞟脸，极为漂亮。
但再看第二眼，好浓的妆！
她贴了一双长度夸张，过分浓密的假睫毛，粉底和眼影的质量可能不加，在这炎热的夏天里，脸白一块黄一块，眼睛周围则全糊了。
“刘玲玲！”几乎挂到男朋友身上的女生惊喜尖叫。
“张丽！”刘玲玲亦似久别见亲人。
来的是她的初中同学，同小区但许久未见。
张丽读完初中便没读了，据说去卖衣裳。至于化妆，刘玲玲见怪不怪，初二开始，大部分女同学开始打耳洞，染头发，学着化妆。
“我初中同学。”两位女生各自向身边的男生介绍。
张丽的男朋友看起来年纪有点大，至少二十往上了，他向刘玲玲和许季伸出右手，分别握了下：“你好，两位现在在哪里上班？”
“上什么班啊，人家还在陆大附中读书。”张丽尖尖地说。
男人立刻扭头：“张丽，你居然认得这么牛比的人？”ＨΤtpＳ://m.5ΑtΧt.℃óΜ
张丽骂了句脏话：“XXX又瞧不起我！”说着向刘玲玲介绍，自己男朋友是步行街森马店的店长，两人之前在同一店里，因此结识相爱。
介绍完，张丽问刘玲玲：“你男朋友也是附中的牛人吗？”
不等刘玲玲开口解释，张丽接着说：“我要是告诉陆一航刘毅苏聪陈龙飞……他们都要心碎了。”
“唉不不不。”刘玲玲摆手，“他不是我男朋友。”刘玲玲伸掌朝向许季，“他是我们班的学霸，过来帮我补习的。”
“学霸中的学霸！”张丽和他男朋友全部流露出崇拜的星星眼，许季不得不同两人客气了会。
临到分别，张丽问刘玲玲：“今天晚上我们去‘燃烧’酒吧玩，我们好几个同学也会带家属来。”接着报了几个人名，“你俩来吗？”
刘玲玲笑着拒绝：“不了，不去了。”
本就渐行渐远，张丽没再坚持，又说了几句别的，便道别了。
刘玲玲领着许季，出小区穿越菜场。
经过水产区，地上全是湿的，甚至有些泥泞，鱼虾的腥味混着现杀的血腥扑鼻而来，许季突然发问：“刚才那些人都追过你？”
刘玲玲笑哈哈打马虎眼，哎呀，初中能晓得什么是喜欢？不过是天天送她海报贴纸，往她抽屉里塞塑料手链和小零食罢了。
第86章
“我一个也没答应，我还没谈过恋爱。”刘玲玲说完这话，许季不吭声了。
刘玲玲笑着瞄他：满意了吧？
菜场亦有卖蛋糕面包的店铺，就在卖泡菜和调料的店隔壁。
许季远远瞧着，心骤缩紧，等两人要经过时，许季指着蛋糕店反方向问刘玲玲：“那边西瓜牌子，写得多少钱一斤？”
说完还扶了下眼镜。
刘玲玲向来心疼许季眼睛，眯起眼替他读：“十块。”
心里悄悄嘀咕真贵，转头就拉许季走近面包店，指了指，而后又往前拉，才噘嘴：“这家小蛋糕比我爸做得差多了，桃酥也是。”
许季见她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
刘玲玲亦松口气，还好，许季没看见刚刚经过的张龙。
两人心里均只担心对方的事，根本没有想到自己。
出来菜场，两排皆是苍蝇馆子，但多是面馆和烧烤，这两样，一个只做早餐，一个下午才开门。
如今拉起卷帘做生意的，只两家饭馆。不知什么风俗，将均煤气坛搬到门外，旁边支个锅，或刷着，或空站着，许季从门口往里望，许多修路的工人，通过穿着一眼便能分辨。端着盘子，转着圈打菜。
自助餐？
许季不太敢肯定。
露天的厨师其实是老板，早瞧见小男生犹豫不决，喊道：“帅哥进去吃啊，按斤打菜，无论荤素，五块钱一两。”
旁边家老板听见，也揽客：“五块钱一两啊，只算菜饭随便续，而且今天有新鲜烧出来的糍粑鱼！”
许季并没有迈步。
老板将空勺放到锅里：“小炒也可以的啊，里面有电扇很凉快啊。”
许季突然看见一只老鼠蹿过去，钻进墙角的洞里。
许季转过身，示意刘玲玲一起走远些，才轻声征求意见：“我请你去市区吃必胜客吧
。去年说请，一直没有兑现。”他顿了下，又说，“吃完就回来，最多耽误两个小时。”
刘玲玲立即应了声：“好。”
许季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答应，微楞。
刘玲玲没在说话，只往青鱼路那个出口走。其实她不想麻烦去市区，但是刚才饭馆里，好像瞧见今天一开始来叩门的那个男人了。
上青鱼路口，刘玲玲许久不出门，没想到路面几乎全被围起来，过往车辆仅一条半道，虽然没堵，但汽车的移动速度跟堵差不多。
等了一会，可能嫌这条路堵，没有的士过来。
“我喊张叔吧。”许季说着打电话，过会放下手机，“张叔说让我们走到青鱼路尽头去。”
“好。”
三十九度的中午，两排几无树木，刘玲玲指着一些没修好的泥地同许季说：“这些地方以前都栽的树，夏天可凉快了，后来全部都砍了，晒死人了。”
许季紧张；“你还好吧？”
“没事。”
许季松口气，默默并行，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感受到热，反而觉得有一股清泉，在持续不断流过心田。
到尽头，刘玲玲几乎是跑跳着钻进张叔的车的，呼，终于进入了空调的世界。
反倒是许季，不慌不忙，如往常样躬身上车。
与刘玲玲同坐在后座。
刘玲玲上回坐过车，张叔还记得她，车向市区慢慢驶去，张叔笑着问她，最近要高三啦，有没有想好考哪个大学？
他女儿现在读初中，也想让她考进附中。比起许季，刘玲玲是更平易近人的榜样。
刘玲玲身往前探，看着张叔的侧脸笑：“这个得看高考分数。”
“现在是先出分数再报志愿了吧？”张叔发问，他本人练的汽修职校，没上高中——不过那个年代嘛，也正常。
“你们现在好咯，我们那会都是先报志愿再出分数，我发小他们班上有个同学，求稳报了陆大，哪知分数出来，能上清华……”
张叔只能说些听来的事，到了十字路口停车。这个路口的红灯特别长，陆州出名，要整整两分钟。张叔便往后视镜瞟，见着许季和刘玲玲隔得远远的，几乎各自贴在窗边。
张叔笑了笑，默默将后座面朝刘玲玲的出风口冷气调大。
刘玲玲先开始没察觉，过会腿嗖嗖的冷，再吹下去，得成两根冰棒冻住。她便往暖和点的地方挪、红灯倒数，张叔最后瞧一眼后视镜，笑着点头。
张叔启动车辆，专心开车，观察刘玲玲良久的许季却道：“张叔，空调是不是开得太大了？”
笨蛋！张叔恨铁不成钢，应着声将空调调回正常。
到了市区，张叔去停车，许季要请刘玲玲吃必胜客，刘玲玲却改了主意：“我们吃中餐吧？”
她并不排斥西餐，好奇且乐意去尝试新鲜事物，但是，她同时还有一个中餐胃。
人就是矛盾体，更何况晚上要吃烫饭的，得有些菜带回去。
许季见她微微仰头，笑起来的眼睛像月亮，怎么忍心拒绝，答应了刘玲玲。一顿饭吃得慢悠悠，他总是忍不住去打量她，目光好像点的其中一道拔丝苹果，糖浇成丝，缠缠绵绵。
吃完，刘玲玲一面打包，一面提出同他AA。
“说了我请。”许季起身去柜台付账，等他结完，刘玲玲已经等在身后了。
还劳烦张叔送她回去，路上张叔并没有小动作，然而许季放在座位上的手，却一厘一厘，极缓慢地靠近。
因为龟速，快到青鱼路时，才离刘玲玲放在座位上的手咫尺之遥。
只剩下一个指甲盖的距离。
刘玲玲抬起胳膊，把自己的左手收回腿上。
刘玲玲开口，反应快速胜过许季即将涌上心头的各种小情绪：“张叔，等下可以麻烦您等一会吗？我有个东西要让许季带回去，谢谢了。”
“哎呀怎么还这么客气！你们只管去拿，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等你们——”
刘玲玲再鞠躬说谢谢，许季问她：“你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刘玲玲却不说话，开门下车，许季跟下去。
路依旧堵，刘玲玲快步朝家的方向走，许季跟着：“你慢点吧，别中暑了。”
“不要紧。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出来跑五千呢！”刘玲玲满头是汗，但并不喘气，到了楼下，她叮嘱许季：“你在这里等我，我拿了马上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