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还活着,你敢保证你们之间就不会变吗?”
对于贺至正的质问,温兴逸反倒平静了下来。
“我以前确实重利,总觉得钱怎么赚都赚不够,为了这对不住过多少人——”
当时发妻病重,温兴逸为了让她开心,给出了不再娶的承诺。
结果她躺在病床上笑他,说不可能,一般男人能为死了的老婆守个两三年就已经算是够有情有义了。
温兴逸改问发妻对他有什么要求,她说,虽然自己私心里希望他这辈子只有她一个老婆,但她还是叫他不要为了她不再娶,他身体健康,还有那么多年的活头,如果为了她一直一个人,那也太孤独了。
而温兴逸却执拗地要证明自己对发妻的感情,多年来一直没再娶,直到他为了生意和利益,违背自己对自己许下的承诺,娶了贺清书。
后来贺清书也去世了,温兴逸彻底断了再找伴儿的念头。
他现在就想好好守着孩子们到自己闭眼的那一天。
“我现在老了,钱也赚够了。”温兴逸说,“我别的不要,只想要我的儿子,所以叫温衍改姓不可能,就算我管不住他,他以后爱干什么干什么,我也不会把他交给你们贺家。”
贺至正目光渐冷,沉声问:“那你是不打算认我这个岳父了?”
温兴逸不甚在意,回以直视:“他姥爷,你如今跟我一样也是个退休老头子,再有本事又能怎么样?”
贺至正拍桌道:“你别忘了,你的公司能从燕城一路南下做到现在这个地步,是谁帮的你!”
“集团的生意你要多少,能让的我让温衍放手,其他没法儿让的。”温兴逸淡淡说,“你试试看能不能从我和温衍手里拿走吧。”
贺至正被女婿的一番话说得冲冠眦裂,怒意难捱只能抚着胸大喘气。
跟温兴逸说话仿佛在踢一块比温衍更硬的铁板子。
而温衍的固执己见和刻板强硬正是他父亲遗传给他的,一旦踩到底线就会触底反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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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贺宅出来后,温兴逸直奔着医院而去,顺便还打了个电话给温征,叫他赶紧滚去医院看他哥。
往医院去的路上,温兴逸一直在想自己儿子身体素质不错,平时得个感冒都难得,究竟是什么病,竟然让他要特意去医院休养。
结果一到医院,一上楼,发现温衍挂的是关节外科。
温兴逸怀着复杂的心情走进病房,病床上的温衍显然对父亲的突然到访没有预料,表情错愕,因为病气,平时那盛气凌人的气质减弱不少,眉眼安静漂亮,沉默半晌才问出一句:“您怎么来了?”
温兴逸都记得有多少年没见过大儿子这样了。
好像自从贺清书过世后,温衍就再也没露出过这样需要人照顾的神色。
后来温兴逸身体慢慢不行了,温衍又转而照顾起了父亲,自己却好像从来不会生病,也从来不会觉得累。
在杭城待了这么多天,平时都不怎么生病的人竟然都住院了,温兴逸无法想象儿子这些天经历了什么,直觉得自己这个老子太不称职,来得太晚。
温兴逸如实说:“为了你改姓的事儿来的,我跟你姥爷吵了一架。”
“我不会改的。”温衍淡淡说,“温家需要我。”
温兴逸喉头一哽,放柔了声音问他:“那你自己呢?就让你自己选,不考虑我们,你要爸爸还是要姥爷?”
温衍愣了下。
一般孩子被问这种问题,都是在几岁的时候,譬如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喜欢爷爷还是喜欢奶奶,都是家长们比较爱问的一些废话问题。
温衍从来没被问过这种问题,因为长辈们并不在乎他更喜欢谁。
他的父亲只在意亡妻和姐姐,他的母亲只在意他能不能帮自己获得父亲的注意,他的姥爷只在意他能不能为贺家带来利益。
而温衍对家人却好似总有无尽的宽容,这种宽容像铺天盖地却看不着踪影的网,又像背后默默跟随的影子,沉默而周密,很难被人发现。
这几年温兴逸总爱催着小辈们回家吃个饭,温衍看似只是父亲话语的执行者,但其实他自己内心也是期盼的。
虽然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算好,隔阂和误会也深,但他依旧在用自己的方法去保护他们。
只要他们能好好的就够了,他不需要理解和回应。
如今人也这么大了,竟然头一次被父亲问了这种问题。
这个问题很幼稚,却又很窝心。
温衍垂眼,嘴唇勾笑道:“要您。”
温兴逸整个硬朗苍老的面容瞬间软和下来,伸手重重捏了捏温衍的肩膀。
“那你答应爸,你姥爷那边儿不许再一个人硬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