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樨笑了:“看看,急的脏话都冒出来了,被人听见多不好。虽然你请她吃大餐,把我赶到阳台蹲在你的内裤下面吃鸡蛋,但你就是不喜欢她……我知道你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她越说越小声,卫嘉不为所动:“你怎么想是你的事。”
“既然这样,那我再分析一下你的心路历程:她帮你照顾尤清芬有一段时间了,很能干,也尽心尽力。你慢慢发现她对你有点意思,出于礼貌你不想点破,为了这个疏远她,未必找得到更适合照顾卫清芬的人。对于你这种人来说,女孩那点心思也不叫事。就这样熬啊熬,尤清芬那个老太婆又歪着嘴给你洗脑——她是个好姑娘,你也不小了……你左耳进,右耳出,有一天忽然觉得‘我操’!这其实这是个好办法呀!跟谁过不是过,去哪找她那样一门心思对你,还有专业护理知识,能免除你后顾之忧的人。你动摇了,又下不了决心,干脆就驴下坡请她吃顿饭,给点彼此都懂的暗示,试试能不能走一步看一步地发展一下。就在这时,不速之客出现了……”
“你还知道自己是不速之客。”卫嘉面带嘲弄,“即使我这么想有错吗?你嫁给他爸是冲着纯洁的爱情去的?”
无辜被点名的江海树抱着换洗衣服眨了眨眼睛。
“他爸对我的情况了解得清清楚楚。他贪图我的美色,别的都不介意;我也觉得他对我不错,很适合我。”
“有区别吗?”卫嘉的声音更冷了。
“区别在于那小看护是揣着自己的梦来吃这顿饭的。她不知道你要的只是一个生活中的合作伙伴,一个工具人。你不跟她说清楚任其发展下去的话,就是欺骗她的感情。渣男!”
本章完
第8章 和平共处五项原则2
一夕之间即将失去一半房子或全部积蓄,又彻底沦为渣男的人差点要为她的正义鼓掌。“我还以为你们相处得‘不是很愉快’。”
“我是烦她,但不是因为她对你有意思,而是她污蔑我。我讨厌所有‘川菜’,以后也不会去川菜馆子了!”陈樨又想起了一茬,笑得像狐狸。“她喜欢你又喜欢孙见川,你还说你和他长得不像……来,好久不见,靠近点让我再品鉴品鉴。”
卫嘉自觉和她已没什么好说,默默去收拾餐桌的残局。陈樨人不靠谱,眼光毒辣得很。赵欣欣或许对他有点意思,但人家姑娘没挑破,他不好说什么。在照顾尤清芬这件事上她帮了不少忙也是事实。他有心请赵欣欣吃个饭,赵欣欣在尤清芬的撺掇下非要要尝尝他的手艺——没什么不可以的。结果人家女孩子穿上新买的裙子高高兴兴上门来,莫名其妙地成了一出闹剧。
刚才他把人送出门,到了楼下,欣欣带着哭腔问:“嘉哥,我今天的样子是不是很丑,特别特别失态?”
她是个单纯直爽的人,平时除了喜欢追星就爱打打篮球,总是风风火火,高高兴兴地。今晚却穿着不合身的裙子,从进门时的雀跃跌落为离开时的惶恐。卫嘉摇头说,每个人都难免有钻牛角尖的时候。今晚的事他安排不当,错主要在他。
他嘴里说着安慰的话,与此同时也回避了她脸上的情绪。卫嘉发现自己试图了解的只是那个风风火火、快快乐乐的赵欣欣,仅此而已。没有人能只活在表象里,而他是如此抗拒且厌倦对旁人的悲喜负责。他目送赵欣欣走进地铁站,独自消化自己在这场混乱中感受到的愤怒、不安,惭愧……还有种自我厌弃的解脱。
“我头发还没干呢,把毛巾还给我。”陈樨冲着卫嘉的背影道。
“这是我的毛巾。”
“毛巾又不是你身上的一块肉,被我用过就不干净了?别那么小气。”
卫嘉晾了她一会,闷声道:“玄关柜上有你的东西,我手上沾了油,你自己去拿。”
陈樨好奇地走过去,发现购物袋里是两套洗漱用品,牙刷、牙膏、毛巾和杯子一应俱全。
“附近的便利店买的,你嫌弃的话也可以不用。”卫嘉背上长了眼睛似地对低头挑挑捡捡的陈樨说。
“谁告诉你我没带牙刷了?”
“你带了吗?”
“没有。”
陈樨舒展地笑了。“你最懂我了。我们嘉嘉还是这么贴心。”
不止卫嘉恶心得差点手滑打翻了盘子,就连江海树都感到一阵恶寒。陈樨镇定自若地把那套粉红色的洗漱用品塞到还杵在角落的江海树怀中。
“牙刷、毛巾我自己带了。”江海树低声道。
陈樨谆谆教诲:“这不是一般的东西,是你卫叔叔的一片好心。拿着……拿好了!”
卫嘉忍无可忍地回头:“他用不着管叫我叔叔,你也不许瞎叫。”
“我瞎叫什么了?”
“我没名字吗?”
“行,我懂你的意思了,不叫就不叫。别生气啊嘉嘉。”
如果说此前陈樨还有些强颜欢笑的话,现在全都乌云散尽。江海树发现陈樨的心情显而易见地好了起来,卫嘉也没有跟她计较的意思。女王在这场收复失地的战役中似乎打赢了第一仗,江海树暂时放下了那颗半悬的心去洗澡了。
“还没收拾好?我帮你。”陈樨蹭到卫嘉身边跟他一起收拾碗筷。卫嘉也没跟她客气,皱眉看着那大半盆剥过的土鸡蛋说她浪费食物。
陈樨辩解:“我当时坐在那里挺尴尬的,一尴尬我的手就停不下来。”
“你还会尴尬!”卫嘉仿佛听了个冷笑话。“干脆把剩下的蛋都剥了,卤一卤明天还能吃。”
“好啊,卤鸡蛋我喜欢。”现在他说什么陈樨都觉得是好的。“我们嘉嘉还是那么能干,世界上没有你解决不了的事。”
“滚蛋!”她的谄媚换来了卫嘉不咸不淡的两个字。
“别说蛋了,鸡笼的事你摆平了?”
“嗯。”
“他们没为难你吧?”
“没有。”
“这件事说到底是由我而起的,你多跟我说说能要你的命?”
“说什么。都是街坊,我给他们道个歉,把事情说清楚就是了。鸡又没死,他们也不好意思再闹。”
“鸡没死?”
“鸡的热应激反应罢了,把笼子放到安静通风的地方慢慢会缓过来。他们一家养了不少鸡,平时也常常去我那里拿药的。”
“那你为什么过了那么久才回来?忙着和你的小看护说悄悄话?”
“你说是就是。”
陈樨最烦他这个样子,聊着聊着就把天聊死了。她不信邪地凑过去,在他衣服上嗅了嗅。“她是狗吗?你一身狗味。”
她的五感里就属鼻子最灵敏,过去他在养殖场实习,无论是给猪去势,还是给牛作直肠检查,一回来准逃不过她的吐槽。
“我看你才像狗。”卫嘉躲着她,受不了地说:“养鸡那家人的邻居过来劝架,他家里的狗难产了,我顺便过去看了看。”
“什么狗,生了几只?”
“雪纳瑞跟土狗的串串,生出来的小狗还挺好看的,一共七只……”
卫嘉本来无意跟她多说,然而他们太过熟悉,类似这样的场景在他们之间重复过太多回,心和脑都无需费劲,每一句对话如此顺滑地脱口而出。就好像面前是一条永恒而缓慢流淌着的河,他退缩、抗拒,不由自主地又一次踏进了河里。
江海树洗好澡出来,这个话题还在延续。
“……小狗崽子里真的有一只像金毛?唉,断奶之后你能不能让他们把那只小狗卖给你?我一直想养只金毛。”
“养什么,卫金桂还不够麻烦?再说这些中大型犬根本不适合养在小房子里,对人对狗都不好。”
……
江海树有些惆怅。他自幼没了妈,陈樨成为他继母后待他不薄。可毕竟是半路母子,他总想着能进一步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按照他的理解,首先就得从找到共同话题开始。上至天文地理,下至人生哲学,诗词歌赋,他一一尝试过了。为投其所好,他甚至钻研了戏剧理论和美妆服饰,陈樨的注意力总是飘忽的。他爸还在的时候,他也鼓起勇气去请教过陈樨喜欢什么。江韬说,舞蹈、马术、香道、功夫茶……这些陈樨都懂得不少。可涉猎广并不代表着她沉浸其中。
直至今天江海树才发现,原来养鸡户邻居家的狗也能让陈樨兴致盎然地聊个不休。
本章完
第9章 上铺的正常人1
江海树是个作息规律的年轻人,又兼这一天一夜都没好好合眼,10点刚过便开始犯困。他剥完所有的鸡蛋,歪在沙发上迷瞪了一会又忽然惊醒,这时卫嘉也洗漱完毕了。
他们没有谈论过晚上该怎么睡的问题,好像在意这个的只有江海树而已。卫嘉的房门一直是开着的,江海树趁无人注意伸头进去看了房里的布局,发现里面是一张高低床。他的心放下了大半,这时实在熬不住了,站起来对卫嘉说:“卫叔叔……卫医生,我今晚睡您上铺可以吗?我晚上不打呼噜,也不爱翻身。”
“当然不行。”卫嘉还没吭声,陈樨先浇了江海树一盆冷水。
江海树不是没有想过陈樨可能会要求睡在床上,他是没什么意见,然而总不好让屋主也挪出来睡客厅。
“这沙发,我和卫医生两人也挤不下啊……”他说。
陈樨嘲笑他:“你想得美。你自己睡沙发,谁说他要跟你一起。
“哦,你们中的谁要跟那个婆婆一起睡吗?”
江海树脑子里迅速地分析,陈樨是断然不会睡在有一个跟她不对付的病人,而且还气味混杂的房间里的。那么就是卫嘉睡过去?虽说成年的继子是要避嫌的,可尤清芬是病人,她的房间里有一张折叠的小床,想来就是方便有人陪护过夜时用的。
“你愿意的话可以过去睡,如果你不怕尤清芬用遥控器砸你脑袋的话。”陈樨好心地说。
“那是要怎么办……”江海树困惑了。
陈樨理所当然地说:“我跟卫嘉睡主卧,你随便。”
江海树震惊于这种分配方式,成年人的世界是这么“简洁明快”吗?他抱紧了睡前必备的小毯子,像抱紧了困惑无助的自己,然后望向这屋子里最正常的人。他怀着仅有的一丝热切寄望于卫嘉主动卷铺盖睡客厅,把高低床留给一对路途劳顿的母子。江海树不介意睡在陈樨上铺,打地铺也可以接受。
卫嘉默默站在卫生间和卧室连接处。他头发半干,脖子上还绕着被陈樨用过的毛巾,眼神放空,看样子是在等待他们的讨论结果。陈樨嘴里说出惊人之语,他也没有开口拒绝并纠正她行为偏差的意思。
“我困了,你们慢慢聊。”陈樨一拧身就回了房,房门虚掩着。
卫嘉瞥了江海树一眼,江海树满怀期待,随即听到卫嘉说:“沙发上有薄毯子。客厅蚊子比较多,你不习惯也可以去睡那个房间的行军床。自己看着办。”
“卫医生,你们真的一起睡?”江海树知道这样问有点蠢,可他的嘴就好像一个快要爆炸煤气罐阀门。
“我都可以。”卫嘉的表情依旧温和又冷淡,“你也要一起?这样的话可能会有点挤。”
江海树退后了几步。他有些回味过来了,自打从外面调解鸡和狗的纠纷回来,卫嘉面对陈樨就隐隐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放任,或许对他自己也一样。当然,他的言谈举止看起来还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靠谱得不能再靠谱。这样的人疯起来才要命!当他平静又清醒地说火是清凉的,水会把人烧成灰,表示惊讶的那些人更像脑子出了毛病。
“睡了。”卫嘉也转身回房。他思考了两秒,当着江海树的面关上了门。
江海树现在就是那个脑子出了毛病的的人。
第二天,陈樨睡到将近中午才起来。江海树已经在客厅啃完了大半本普希金的《黑桃皇后》。
“早啊。”陈樨心情愉快地跟江海树打招呼。她看来睡得很好,完全不存在适应环境的障碍,脸上皮肤透出健康润泽的微红,眼神清亮,神情餍足。在江海树看来,她这种迅速的回春的状态实在太可疑了,处处透着妖异,好像一根刚刚修炼得道的藤蔓精,或是榨干了书生精气的狐妖。至于她的宿主……卫嘉天没亮就出去了,江海树还来不及窥探他的状态。
厨房的电饭煲里有粥,小锅里有卤好的鸡蛋,餐桌上放着早已凉透的豆浆和馒头。陈樨坐下来吃她今日的第一顿饭,江海树也考虑着要不要一起把午餐也解决了。他一靠近,陈樨就点评道:“你昨晚怎么啦?小小年纪眼袋吊肚子上了。”
江海树没敢说,客厅蚊子彻夜骚扰是他睡不好的原因之一,但是更重要的是他总是提着心,不由自主地留意卫嘉卧室里传出来的动静。“我还是未成年人呐!”他蜷在沙发上在心里不停默念,害怕地竖起耳朵,结果几乎一夜无眠。
幸亏陈樨也就是信口一问,根本不在意答案。她吃着卤蛋,忽然“噗呲”笑出声来。
“妈,什么事这么有趣?”江海树幽幽地问。
“没什么。”陈樨笑着摇头。
“妈,是不是少儿不宜的内容?”
江海树一本正经的发问,让陈樨差点被鸡蛋噎住。“假如是‘少儿不宜’的内容,就代表少儿一开始就不该想、不该问。还有,把你说话的前缀去掉,再叫‘妈’我收拾你。”
她嘴里说着狠话,眼里仍带着笑意。这样的陈樨像极了江海树幼年时最喜欢的屏幕人物“鲛公主”。出演这个角色的时候,陈樨大学刚毕业,这是她的出道之作。虽说不是女主角,角色也不是当时流行的天真可爱挂,但“鲛公主”的敢爱敢恨和那种坦荡又鲜活的美,依然在瞬间击中了还是小鼻涕虫的江海树。他记得在那部剧里,“鲛公主”得知她可以常伴爱人身边时,就是这样笑的。然而这一对最后的结局却十分令人唏嘘,江海树不知为他们哭出了多少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