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杞——品丰
时间:2022-03-01 16:55:15

  陈雯锦一直以来所遭受的欺凌都是裹着道歉外衣的,人家一个个都为自己的“不小心”“不是故意的”道过歉了。所以如果她自己不出来说话,其他人毫无办法。而也因为她不出来说话,苟杞就被钉死了“因流浪猫发生口角,以极其恶劣的手段欺凌同学”。

  元榛沉默半晌爆出一句极脏的脏话。

  所以这就是陈雯锦留钱给她的原因。他想。他听到中途还以为陈雯锦是因为感念苟杞这个唯一的日子过得拮据的朋友。

  陈雯锦的父母得知事情的原委,当然也恨章伶桐之流,但考虑到高考在即不能节外生枝,仍是第一时间没收了陈雯锦的手机,并筹划着托人给她办个借读把她送进大都一个封闭管理的高中。他们需要她心无旁骛地打好最后冲刺阶段的攻坚战。

  与此同时,章伶桐那边冒出个不是亲叔的叔,是省丨厅某个关键部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干部,刚刚好能“帮忙”办理借读手续。这位叔端着姿态在酒桌上跟陈雯锦的父母敷衍地道了个歉,说“小孩儿不懂事,让她家里给惯坏了”。陈雯锦的父母握着酒杯感觉形式比人强,便彻底熄了替女儿出头的念头。

  两口子深夜在回家的车里“忧心忡忡”地盘算着:陈雯锦高三以来成绩稳步上升,假如保持这个势头,不挑专业的话说不定都够得着C大。不如就忍一忍吧,不要理会当下这些麻缠事儿,反正再过些日子高考铃声一响,他们绝大多数人一生都不会再有机会遇到。

  苟杞前脚结束治安拘留后脚便收到退学告知书。她站在操场上给陈雯锦打电话,她希望陈雯锦如果害怕面对警察,最起码在校领导面前说句实话——她成绩虽然不怎么理想,但最起码得参加一回高考。但陈雯锦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她索性带着告知书上门,结果却被门岗挡在小区门口。门岗给陈雯锦家拨了个电话,毕恭毕敬地叫了声“陈主任”,说“有个叫苟杞的同学来访”。电话那端的“陈主任”顿了顿,客客气气地说,“不好意思,家里有客人,不方便接待”。

  苟杞在门岗同情的眼神里转身往回走,走着走着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

  嗡——嗡——廉价手机震动的声音仿佛能从街头传到街尾。

  苟杞划开屏幕,把手机贴至耳根,听到个振聋发聩的消息:两分钟前,她奶奶在第一医院去世了。

  ……

  苟杞后来听说章伶桐考上了S艺,陈雯锦考上了C大。

 

 

第十一章 新的一年开始了

  1.

  长平区是大都的老城区,因为保护性建筑密集和车道不□□通拥堵,如今即便是中心地带,也没有几家像样的商厦了。而地质研究所附近更是荒凉。苟杞睡不着拉开窗帘,窗外一片黯色,目之所及没有高楼,没有花里胡哨的霓虹灯,只有遥远半山上组立的杆塔。

  元榛说,虽然长平区渐渐衰落,但相较于其他地方,他家这附近人口流动并不大。因为这里的小区很多都是早期机关单位或者各类研究所的家属院,基本都设有二十四小时岗哨,非小区住户出来进去需要人领,时间、事由、身份证信息等也需要细细登记,安全性和私密性特别好。且再往南两三百米的军区大院儿里常年驻扎着部队。

  苟杞是在距离大都两小时车程的晋市长大的。苟杞长大的地方非常偏僻,早先甚至都不属于晋市,是十年前重新划区划进去的。她们那里没有什么“研究所”、“大院儿”,一些行车较少的路段农忙时间甚至偶能见到晾晒的农作物。

  苟杞的自卑感殷殷作祟,她突然意识到,如果元榛与她同龄,那么元榛很有可能就是她小学班里章章、初中班里的张枫庭、高中班里的阚庆。他们家境优渥,本人也极有教养和分寸感,他们不会跟着其他同学避讳她,但也不会跟她这样转头即忘的同学聊天或开玩笑。

  苟杞这样想着,不由回忆起片刻前的拥抱。

  春晚主持人即将倒数计时时,元榛伸了个懒腰,向苟杞招了招手。等到她趋前,他望着她的眼睛笑着说:“给你个新年拥抱,你等会儿帮我擦地。”

  ——黄雨琦回卧室睡觉前给元榛布置了个擦地的任务。

  苟杞鼓着左半边脸颊,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微眯着眼睛“咔嚓”、“咔嚓”嚼碎了含了许久的奶糖。她一时感觉可以用干活换取的拥抱好像突然没有那么珍贵了,一时感觉但她仍是想要。

  元榛没有给苟杞更多犹豫的时间,他在倒计时只剩下四秒的时候伸手轻轻拥住她。新年钟声敲响以后他便收手了。跟她生日那天相同,是个令人没有任何遐思的拥抱。

  ……

  苟杞坐在床尾盯着半山上黑乎乎的杆塔发呆。她脑海里有很多张带着各种情绪的脸,有她爷爷奶奶的,有赵荷珊的,有陈雯锦的,有章伶桐的等等。她在脑海中幻化出一块橡皮擦和一根碳素铅笔,先一点点擦去他们眼睛和嘴角向上扬或向下撇的弧度,再比对着他们本人的长相填补几笔,最后生成他们最原始的模样。虽然没有表情但也没有攻击性。

  “新的一年开始了。”苟杞“端详着”那些张脸低声说。

  2.

  大年初一,苟杞正夹着饺子蘸酱,面前突然出现两个鼓鼓的红包。

  一个来自黄雨琦,她解释说这并非是感谢,而是过年长辈应该给晚辈的。

  一个来自元榛,他倒不必特意解释什么,因为他昨天给胡不语和陈霖新年红包时苟杞就在侧,当然不能厚此薄彼。

  苟杞去年是自己一个人过年的,在老楼灰扑扑的租房里。当然是没有人给红包的。她靠着超市里买来的馒头、玉米和速冻水饺从大年三十一直过到正月初六。

  姥姥和两个姨分别给她打了电话,但她都没接,之后也只是简单回了条信息,说“便利店给排的春节假只有一天就不回去了”。其实那时她已辞掉便利店收银的工作,正在研究私厨小程序上的招聘信息。

  早饭后,苟杞拎着斜挎包出门了,说是要回晋市给爷爷奶奶上坟。苟杞其实对上不上坟没有执念,她爷爷在世的时候就曾说过,黄土下面只有坏掉的皮囊,没有亲人。她只是找个理由离开,以免上门拜年的人问东问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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