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母亲当着她的面，恶毒诅咒对方去死。
李昕婉的父亲好赌，外面输钱不敢发怒，回来逞“英雄”宣泄。母亲受委屈后，则把愤怒全发泄在她身上。
随便一点点小事，就把李昕婉臭骂一通。
李母仅读到初二，所以什么脏字都能出口。
偶尔还会上手。
但打骂完，十之有就又会蹲下来，搂着李昕婉痛哭：“妈妈就为了你才不离婚，这辈子都是为了你……你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妈妈。”
李昕婉读的艺术类职高，长相惊艳，能歌善舞，被经济公司签约，给续了个大专文凭，人设营销。如今出道十年，二十七岁，成绩稳定在一点五线。
“来，加个微信吧。”因为懒得动手指，李昕婉很少主动加人，难得开口。
“好好。”刘玲玲麻利扫码，李昕婉的微信名叫“垃圾桶”，头像是只吐舌头的羊。
互相加完，李昕婉随手点开一条语音，叽里呱啦方言六十秒，哪怕听不懂词句，仍能感受到发语音的人情绪激昂愤怒。
更何况，寝室里有人讲同样方言，刘玲玲学了一点，听懂语音里面大半是脏话。
她没说自己懂，面上也没流露出听懂的样子。
李昕婉笑着翻了下手腕，因为五指修长白皙，随便一做便似翻花样好看：“我妈，她什么都不懂。”
不晓得是哪个告诉母亲，李昕婉这部古装父母最后会死，还有上坟镜头。母亲发了语音过来骂，说李昕婉咒她。
昨天也是，朋友圈忘了屏蔽，给经济公司同事们准备的礼物被母亲看着。
她在底下留言：你送这些做什么？人家没人想要的，收到都会直接丢掉。
……
以前，李昕婉挺难过的。
后来自学心理，母亲这种属于文化程度受限，对自己不理解的事情只知道怒骂解决。
想通了便没了气，此时还能心平气和躺在椅上。
李昕婉还能点开下一条。
母亲骂骂咧咧。
李昕婉笑着用方言回应，刘玲玲听她说：“不演？不演机会又错过了少几千万上亿，你不心疼啊？”
刘玲玲垂眸。
李昕婉以为刘玲玲听不懂。她刚出道那年，有部剧本递到手上，母亲恰好同一月害了阑尾炎，要手术。
母亲想让李昕婉陪床，说要是丢下她去演戏，就是不孝，白养了。
李昕婉没去，后来那剧成了国民剧，大红大紫，里面的新人女一现在是超一线花旦——赚得钱自然比李昕婉多。
母亲自然懊悔，李昕婉亦能拿这事出来怼她。
“你……和阿姨每天都联系吗？”刘玲玲试探着问。
李昕婉一笑：“不联系怎么办？社会法律都不允许我抛弃他们。”李昕婉告诉刘玲玲，前几年她不想赡养了，父母竟要打官司告她，经济公司怕影响李昕婉形象，给了一大笔钱，才撤诉。ＨΤtpＳ://m.5ΑtΧt.℃óΜ
这笔赔偿款加上官司费，到头来，还是算到李昕婉头上，赚了还经济公司。
“我爸现在就喜欢飞澳门，我妈好像找了个小的……爱怎么过怎么过呗。”李昕婉躺着跟念词一样，悠悠的。阳光沐浴到她身上，尤其是精致的侧颜上，线条找不到一丝缺点，仿佛上天的礼物。
刘玲玲却突然生出可怕的念头，李昕婉的消耗战，是不是要等到一方生命终结才结束？
李昕婉却优哉游哉，浅淡笑意，认命以后其实轻松许多。
世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呢，比方说，躺着晒太阳，不知不觉就犯了困。
“微信加上，等戏拍完了，还可以联系。”李昕婉眨眼，“圈里互相关照。”
“好的好的。”刘玲玲刚才已经加上了，现在听完李昕婉的遭遇，想了想，添加备注“姐姐”。
两人拍完戏，离开横店后，还真聊过一回。
但是后来就没消息了。毕竟李昕婉不是那种有事没事发早安表情的人。
刘玲玲回学校没几天，便迎来开学。
大四，班上人很多实习不在学校，班会都不能全部到齐。
但还是会开。
刘玲玲穿越半个校园去教学楼开班会，路上遇着大一新同学报道，自己或家长托着行李箱，脸上满溢的全是憧憬和欣喜，生机勃勃。
“你好，学妹，已经报道了吗，需不需要帮助？”竟有大二男生将她误认新生，过来搭讪，“你哪个专业的啊？”
“我大四了。”
男生面露悻色，但还坚持要加微信。
“我没带手机，也不记得微信号了。”刘玲玲笑着拒绝，穿过人潮走向前面的小操场。
感受到上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打开来看，许季微信：【书出了。】
许季之前一直在写的那本计算机专业书籍终于出版。
刘玲玲没找到小兔子表情里有“恭喜”，于是搜了另外一个类似表情发过去。
许季：【给你寄本，地址写学校可以吗？】
漂洋过海，怕是来不及。
刘玲玲：【你寄北京家里吧。】
刘玲玲：【之前你说，想把内容发中文网络上，和大家分享、交流，发了吗？】
许季：【深度学习部分已经发了。等我把中文版全部整理好，会开源。】
刘玲玲瞬间激动：【反响怎样？】
算作市场调查了，如果反响好，以后肯定也卖得好。
许季：【讨论的人比我预计的多。】
那就是好啦！
刘玲玲捧着手机想跳起来，一路心情愉悦走进教室。
班主任还没来，同学们三五成群在议论，多是讨论工作、深造，专业相关。
刘玲玲没有特意去听，但耳朵里突然听进“许季”两字，于是竖起耳朵。
“你们看那文章没，太牛了啊！人家都研究通透了。”
“我现在就跪着等更新，感觉完全可以出了当教材了。”
“人家本来就出了好嘛，只是还没中文版。我高中同学在CMU，说包括他们学校在内，SU、Cal……已经有一百多个学校预订许季这本书做专业教材了。”
听着说话的同学报校名，教室里全是崇拜声。
“麻蛋，谁能相信这种大神才二十一岁！”有男生重重拍了下桌子。
还有个正在刷GPA好出国的同学无语问苍天：“人家的二十一岁博士将毕写教材，我的二十一岁还在重考数电！”
刘玲玲越听笑意越浓，到最后捂住嘴巴。
另一只手给许季打字：【你的书做教材了？怎么没和我说。】
许季：【是的，被订了，你网上看到了吗？】
刘玲玲：【季神的事迹，已经传到我们班上来啦。】
因为许季只发专业内容，不曝照片，所以现在正议论室友、同学，都不知道许季就是刘玲玲男朋友。
刘玲玲发去一只小兔子表情，十指放在唇上，嘘——
半晌，许季发回一只羞红脸的小兔子。
“班主任说有急事，要晚半个小时！”班长站上讲台通知。
底下安静数秒，恢复热闹。
刘玲玲收回投向讲台的目光，本来准备阅读手机上的电子书，却发现微信又冒出新消息提醒。
她以为仍是许季，笑着点开，哪知消息是“绿叶”发来。
绿叶：【你叔叔那边，我说他了。】
刘玲玲收敛笑意。
她脑子里忽然冒出李昕婉的形象，
不受控，连远处的女同学喊她都没听见：“玲玲，过来，有话问你。”
半晌，刘玲玲反应过来，笑着起身，走向远处：“什么事啊？”
“唉，这个PDF里爆料，说李昕婉和阮嘉和私下在一起很久了，是不是真的啊？”
“绝对假。”刘玲玲立马否认，女生们继续打听娱乐圈八卦，可惜，那些明星刘玲玲没见过，更不清楚。
套出来劲爆消息，女生们放刘玲玲回去，她正朝座位走，绿叶竟又发了条微信：【妈其实没想同你要那一百万。】
刘贵珍打字真的很慢，已经过了十二分钟。
她两手都执着手机，已经走到座位跟前了，却立定着，忘了坐下。
说实话，有被这两句话打动。
刘玲玲缓缓坐下，躲得过和尚躲不过庙，她决定正面和母亲聊聊。
“妈，这么多年我都没问，为什么你要一直贴他”，她原本最末用的“他”字，但又怕刘贵珍不明白，删掉“他”的。
怕用指代刘贵珍不明白，但又不想称叔，刘玲玲一咬牙，打了发送过去：【妈，这么多年我都没问，为什么你要一直贴刘贵和？】
贴上自己的婚姻，贴上整个家。
第111章
五分钟后，收到微信。
以刘贵珍的打字速度，这个回复算快的：【不要这样称呼你叔叔。他是你叔叔，我弟弟，我们的亲人。】
又过五分钟。
刘贵珍：【刘家人有犟基因，你幺外公年轻时很犟，遗传到你叔叔身上，现在又遗传到你，你们两个都不肯服软，你是晚辈，认个错，你叔好下台阶。】
刘玲玲将手机放在膝上，脑袋梢歪：母亲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那就再问一遍。
刘玲玲：【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一直要贴他呢？】
刘玲玲：【我不明白。】
刘贵珍依旧回复很快：【亲人之间要互相照顾。】她不知什么时候学到的成语：【同舟共济。】过会，又来第三条：【如果一个人的兄弟姐妹都不帮他那人生还有什么正能量呢】
不知道是打快了，还是激动，第三条没有标点符号。
刘玲玲：【但是他一直在吸血呀！】
她有时甚至会想，如果当年妈妈没为刘贵和卖房子，爸爸是不是不会离开？
这个心底的问题打出来太伤人，刘玲玲没有问，只说起二姨刘贵圆：【你说亲人之间会互相照顾？那二姨去深圳这七、八年，有照顾过我们吗？除了过年打电话，她赡养过外公外婆一天吗？她给他弟弟一分钱了吗？】
刘玲玲情绪激动，胸脯起伏。
深吸一口气：【我觉得二姨才是聪明人。】
一分钟不到，大概仅过三十秒，刘贵珍的电话打来，刘玲玲看了眼时间，班主任还有两分钟进教室。她起身从后门出去，在走廊角落接电话。
“妈。”
“我没想到你会说这种话。”
刘贵珍的嗓音像刚烧成的灰，把刘玲玲吓一跳，她本能询问：“妈你最近还好吧？”
“我还好，但我不敢相信你刚才说出那样的话。”刘贵珍，“人不能绝情，尤其是对自己的亲人。”
电话那头传来沙沙声，母亲是在愤怒、伤心？甚至哭泣？
刘玲玲忽然回忆起，多年前家庭分崩的那个雨夜，母亲披发低垂，因为奔波刘贵和的事，疏于打理，发丝上现出许多皮屑。
她低下头，眼里有泪没有光：“夫妻一场，我没有想到你会说这样的话……你、你。”她很是哽咽，一顿一顿，数回后，才继续说，“我没有想到你会对我的亲人这么绝情。”
刘玲玲忽然觉得，现在举着手机的母亲一定也是当年表情。
她禁不住身体抖了下。
她用了极长时间才让自己恢复清醒。
还好，班主任没来，班会又往后推了。
“我觉得家里人最绝情的，其实是刘贵和。”她反驳母亲，“正常人但凡有一丁点情义，都不会一直坑亲人。他借钱，留你的号码。拿你的嫁妆钱去开店。连假保健品这种东西，也是首先卖给亲戚朋友，那他真把我们当亲戚朋友了吗？”
刘玲玲瞧见班主任出现在走廊另一头。
“但他是我弟弟，是姓刘的男人。”
班主任越走越近，刘玲玲想着要进教室，一心两用，没有立即明白：“什么意思？”
等了很久刘贵珍没回音，但亦无盲音，电话并没有断。
刘玲玲准备闪了，迈步跨进后面的刹那，刘贵珍忽然说：“你舅妈快生了——”
“谁？小江不是跑了吗？”刘玲玲不假思索打断母亲。
“是你叔叔狱友的小学同学。”狱友出来后介绍的，因为两人还没打结婚证，所以刘贵珍话支支吾吾，“已经托人看了B超，是个男孩。”
“我们老师来了要开班会，先挂了。”在班主任踏进教室的瞬间，刘玲玲挂断电话。
班主任主要讲就业的事，三方协议之类。
刘玲玲听了会，班主任的意思，是希望找工作的都能早点签，考研和出国的提前汇报……大概把“就业率”修饰得完美吧。刘玲玲的心思不一会就飘了，不由自主琢磨起母亲的话：她什么意思呢？
过会，她懂了。
教室地板是瓷砖，生起凉气直蹿脚心。
班主任背着手朝这边走来，刘玲玲赶紧收回神思。
“刘玲玲，听说你当了‘校园大使’以后，被星探看上，去演戏啦？”
刘玲玲站起来回答问题，上身梢躬：“是的，老师。”
接着，班主任问了几个关于片场的问题，刘玲玲都如实回答。
班主任笑了笑。他是个五十左右的男人，体态微胖，尤其是圆脸，笑眯眯时特别慈祥，好多同学私底下称呼他为“弥勒佛”。
“弥勒佛”背手感叹：“你以后多拍点有意义的片子，社会世情的，不要搞那些你爱我啊我爱你，没营养。古装剧不要搞那些打打杀杀，搞点《宰相刘罗锅》！”
刘玲玲正准备假装答应，班主任又叮嘱她：“保护好自己。”
刘玲玲一仰头，而后垂首：“谢谢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