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胡不语的力荐,苟杞一直惦记着哪天收工早去《大港》剧组转一圈,然而接下来的半个月并没有出现“收工早”的情况。因为导演于理和编剧李毓突然想在原本的故事里增加一条支线。
主创人员开小会的时候,有人坚持这条支线有利于增加人物的丰富度,有人坚持说“冗余”反而影响叙事节奏,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先把它拍出来以后剪片的时候再做定夺。总之,因为横生的这条支线,所有人都忙成了陀螺。
“咔”于理抬起手,“这条过了。叫助理导演和剧务过来下。”
元榛敛起眼睛里激烈的情绪松开饰演“江湖”女朋友的张海玲,抱歉地道一声“不好意思”,再顺手给她拢回了衣裳,低咳着走出镜头范围。
大约是因为睡眠不足导致免疫力低下,元榛这回的感冒来势汹汹。重感冒使元榛的面色和精神都变得极差,于理一点不浪费他这难得的病弱感,立刻调整通告单,赶拍“江湖”携女朋友离开小县城以后四处碰壁的困顿生活。
元榛衣衫褴褛坐在条凳上,喘得些微急促,片刻,实在撑不住眼皮微垂靠向苟杞。“给我靠一靠,睁不开眼了……”他说。其实旁边就有很舒服的折叠椅,但他担心自己躺下去就起不来了。
苟杞肩膀微微左倾保持着半边不遂的状态一动不动僵坐着,元榛潮热的呼吸扫在她耳朵根上,片刻就把她熏成了熟虾。
去年年底在医院里,她蜷曲着腿躺在病床上向他提出无理要求——你能不能抱抱我——他当时露出为难的神情,半晌都没有任何动作。他与人交往非常有分寸感,尤其是跟女生。所以要不是难受得厉害,且陈霖也不在跟前,她没有机会如此近距离与他呼吸相闻。
“元老师再忍一忍,于导说最后一条了,这条拍完你就收工。”助理导演跟于理聊完,特地绕片场半个圈来到元榛这边播报。
元榛此刻浑身都疼,尤其是左半边脑袋,但仍是微微张开眼睛给他比了个OK。
苟杞目送助理导演离开,突然想起胡不语临走要元榛多喝热水的嘱咐,她立即打开保温杯,不由分说把吸管给元榛塞到嘴里——动作因紧张而略显粗鲁。
元榛艰难地咽了两口,说“不要了”,用手背格开了。
苟杞“咔哒”合上保温杯,尽可能忽略耳根的麻痒,默默把手伸进口袋里,去摩挲她藏下的那粒绿扣子。
……
“啊!苟杞你这个扣子好眼熟啊。”前些天胡不语在洗衣机前瞥到了这粒扣子。
“是元哥的,之前掉了,他嫌累赘不要了,”苟杞转身假借倒洗衣液避过了胡不语探究的眼神,她有些紧张地解释,“我看上面裹着一层蕾丝挺好看的就没扔,打算用来缝娃衣……或者缝、缝小帽子什么的。”
胡不语称赞她“你这个点子好”,没有多问什么。
……
十五分钟后,元榛再次出现在导演的监视屏里,他动手扳了扳脖子,再抬眼就变成了如困兽般的“江湖”。
大城市的生活确实多姿多彩,但那跟小县城来的“江湖”没关系。“江湖”没有学历,也没有一技之长,在大城市里活得仿佛他脚下的这半截板砖。事情从来不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他是全世界最可悲可怜的倒霉蛋。
于理手持对讲机,扬声道:“好,灯光、摄像机准备,各就各位,Action。”
“江湖”一胳膊挥开女朋友的阻挡,拾起脚下的板砖就向前面的不良青年们走去。
“江湖”不管不顾与不良青年们厮打的模样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刺儿头“江平生”。
3
深夜元榛突然起了高烧,苟杞和陈霖正翻找着温度计,于理亲自打来了慰问电话。于理大概刚收工正在回酒店的路上,电话的背景音里有车窗打开灌进来的风声。于理说,他晚间跟剧务打过招呼了,明天不排元榛的戏份,这两天辛苦了。
元榛忍着浑身酸软跟于理聊了几分钟,中间量出体温是39.5度,就着苟杞的手吃了两颗退烧药,电话一断他便烦躁地把一直在疼的脑袋揉进了枕头里。苟杞片刻踩着楼梯端水上来,叫了他两声不见回应,蹲下勾着脑袋一看才发现他睡着了。
陈霖跟着苟杞上来,他轻轻咳嗽几声,没精打采地表示得留下来守着元榛睡觉,如果到后半夜元榛的体温仍然不降就得去医院。
苟杞想了想说:“我留下来吧,你也感冒了,而且下午来回开了四个小时的车。”
温良老师有个老朋友过来,下午跟元榛借用了陈霖帮忙接送。
陈霖正低头给自己定闹钟——几乎一个小时一声响,他闻言犹豫了下,说:“也行。那你要记得一个小时给他测下体温,如果连续两回测试的温度没有变化,就给我打电话。啊,要不然你定几个闹钟吧,我怕你中间打盹儿醒不过来。”
苟杞知道陈霖不太放心自己,毕竟自己正处于“行事不周到的年纪”,她轻轻拍拍他的胳膊,表情认真地应他:“没问题的。”
……
“叮——”有新消息进来了,苟杞目送陈霖关门离开,低着头点开微丨信。是公众号推送的八卦新闻。因为图片里出现了元榛在《不能喝水的杯子》里的黑色剪影,苟杞便啃着苹果点进去了。两分钟后面色涨红退出并举报。
——八卦新闻借着不具名网友的爆料,整篇都在起劲儿地意丨淫剪影男演员。
苟杞起身去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透气。此时是阳历三月上旬,大都春寒料峭,滇市日间最高气温都达二十度以上了。她听到床上翻身的动静缓缓回头,目光掠过薄被勾勒出的线条,突然没忍住打了个嗝,她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快速嚼碎并咽下忘在嘴里的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