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麻烦阿姨了。”祁棋三二两下就扫了半碗面。
“不麻烦，不麻烦。哎，阿姨挺喜欢你这孩子的。”老人家看他吃得那么快，像所有厨师一样，脸上充满骄傲神色。她意有所指地望着两个晚辈，说道：“你们慢慢吃，我先回房间收拾一下衣服。”
利俐一脸无奈地目送母亲回房间。祁棋明白，她母亲这是把自己当作利俐的未来？男朋友了。
见利俐看过来，祁棋慌忙又吃了一颗鱼丸，“好好吃。”
“小心烫。”利俐喝完汤，拿起笔记本和铅笔，继续写写画画。
祁棋一边吃东西一边看她时而皱眉时而抿嘴。素颜的她不必浓妆的时候少了风情。以前的利俐虚幻得如同电影里的人物，很美很遥不可及。现在相处久了，距离感越来越稀薄，给祁棋的安定感反而越来越多。就好像，心里以前那艘总是东飘西荡的小船找到了另一艘船，不再着急去往终点也不思念起点，只专注于眼前的海景。
“我觉得C这个人物的动机不够强烈。”祁棋看到利俐写的东西，忍不住说道，“而且她和B的关系不是那么顺理成章。”
利俐想了想，点点头：“你说得有点道理。你觉得怎么改比较好？”
接下来的一小时就在讨论剧本中度过。聊嗨了的两人根本没意识到时间流逝，只知道在对方的引导下，一个又一个点不停地从脑海里蹦出来。直到弘弘不好意地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小声问道：“小姨，我可以练琴了吗？”
正说得起兴，利俐迷茫的眼神和祁棋的眼神交汇，问道：“几点了？”
“十点了。”祁棋看了手机。
“这么晚了？！弘弘你今晚别练琴了，赶快刷牙睡觉。”利俐猛地站起来，似乎要去逮自己的外甥去洗手间，刚走一步就疼得龇牙咧嘴。
弘弘和祁棋同时扶住了利俐。
“小姨，我就练十分钟，可以吗？”小男孩可怜兮兮地看过来，“我刷牙很快的。”
“就十分钟。练琴不差这一晚，没睡够反而没精神上课。”利俐拍拍他脑袋。
弘弘几乎是蹦着去拿小提琴的。
祁棋好奇：“明天不是周末吗？”
“给他报的兴趣班，学一下编程。大环境竞争就是这么激烈，不紧一点不行。”利俐感叹说。
现在的小孩简直就是碎钞机，学音乐更是超音速的那种。石珂就是读音乐的，现在还在读博。他经常吐槽说要不是自己偶尔还有点演出收入，就得胸口挂个牌去白马会所应聘了。祁棋更加理解利俐了。她背负太多，必须要为自己和家人奠定更多的保障。
“很晚了，你回家休息吧。”利俐揉揉太阳穴，“打扰你了。”
“没事，我……聊得很开心，很尽兴。我挺享受编剧本这个过程。”祁棋站起来，自己动手收拾装了汤的保温壶。
“我也是，因为热爱还入了这一行。”利俐说道，“所以再苦再累我都不会抱怨，能够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又能赚钱，已经比很多人都要幸运。”
祁棋眼里满是笑意，“那确实是很幸运。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帮我和阿姨说一声谢谢。”
祁棋没想过自己会在利俐家待那么久。他其实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完，但他不想告诉利俐，不希望利俐一次又一次地和他说“谢谢”“辛苦了”“打扰了”“麻烦了”。他心甘情愿为她付出时间和精力，可是不知道要多久她才能心甘情愿地接受。
周末和清明节叠加，但祁棋过得一点都不轻松。眼睛睁开就是打开计算机，眼睛闭上脑子里还在分析数据。新官上任三把火，新总裁和所有资本家一样，能多压榨就多压榨。祁棋熬了两个通宵，才赶在2号晚上前写完报告。他开始想念和利俐一起写剧本。都是动脑子，写剧本倒比上班有意思多了。
好不容易完成任务，祁棋就想吃顿好的。正巧利俐提出请吃饭，祁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想着晚上还要去看演出，他们特意提早出门。
利俐穿得很正式，珍珠项链配小黑裙，头发挽了起来。正在停车场等她的祁棋在见到她的一瞬间，眼睛一亮。
利俐的脚好了点，能正常走路。保险起见她今晚就穿了一双黑色的平底鞋，但是一点都没减弱她的气质。
“剧院旁边新开了一家椰子鸡，我们去尝尝怎么样？”利俐摆弄手机，“我发了大众点评到你微信，你可以看看评价。”
“不看了，我相信你的眼光。”祁棋笑道。
现在椰子鸡遍地都是，他们去的这家店胜在鸡的质量好，打出“农村走地土鸡”的招牌。鸡肉不肥不柴，不会让汤面漂一层厚厚的肥油，肉质鲜甜弹牙。他们点了一整只鸡、虫草花、玉米和马蹄。最后的鸡汤简直要把人的鼻子香掉。
有句话“新厕所三日香”，果不其然等他们吃到一半，人就多了起来。再过十分钟，店外面就排了长长的队。离戏剧开场还有半个小时，想着剧院的洗手间肯定人满为患，他们便去椰子鸡店的洗手间解决。
男生在洗手间花的时间远不如女生。祁棋洗完手出来，还没见利俐，就先出去等他。
天已经黑透，外面摆了二十几张红色塑料椅子，都坐满了人。服务员在门口一个一个叫号，顺便应付要拿新号的人。
祁棋正想找个地方等利俐，突然间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
“果然是你！”唐容拍了拍他的背，“你也是在等位吗？”他脸上露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释怀感。
“我刚刚吃完。”祁棋笑说。
“啊——我前面还有12个号，轮到我都该吃夜宵了。”唐容哀嚎。
“我怎么感觉你喜欢的东西都要排队很久才能拿到手。”
“这是我的命，哎。”唐容戚戚然，“我跟你说，我又在排‘寻意时光’的队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轮到。”
祁棋正想安慰他，就听到背后传来利俐的声音。
“祁棋，我们走吧。还有二十分钟就开场了。”
等利俐走过来，唐容的脸早就变得五彩缤纷了。
第15章 第 15 章
利俐很自然地和唐容打了声招呼：“Hi！”
“卧槽！你们——”唐容看看祁棋又看看利俐，“什么情况？”
“以后再说，我们的戏快开场了。”祁棋暂时只能想到这个响应。
他们进场进得晚，剧院几乎都已经坐满了。他们的位置在第六排正中间，突兀地空了出来。祁棋让利俐先进去，差不多走到自己位子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了好多熟人。
Darren摆摆手，嘿嘿笑道：“晚上好。”
而在利俐旁边的就是Doria和公司另一个女孩。
“我以为你不喜欢看这么文艺的表演。”祁棋在他旁边坐下来，叹道。
“谁叫我女朋友喜欢。”Darren无奈摊手，搂过他右手边正在低头玩手机的女孩，“安安，这是Kyle，你见过的。”
“你好！”安安抬起头来，和祁棋握了握手。
祁棋坐好，耐心等待开场。Darren挤眉弄眼地等了一两分钟，终于坐不住，用手肘顶顶祁棋。“我都给你介绍我女朋友了，你也不主动点？”他视线飘向利俐。
祁棋这才反应过来。他很不自然地叫住利俐，“利俐，这是我同事Kyle。”
利俐正在手机备忘录上写着什么，她撩起耳边的头发，转过身来笑容甜甜地和Darren打了声招呼。
看到Darren倒吸一口气的样子，祁棋心里十分满意。
“你好你好，上次去临定古镇找Kyle就是你吧！果然男才女貌！般配！”Darren有点慌乱地找话说。“哦，你旁边也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嘿，又一次团建！”
祁棋清楚记得，他第一次带思敏见同事的时候，Darren也夸过他们般配。这张嘴，真是吐不出什么别的词来。还好这时剧院熄灯了，交谈变得不合时宜。
王尔德的幽默讽刺确实很有意思。虽然英式笑话有点见仁见智，但总的来说祁棋不后悔来看。中途休息时，利俐去完厕所回来，见附近的人还没落座，和祁棋说道。
“刚才坐我旁边的那个女生在厕所和我碰上了，盯了我好久。”
“哦，那是Doria。她不是和我一个部门的，平常接触不多。”
“你同事都把我当你女朋友了，你可以和他们解释的。”
祁棋立刻摇头：“不了，我宁愿他们以为我有女朋友，也不想他们积极地撮合我和他们的什么表妹啊小姑之类的。”他顿了顿，又问：“你介意被当作是我女朋友吗？”
“没事，我们的生活不重叠，我不认识你的同事，被人说两句也不会少块肉。”利俐笑了，撕开刚刚在咖啡店买的巧克力，掰下一块放进嘴里，然后问祁棋吃不吃。
瞄到Darren正在进来，祁棋故意说道：“我手脏——你帮我掰一块吧。”
利俐没想太多，掰了一块巧克力。见祁棋张开嘴巴，顺手放了进去。“我喜欢加了很多坚果的巧克力，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没什么挑食的。”祁棋嚼着巧克力，眼角含笑地看向Darren。
Darren“切”了一声。祁棋转过头来，看到Doria也回来了，顺便朝她点了点头。
出去上厕所吃东西的人陆陆续续回来，剧院的灯一盏接一盏暗了。视线越来越黑暗，嘴角还留着坚果的香和巧克力的甜，祁棋突然心动，低头靠着利俐的耳朵，微不可闻地问道：“散场之后——老地方？”
利俐扭过头来，嘴唇擦过祁棋的脸颊，呼出的暖气热红了他的耳朵。“嗯。”
幕布甫一落下，祁棋来不及和同事道别，拽上利俐的手就走。他车速很快，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狂踩油门。
到了民宿门口，祁棋无话可说了。
“装修？”利俐双唇翻飞，读出民宿门口牌子的内容。
祁棋欲哭无泪，拿出手机点开携程。“我们再看看附近有什么好的酒店吧。”
“别麻烦了，去你家吧。”利俐随意说道。
祁棋一开始没回过神来，手指还在点开携程。等他终于回过味来，内心是压不住的狂喜。“好，我们现在就回去。”
进了家门，祁棋一把抱起利俐就往卧室走。结果他还没走两步呢，利俐就乐不可支地和米米打了招呼：“Hello，小可爱，还记得我吗？”
米米本来百无聊赖地摊在沙发上，认出来人之后，难得一个猛跳，跳上间隔柜，朝利俐伸出肉乎乎的小爪子。利俐惊喜地握上他的爪。
利俐的注意力几乎都被小胖子吸引走了，祁棋很不爽，瞪了米米一眼，大踏步回了卧室，然后把尾随进来的米米抱了出去，冷酷无情地关上了门。喵呜喵呜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
利俐倒在床上，狂笑不止。“那是你儿子哎。”
“我现在不想做慈父，只想做个浪子。”祁棋俯下身，帮利俐散开发髻。
祁棋洗完澡出来，只见利俐倚着床头灯，全神贯注地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脸色微红、披头散发的利俐特别美，仿佛一朵被雨打过依然绽放的玫瑰。祁棋看花了眼，直到利俐看过来，他才继续用毛巾擦还在滴水的头发。
“还在策划新的剧本吗？”
“对。我请的那几个刑侦专业的学生给了我很多意见，我刚刚也有了些灵感，想立刻记下来。”
祁棋爬上床的另一边，下巴放在利俐肩膀上，望着笔记本，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利俐换了个姿势，让祁棋更方便看到笔记本上的内容。这样一来，她紧挨着祁棋了。“你给我提提意见。”
祁棋自己找了支笔，时不时在本子上添上几笔。他短暂地忘记了明天要开会、要见客户、要去机场接总部的人，只沉浸在和利俐大开脑洞的时光里。对他来说，动脑子从来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大学时代让不少人痛哭流涕的微积分在他看来也就那样，难是难，但不是不可逾越。可能他这辈子碰到的最难解决的问题就是融化利俐的心。
但编剧本和学数学不同，学数学需要绝对理性思维，而编剧本需要人情世故，需要看透人心。
给每位角色编织故事，然后让每位角色交缠，让爱意发芽，让仇恨深种。最后谋划出精妙但不是没有破绽的合理杀人方式。
第二天利俐起得比他早，因为她要去看要租的场地。临走时她还抽空撸了猫。米米和肥肥依恋地趴在她胸前踩奶，任她怎么撸都不生气。
祁棋好久没这个待遇了，一时又气又嫉妒。
祁棋煎了鸡蛋烤了面包，叫她留下来吃早餐。利俐赶时间，随手拿了块面包就准备出门。
正巧，门那边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两人呆了半秒，然后就看到祁棋的母亲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了。
“我的大胖孙子又瘦了呦。”祁母一开始没看到他们两，只顾着心疼正在吃猫粮的两只猫。
祁棋嘴角抽抽，心想都大胖孙子了怎么叫瘦了？
祁母终于看了过来，见有个陌生女人在儿子家里，乐道：“你好啊，我是祁棋的妈妈。”
“阿姨，你好。我叫利俐，我急着出门，就先走了。下次见。”利俐朝祁母笑了笑，拎上手袋，又摸了一把猫头，就出门了。
等屋子里只剩下母子俩，祁棋默默接过母亲手上的东西。祁母拽住儿子不放手：“你哪里找的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
“缘分。”祁棋解开塑料袋，把里面包好的饺子拿进冰箱放好。
“她在哪工作？读的哪个大学？你们认识多久了？”
面对母亲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祁棋一个都不想回答。他觉得他的答案是不会让母亲迅速接受的。而且——“妈，她不是我女朋友。”他又补充道，“现在还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