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位归人。
袁斐然坐的头等舱,最先下通道,她抬手看眼腕表,一点二十五分。
刚在飞机上睡过觉,加上时差,她现在并不困,走到通道等在专车接驳,顺便拿出手机,刷刷网。
袁斐然点开微信。
她的未读消息,长期保持在一百到两百条,APP提醒的红点始终挂着半个省略号。
微信将其称为“通讯录”,并不是“朋友录”,对不对?
不需要每个都点开来看。
她先点父亲、母亲的微信,之前通知二老会回来,这会看,仅有父亲回复了微信,问她几点到家。
接着,点开邝伏波的微信,发送一条:【我赶回来了,明天能出席。】
可能太晚,没有回复。
剩下的未读里,袁斐然扫过去,没有俞恋和刘玲玲的消息,正准备退出,忽然发现一条消息。
斌哥:【好久没联系了。最近还好吗?】
斌哥自从加上微信,就一直静静躺在通讯录里,袁斐然好奇,打字回复:【还好,你呢?】
斌哥:【我也还好,我带着张龙他们来拉斯维加斯了,打拳。】
斌哥:【你以前推荐我那个张龙,真的是天赋型拳击手。】
袁斐然读着读着,笑容僵住。
她缓了缓,缩腮,重新放轻松:【好可惜啊,我刚好回国了,不然能聚一聚。】
袁斐然在输入栏打“好多年没见了”,临到发送,却觉不妥,全部删掉。
“您好,袁小姐,您的车来了。”服务人员是个帅哥,戴着白手套向袁斐然鞠躬。袁斐然径直走向旁边停靠的专车,服务帅哥则顺手接过她的登机箱,帮忙运送。
同一时刻,三万英尺。
拳击俱乐部里的人,除去斌哥,几乎都是第一次坐国际航班的大飞机,个个好奇。
“哇,还发拖鞋耳机?”
“唉这个可以取下来玩游戏耶。”
“喂喂,那个人是不是在玩手机啊?不用关机?”
“哎呀我们这真是享斌哥的福啊。”
当然,拳击手里亦有不同声音:“你们这些山炮!”
“斌哥自己坐商务舱,给我们脚都伸不开的经济舱,还对他感恩戴德呢?”
异议很快被盖过,大家拥.护斌哥。
最后,有人发现大部队里的独一位:“唉唉,有没有发现,我们在这吵,龙哥一直在看书。”
“啊,龙哥境界高啊。”众人纷纷抱拳。
这时,空姐推车过来发放食物。这班是国外航空,服务人员多是白皮肤或者黑皮肤,用英文询问,是要中餐还是西餐?
张龙的伙伴们,用陆州话囔囔要中餐。
空姐摇头,听不懂。
伙伴们憋着普通话重复。
空姐还是摇头,带着笑再次用英文询问。
“我靠,没法交流了!”几个小伙伴禁不住后仰,胳膊抱住后脑勺。
空姐着急,只好询问前排看书的张龙,先生,您会讲英文吗?能否帮忙翻译?
张龙将书放在桌板上,转过头来:“你们要中餐还是西餐?”
“中餐中餐!西餐吃不惯!”
“有健身餐吗?”
伙伴一顿囔囔,声音有点大,附近好多人围观。
张龙冷冷看了那个提特殊要求的同伴,回转头用英文与空姐交流,最后四份中餐分到大家手上。
张龙也要的中餐。
“龙哥,你什么时候学的英语啊?”
“看不出来啊,你偷偷背着我们还干了什么?”
大家一顿崇拜,亦打趣:“唉,你特么早就盼着这天了吧?偷偷学英语,就是想去美国打拳?”
一向寡言的张龙忽然笑了下,嘴角带着淡淡的讽刺:“美国,打拳,钱多嘛——”
“唉,斌哥,斌哥。”
斌哥此刻竟从商务舱跋山涉水过来。
张龙恭敬点头:“斌哥。”
“过来看看,怕你闹出乱子。”斌哥担心大家。
“放心吧,我们怎么可能出乱子呢!”众人纷纷保证。
斌哥看情况还行,已经安心了,但仍忍不住嘱咐:“飞机上都是乘客,你们说话小点声,别影响别人。”
“放心吧——”大家再次保证。
“对了,我刚和斐然联系了。”斌哥胯骨靠着张龙的靠背一侧,“她说她这几天刚好回国,见不了面了。”
第104章
*
陆州本地顶级酒店,有“一新一旧”之说。
“旧”便是许季和刘玲玲昨晚入住的五星,“新”却是近两年才建成的新酒店,号称七星级,据说大堂里吊着的那盏水晶灯,就要三个亿。
“新”渐渐取代了“旧”,在新酒店下榻,办宴席,已经成为陆州人默认的顶配。
邝伏波的订婚宴,在这家“新”七星级举行。
刘玲玲进门后,特意仰头观察吊灯。
嗯,水晶的,比较大,除此之外并无特别。
刘玲玲,厉害啊,现在三个亿都打动不了你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在看什么?”许季见她一直仰着头,禁不住好奇询问。
刘玲玲赶紧低头:“没什么,我在找……邝学长没有迎宾牌之类的吗?”
许季因为自身不会去关注吊灯,所以想不到刘玲玲是在研究它。他伸手,徐徐向右指去:“那边。”
刘玲玲顺着望过去,果然见着迎宾牌——纸张和手书都极具质感,不饱和的配色看起来很高级,牌子一角轻巧点缀两朵同色系鲜花,与数颗钻做星光修饰。HΤtpS://m.5ΑtΧt.℃óΜ
许季见她盯着瞧,笑问:“好看吗?”
“好看!”刘玲玲毫不犹豫回应,“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
这么回应觉不是玩年度热梗,而是肺腑之言。
刘玲玲接着向下看,双人合影挺肃静的,带点复古调调。
未婚夫:邝伏波
未婚妻:李宜洁
新娘子也姓李啊,刘玲玲情不自禁想起娟娟姐……她也许久不在陆州了,考研后留在上海。
“我们要上四楼去。”许季提醒她。
该酒店二楼至四楼均可承办宴会,但一至三楼,因为大堂占空间的缘故,一个大厅最多只能办八十桌。
若是两三百桌,需将四楼数个大厅全部打通,合而为一,才应付得来。
电梯宽阔可视,戴着礼帽和蕾丝手套的迎宾小姐将二人亲送至四楼。
首先映入刘玲玲眼帘的,却是从五楼蜿蜒下来的旋转楼梯。
青铜雕花的扶手,一顺铺满孔雀蓝织金地毯,赏心悦目。刘玲玲忍不住问:“这么怎么会有个楼梯啊?”
做什么用的?五楼看起来是小小一间,并不联通其它地方。
许季顺着望去,这个楼梯除了地毯,其它很明显是抄袭梵蒂冈博物馆:“我问一问吧。”
迎宾小姐和迎宾先生随处可以问到,许季和刘玲玲很快得知结果:楼梯上方特意设了间化妆室。预订四楼宴会的贵宾,可以在化完妆后,款款从楼梯上走下。若穿有裙摆阔长的高定,将呈现美轮美奂的视觉效果。
变身后的灰姑娘步入舞池?
“有点浪漫啊。”刘玲玲不禁感叹。
许季望着她笑,以后想要吗?
刘玲玲读懂眼神,摇头。
迎宾先生两人,为他们拉开沉重的大门,正式步入会场。
玫瑰真正做到装饰整个大厅,连顶上也挂满,不令露出任何一块天花板。
刘玲玲低头望脚边的白玫瑰,似与迎宾牌呼应,每朵玫瑰上都粘了钻?
是真钻么?
订婚宴如此奢华,到结婚办酒,该多超出想象?
正思忖着,许季捏了下她手心,刘玲玲立马昂首挺胸。
果不其然,面前伫立着一位中年女士,裁剪精致的齐耳短发,耳垂上戴着一对双C标志的耳环。女士较瘦,脖子上似乎已没有肉,所以她用一条丝巾系起,似做遮掩。
女士的面相许季早给她看过千百遍,刘玲玲抢在何芬前头开口:“阿姨好。”
认认真真鞠躬,脑袋几乎垂到腰间,才再直起。
“你好、你好。你就是玲玲吧?”今日家中有喜,何芬脸上抑制不住笑。
“阿姨,我是刘玲玲!”刘玲玲声音甜得似蜜。
“我们阿季天天挂嘴巴边,玲玲玲玲,我的玲玲。”何芬的嗓音亦加了一勺糖。
“快一起坐吧!”何芬招呼她,在前面领路。
平常遇到第一次见面,有心熟络的情况,若是女性,刘玲玲都会主动挽住对方胳膊。但现在看何芬站在前头,她忽然怯了,不敢挽,怕被认为不礼貌。
她跟着何芬身后,亦步亦趋,穿过桌桌演戏。
每桌都有编号,许家人坐在零零一桌,最前面。
一桌十人,除了外公外婆,还有四位表亲。
“爸、妈,二叔,二姨,这是阿季的女朋友刘玲玲。”何芬话音未落,刘玲玲已经开始挨个鞠躬,嘴巴甜甜,多叫人不吃亏。
“哟,女朋友啊,哪个大学啊?”亲戚们纷纷询问。
零零二桌邝家的亲戚,零零三桌许家的远房亲戚,坐着没事,也多过来问,听得刘玲玲报了学校名字,大家表情都比较乏味。
连985都不是。
“那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呀?”亲戚们继续问。
刘玲玲缓缓张唇,忽然注意到,坐在上座,刚认识的许季外婆,别过脸,淡淡愠色。
刘玲玲笑道:“我爸妈就是普通的人.民群众——”
“那你也是陆州人?”
“家住哪里啊?”
……
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虽然刘玲玲皆达得泛泛,尽量圆满,但难免会有不对劲的地方,于是有几个开好戏的亲戚,眺着眼皮去瞥外婆,又盯何芬。
何芬笑道:“玲玲很优秀的,是她们学校的‘校园大使’。”
亲戚当中有个年轻的,过了会,突然对上号:“哦、哦,你是不是那个?那个入镜女生啊!”
“是我。”刘玲玲笑得肌肉有点酸了。
年轻女孩将刘玲玲在网上的事迹一讲,亲戚们陆续后仰靠上椅背:哎呦,原来是个网红啊——
瞬间,亲戚们不再追问,毕竟他们自认与网红不是同一层次。
亲戚们注视刘玲玲的目光变成纯粹一种,同时看向许季的眼神,添三分复杂和惋惜。
刘玲玲手心有汗。
许季感觉到,正好这时有些童年伙伴招呼他:“阿季——”
他便以介绍刘玲玲认识的理由,带她走开。
许季的小学,甚至幼儿园同学,今天来了四个。一半一半,有两个上的少年班,又连接保送跳级,如今同许季一样,也是二十一岁博士在读。
另外两人则是普通人,但因为家世不普通,所以现在读TOP10的美本。
“玲玲!”一声尖叫伴欢呼,附近的人全循声望去。
刘玲玲转身,见袁斐然穿墨绿丝裙站在人群中央。
她本就高,还踩恨天高,更兼黑卷半偏,烈焰红唇,
“斐然!”刘玲玲晓得现下场合不能喧哗,但还是忍不住喊起来。两个女孩对着跑过去,最后双抓手,跳起来。
“玲玲你怎么也在这里?”
“许季带我来的。”
袁斐然根本不管自己旁边本来坐谁,径直拉开座椅,让刘玲玲坐旁边,继续聊天。
许久未见,太多话要讲。
直到宴会即将开始,袁斐然才允许许季把刘玲玲带回去。
刘玲玲回到自己座位,亲戚们除了何芬都在。何芳和邝伏波则应酬多,直到现在还没回这桌。
刘玲玲礼貌地先招呼诸位长辈,才落座。
亲戚们尤其外婆,回应都很淡。那俩被何芬称为二叔,二姨的老头老太太,似乎是级别不小的干部退休,聊起天来,连“狗狗话题”都不自觉带上前缀和解释:“我们XXX的余书记、主任,副X级,养的那只金毛……”
刘玲玲不说话,见大家都动了筷子,便也夹一口前菜。
抿、尝,这是什么?
“杏仁脆片。”许季悄悄告诉她,头抬着,看见何芬回来,“妈——”
何芬点头,拉开椅子,在许季旁边坐下。
许季和刘玲玲同时注意到,何芬脸上虽然有笑,但比之前淡了许多。
何芬目光扫来,对上,对着儿子和刘玲玲,挤出更浓烈的笑容。
她刚刚在卫生间调整过。
许季拉着刘玲玲离开,刘玲玲是解围的,但外婆的数落,却落到何芬身上。
人多,何芬坐外婆身边,外婆私下谈悄悄话:“这个女孩子我不大看好。”
“玲玲很好的,聪明、漂亮。”何芬替她辩解。
“漂亮没有用啊!娶妻娶贤,越好看的妻子越容易引是非。”
“哎呀妈——您才第一次见面,多了解下嘛,别第一棍子就打死了。”
外婆听到这话,重重叹口气:“阿芬啊,妈以前其实不是这样的。”外婆浅浅抿唇,继而将发丝捋至耳后:“我刚当父母的时候,觉得要开明,不去插手子女的感情,奉行新一辈自由恋爱。甚至隐约感到不妥时,仍不干预,心里想着,算了,我的阿芬爱情在哪,就让她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