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还悄悄流传着一种说法,卫乐因为嘴馋整日往隔壁家钻,还趁三叔婆不在,主动脱得光溜溜在三叔公面前晃荡,怪不得正经了一辈子的老头子也把持不住自己。他们传得绘声绘色,还有不怀好意的光棍说自己也见过卫乐的光身子,这样的疯丫头不趁早嫁了男人,迟早祸害更多人。
卫嘉兄妹俩的父亲卫林峰也来了消息。他告诉儿子,自己遇上了黑心的开发商,被拖欠大笔工程款项。手底下的工人找他讨要工钱,他也得四处追着小开放商付款。卫乐的事木已成舟,他回来只是让人多了份谈资。卫林峰还责怪卫嘉没有照看好妹妹,更不应该把事情闹大。现在全村人都在看他们家的笑话,卫乐名声也坏了,将来更没法子嫁给好人家,一辈子都毁了。
陈樨和孙见川都卷入了这件事里,案子定性之前他们暂时无法离开。孙见川随孙长鸣住到了镇上的宾馆,陈樨却不肯同去。她依旧和卫家兄妹住在一起。
卫嘉想不到那天下午陈樨那么有骨气地一走了之,晚上竟然又若无其事地回来了。她说自己放心不下卫乐,伤也没好经不起镇上折腾,让卫嘉当她不存在就好。这次卫嘉没说什么,默默又将自己的房间让了出来。只不过接下来几日,他人不是在马场就是为了卫乐的事奔走,总是很晚才回家,回家后也是看看卫乐就去睡了。陈樨几乎见不着他的踪影,即使见了面两人也没什么话好说,仅有的几句交谈也是关于卫乐的。
卫乐身边有陈樨在,胖姐可以继续留在马场给大伙儿做饭。陈樨也很有一套。卫乐那天被警察闻讯、医生查体之后有些呆呆愣愣的,回来后不是睡就是哭。可是在陈樨半哄半逗之下,没过两日她又恢复了笑颜,快乐地沉浸在陈樨花样百出的女孩儿游戏里,那些伤害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流言和恶意被挡在了一扇院门之外,也被挡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卫嘉有天早上出门前,卫乐跑过来告诉他一个“喜讯”。她说她想结婚了,男人都是坏家伙,等到再长大一些,她要嫁给樨樨姐,做樨樨姐的新娘。
陈樨照例在院子里压腿,卫嘉疑心那老旧的院墙都快被她压得倾斜了。她听了卫乐的话“咯咯”直笑,说自己是没有问题的,卫乐样貌身材都合她心意,在她面前也乖顺得很,有这样的小娇妻何乐而不为,最好日后卫乐能带着这个院子、屋后的马儿和她的哥哥一起嫁过来……
“你陪嫁过来主要是给我做饭。”卫嘉一言难尽的神情让陈樨的少女矜持有了片刻复苏,还知道给自己找补一句,“到时你也是我的人了,我想吃什么你就得给我做什么。不许放芹菜,还得油盐具备。做不好我休了你……妹妹!”
“啊——我不要被休掉!嘉嘉做饭很好吃的,你要相信我!”卫乐哀切道。
她们一个是真敢说,一个是真敢信。卫嘉忍俊不禁,这是近几日来他难得的一次露出笑意。陈樨先前憋着一口气,也始终没给他好脸。现在两人都笑了,卫乐更是开心得跟小鸟一般。方寸院落上空,天色也仿佛明净了许多。
想到最近她们不是吃他留在锅里的粥和馒头就是等着胖姐得闲时送来马场的饭菜,有时陈樨会单手下个鸡蛋面,每一顿都是凑活着解决……卫嘉心里颇不是滋味。他对卫乐说:“下午我早点回来,给你们两口子做顿好的。”
卫乐不解:“什么是‘两口子’?”
陈樨说:“你要是嫁给我,我们就是两口子。”
“你把嘉嘉忘了吗?嘉嘉不会离开我的,他一定也会嫁给你的。我们是‘三口子’才对!”
陈樨仰天大笑,欣慰地看到家里的第三口人满脸通红。如果这是一个比谁脸皮更厚的游戏,尴尬的人先输了。最后一局她还是占据了上风,她是赢着离场的,这很好!
她对“小三”眨了眨眼睛,提醒道:“你得做丰盛一些,这可是为我送行的一顿饭。”
本章完
第44章 迂回而简单1
卫嘉说话算数,早早从马场回来做了四菜一汤。他没说这顿饭是为陈樨做的,但是家门口的小菜园里长得正好的芹菜从餐桌上消失了,多了她指明要喝的老鸡汤,还有仿佛为调侃她而准备的爆炒肥肠。
陈樨开开心心坐享其成,她说:“我住进来七天了,终于吃到一顿像样的饭菜。”
她说完后发现卫嘉面露惊讶。他该不会和她想的一样吧?一转眼竟已过去七天了。可是……也才七天而已。
陈樨再三拜托孙叔叔不要把这边“无关的事”告诉她爸妈,只说她玩得愉快就好。然而孙长鸣没有替她隐瞒摔伤的事。陈樨爸妈急坏了,宋明明有剧场演出实在走不开,在外地参加研讨会的陈澍排开了手头的工作特意飞过来接女儿,明天一早就能赶到。
“你行李收拾好了?”饭前卫嘉把一套叠好的衣服交给陈樨。“衣服不要了?”
陈樨一看,这不是她掉坑里那天身上穿的吗?
“我让你扔了,怎么还留着?我不穿破衣服。”
“补好了。”
她翻出磨破的部位,果然已被人仔细缝补过。
“你补的?”
“不是什么难事。”
“我也不穿补过的破衣服。”陈樨笑道:“舍不得扔,你可以把它们留下来。想起我的时候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我没你想的那么变态。”卫嘉面无表情地给她盛饭。
“你们不要,我要。我喜欢穿樨樨姐的衣服。”
卫乐像捡了宝贝似地伸手讨要。陈樨却抱着衣服往后一缩,摸了摸缝补的位置说:“我还是留下好了,勤俭节约是美德。我就是不明白,友情的纪念怎么变态了?”
他夹菜的筷子一抖:“好好吃饭!”?“这个做得很棒,火候、调味都恰恰好。”陈樨吃着还不忘点评。其实她端坐时的模样极具欺骗性,把卫嘉知晓的所有赞颂少女美好的词汇用上都不过分。谁会知道她此刻细嚼慢咽的是一块肥肠呢?
“幸好没吃出食物的本味。”她笑道。
卫嘉说:“以前我妈病着,饮食的油盐都有严格限制,久而久之我们都习惯了——你真的不打算让我看看你拍的照片?”
他的转折太突兀,陈樨的筷子滞留在半空。卫乐并不在场,她正端着碗在房间里看《还珠格格》,不时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这个坏毛病是最近才养成的,因为心疼她经历的那些事,卫嘉也不忍心太过苛责,只盼着她高兴就好。
“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陈樨压低声音问:“如果那老王八蛋始终不肯认罪,你要做什么?”
卫嘉想到三叔公被传讯之前陈樨亦步亦趋跟着他、盯着他的情形,不由勾起嘴角:“你都猜到了何必还要问呢。”
“你简直是……”陈樨心中可怕的想法被印证了,一时竟想不到合适的词汇来骂他。“疯子、蠢货、神经病!他的命能跟你比?值得吗!你不能有这种念头,以后遇到任何事都不能那么想,绝对不行!”
“我不是什么都没做吗?”卫嘉说:“所以让我看看你到底拍了什么。”
陈樨把兜里的手机抛给了他。手机是这个暑假妈妈新给她买的,在这破地方也没打通过几回,幸而拍照的像素还凑活,误打误撞派上了用场。
卫嘉点开她手机的图像文件夹就看到了一张模糊失焦的照片。拍照的人像是在行进中的车里,窗外是绿油油的草地和好几匹马,马背上那个扭曲的人影很是眼熟。陈樨凑过去看,用不自然的语速数落道:“不是这一张。哎哎,你别瞎翻,里面有我的隐私!”
“哦。”卫嘉依言往下翻看。她的隐私并没有出现,倒是让他欣赏到了各种不同角度的自己。
“原来我的后脑勺长这样。”他喃喃自语。
陈樨假装镇定道:“你的侧脸比较好看。”
他抬头想要看看偷拍的人是怎么做到理直气壮的。没想到她为了捍卫自己的“隐私”凑得那么近,近到气息相闻。仰脸时她的发丝蹭过他鼻尖,两人忽然大眼瞪小眼。
陈樨先怂了,身子忽后撤,伸手压下他的头。“我也没说你正脸不好看。专心看你的照片!”
难道发丝也会导热吗?她脸颊隐隐发烫,很怕被他发觉。然而卫嘉根本无暇注意这些,他终于翻到了三叔公的照片。
卫嘉仍算未成年人,所以民警和孙长鸣都没有刻意向他展示那些照片。但是只凭他们的口风和三叔公的反应,卫嘉也完全能够想象到照片的内容。
然而当三叔公满是皱纹的脸伴随着裸露在外的丑陋身体以如此直观的方式落入眼中,他还是比想象中更为愤怒,完全无法接受!
这大概就是方才陈樨用颤抖的手指着他破口大骂时的心情。
卫嘉飞快地把手机反扣在桌上,他一秒都不想再多看。“那些……你到底是怎么拍到的?”
“我没有利用卫乐,我发誓!”陈樨见他急眼了,忙为自己辩解。
卫嘉说:“我问的是你!”
没人比他更熟悉三叔公身后的背景,那是他被陈樨占领的房间。
陈樨从没听过卫嘉用这样激烈的语气说话。她并未被吓到,只是有些惊奇,甚至咂摸出一丝暖意。这是否意味着她去做那个打狗的肉包子也是会令他难过的?
“一个糟老头子想占我的便宜,做梦!我不过是对他客套了几句,‘正好’让他看到我在房间里换背上的纱布。这老王八蛋非要帮我的忙,帮着帮着就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更好笑的是我说他年纪大他还不服气,裤子都脱了非要证明自己。这能怪我吗?”
卫嘉一点也没觉得好笑。他知道陈樨不是卫乐,她一脚能要了三叔公半条老命,可这不该成为她儿戏的底气。
“你也不怕脏了你的眼睛。”他语气冷淡,将手机推回她面前。
陈樨是聪明人,她哪会听不出卫嘉的言外之意,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你是想说我不自爱?你干脆不要叫卫嘉,改名叫‘卫道士’好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是个女孩子……”
“你是男的,下回让你来出卖色相!说不定三叔公不嫌弃你。”
卫嘉被塞得哑口无言。发飙的陈樨气焰惊人。
卫乐端着碗从房间里探出头出来提醒道:“不要吵架,要讲礼貌!你们吵得我都听不见小燕子说什么了!”
若不是卫乐提醒,卫嘉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跟陈樨吵起来。他算是个平和性子,看得多说得少。妈妈一直教育他凡事要忍耐,他也照做了,忍受不了的时候自有沉默中的爆发,可赌气斗嘴这是小孩子才做的事。他还没成为大人,也从未做过孩子。
陈樨跟他不一样,她没有那么多瞻前顾后,想到什么做了再说,只是她会选择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孙见川跟卫嘉抱怨过陈樨的心思太难捉摸。孙长鸣也开玩笑说樨樨这孩子古灵精怪,要卫嘉多担待。其实陈樨那些奇怪的弯弯道道都塞在一个直筒子里,是一种比较迂回的简单。卫嘉认识陈樨不过短短一周,实在觉得她想什么全写在脸上了。
就像现在,卫嘉知道陈樨生气了,而生气的原因是她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他们能够相互看透,却不能彼此认可。
本章完
第45章 迂回而简单2
生气的陈樨眼睛瞪得圆圆的,气息咻咻,仿佛碰她一下就会立刻龇出尖牙亮出利爪。卫嘉给她盛了碗汤,说:“先吃饭。”
她果然怒道:“我眼睛脏了,鼻子也脏,拍照的手更脏,不配喝你的汤!”
卫嘉低下头笑,陈樨连打了他胳膊两下才消气。她说:“我想帮你,我没觉得哪里不对。那老东西太恶心了,可他也只是多长了一个器官,被我拍了下了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七岁就在科普读物里看过它长什么样了,它的横剖面、零件构造我一清二楚。初三科学实验竞赛要上交作品,我还在我姑姑的实验室解剖过公牛生殖器!我现在说出来,是不是嘴也脏了?”
陈樨咄咄逼人地朝卫嘉撅起嘴。“脏不脏,脏不脏?”
卫嘉连连败退,也不便问她好好的科学实验为什么要去解剖公牛的生殖器。他安抚道:“你不脏。我是卫道士,是我的心太脏。”
“你们男人为什么会认为只凭一个器官就足以从根本上改变一个女人。”她的声音低了下来,“我当然不脏。乐乐也不脏。脏的是做坏事,起坏心的人。”
卫嘉听到她提起卫乐,缓缓放下了筷子,脸色变得阴郁,看向房门那一眼也心事重重。陈樨的话戳中了卫嘉的痛处,这痛处始终埋藏在他这几日的平静忙碌之下。
伤害卫乐的人固然可恨,卫嘉也同样怨恨自己。按卫乐的说法推算,三叔公第一次对她下手是妈妈去世前后的事。那时大家身心俱疲,没有人顾得上卫乐。三叔公夫妇愿意照顾这个傻丫头,他们都求之不得。卫林峰还为此上门感谢过邻居,卫嘉虽然觉得麻烦别人不好,但他从未往别处想。是他们亲手把卫乐交到畜生手里,为自己换取一点点喘息的机会。
卫乐出事后,卫嘉还迁怒过陈樨。他对陈樨的埋怨其实是在回避自己身为兄长的失职。一个短暂相处的旁人都能看出卫乐的不对劲,他和妹妹朝夕相处,竟然什么也没发觉。他在看似尽心尽力的照顾中忽略了卫乐。以至于卫乐收到伤害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向他求助,而是要在他面前隐瞒。这难道不是因为他平日待她太过严厉和冷漠的恶果?
“我爸骂得没错,我没有把卫乐照看好,我有什么资格说她脏?”
陈樨的筷子敲击在卫嘉碗沿,声音清脆。她“啧”了一声:“你垂头丧气干什么?你没听懂我的话。老王八蛋该死,监狱不收他,老天也会收他!比起什么脏不脏的说法,乐乐更在意的是你。你笑了,她才能踏实高兴起来。她的心比谁都干净,只要你今后保护好她,对她而言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过不去的是你。”
“我能怎么办,难道用根绳子把她栓在我身上?”卫嘉黯然道。
“你不能盯着她一辈子,得让她学会自我保护。你知道吗,乐乐对男女那点事的认识还停留在背心、内裤里的身体不能让人摸。幼儿园的女孩懂的都比她多。我妈要是在这里,会批评你们做家长的不负责任。性教育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