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久的沉默,封启滚烫的气息被萧瑟的风渐渐吹凉,低缓的嗓音微微紧绷,半敛的长睫下,眸底依旧偏执地带着小心的希冀。
像是输得倾家荡产的狂热赌徒,孤注一掷地堵上最后的一注。
甜幼清心跳慢半拍地活跃了起来,心尖上有一处突然开始发烫,她是活了三百年的妖,与人类相比拥有漫长到难以消磨的时间,过去她花费了太多精力与心血潜心修炼,她有着跟眼前的少年完全不同的生命轨迹,她活得越简单越纯粹就越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原本是知道的。
昨天还是知道的。
甜幼清卷翘浓密的长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她迟疑地开口:“我要认真想一下的。”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心里有些不可思议,耳尖却微微泛红。
封启身形一顿,溃散掉的、散落一地的自尊心一瞬间拼凑复原起来,微微僵硬地抬起头,眼珠漆黑,定定地望着他的小姑娘,唇角轻轻扯了一下,又扯了一下,弧度一点点逐渐变大,眼底的笑意快要满溢出来。
“好啊。”他黑瞳亮得人心里发慌,嗓音又轻又柔,“我等你。”
甜幼清被这种专注而胶着的视线紧锁着,瓷白的小脸微红,安静地覆下长睫,轻轻地嗯了一声。
下一秒,被封启猛地抱在怀里。
她站在单元门前的台阶上,身高陡增约莫十厘米,被封启拥在怀里时,左侧小耳朵蹭到他温热的下巴。
封启摸了下她微凉的小耳朵,指尖刚触碰到她耳尖的时候,她条件反射稍微躲了一下,没有躲开,但也并没有很抗拒,依旧温顺地窝在他怀中。
他敏锐地想起来,小姑娘这只耳朵弱听,所以格外敏感。
封启亲了一下她爬上红晕的耳朵,伸手握住她柔软的小手,果然有些凉,“外面冷,你先上楼吧,别着凉了。”
甜幼清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清澈的乌瞳眨了眨,软糯糯地开口:“那我走啦。”
封启薄薄的唇勾起一抹温软的弧度,缓慢地松开抱着她的手臂,眸光却眷恋地缠绵,深深地望着她白皙的小脸儿。
甜幼清转身上楼,走了两步,回眸见封启依旧眉眼含笑地站在原地,她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挥了挥小手,飞快地跑开了。
隐约听到他低低的笑声。
*
同样辗转反侧的夜晚,封启整颗心像是被泡在蜜糖罐里,深陷,沉溺,又惴惴不安。
很复杂的,心脏始终被一只小手揪紧的感觉。
不知道他的小姑娘有没有睡,封启修长的手指划开手机屏幕,亮光有一瞬间的刺眼,适应幽暗夜灯的瞳孔微缩,半眯着眼按着虚拟键盘。
甜幼清正躺在床上滚来滚去,蓬松柔软的被子绞成了海藻带,她丧气地趴在枕头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倏地,微信消息提示音响了一下。
已经这么晚了,还有谁没有睡。她狐疑地绷直指尖,探身拿到床头角柜上的手机。
封启:“甜宝,我好想你。”
明明是文字消息,却仿佛自带语音播放功能一样,缠缠绵绵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勾得心尖尖麻麻的。
甜幼清倏地关掉手机,一扬手把被子掀起来,穿着棉质睡裙趿着拖鞋打开储物间的门,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另一端,始终盯着对话框的封启看到上方闪过“对方正在输入中…”,但是等了一会儿,并没有收到回复。
封启挑了下眉,削薄的唇微扬。
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
甜幼清费劲巴拉地挪出来两个大箱子,从东岭海带过来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乱七八糟的一堆,但这些是她漫长的过去。
有她第一次袭击人类的鱼骨刀,她曾在这把刀下逃生,而后折回去偷了这柄利器,用它刺穿那人的耳膜。果然非常好用,刀砍不断的坚硬,她还记得自己清洗血迹时的颤抖。
有修术法后试炼时削断的物件,一截树枝,亦或者切口平整的礁石。每一次微不足道的进步,都有着沾满汗水的喜悦。
还有一颗象海豹的牙齿,是当年尚且亚成年状态的虎鲸修戟,瞒着她疯狂单杀一头体型比他还大的对手斩获的战利品。那是她第一次被保护。
甜幼清一件一件地拿出来擦地崭新,跪坐在地上静默了很久,然后将它们重新放进去,用宽胶带仔细地封存起来。
天气真的冷了,甜幼清裹着被子昏昏沉沉地入睡之前,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早晨起来洗漱的时候猛然想起来。
她昨天没写作业!
顾不得吃早饭,甜幼清给封启发了条微信,让他今天不用来接她上学,她自己骑车先去学校补作业了。
晨露很重,薄薄的校服挡不住湿冷的风,甜幼清没有手套,一直搭封启的顺风车,不知道原来骑车上学会这么冷,她两只手都僵得握不住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