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帆看着冲进药房的背影,眼里是温柔的笑。
先前玩游戏的时候,水手问了许多出人意料,但在旁人看来却又是情理之中的问题。例如何时结婚啊,谁先表的白啊,初吻是不是给的对方啊之类的。
小姑娘那会儿脸红了,向他投来求救的目光。那一刻,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他,加之旁人的嬉笑起哄,那间闹腾腾,弥漫着食物香气的小包间里,突然就让人觉得温馨无比。
好像一切空幻的、虚无的、甚至是臆想的,都在那一刻变得真实起来。
真实到一切的想象,都有了实体的载托。
药店里,夏云将陆一帆的情况向药剂师说明后,在几种推荐药品中选了一个最贵的,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就去买单了。
“小朋友,我吃的药,你怎么抢着买单啊。”
“那你这都是帮我喝酒才过敏的嘛。”
收银机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吐出一张收银条,夏云接过收银员手里的药,顺势就塞到了陆一帆手里,边走边说:“你要么现在赶紧吃一颗吧。”
“回家再吃吧。”
“我看看严重了没?”夏云说着拽住了陆一帆的胳膊,仔细打量起来。
两人挨的很近,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甚至有些亲密的感觉,例如——此刻恰巧走进药房的徐义肖。
“我怎么觉得变严重了。”
“是你心理作用。”
“呃……那快走吧,赶紧回家吃药!”
两人正要向外走,夏云头一抬,好家伙,和徐义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OMG!
她脚下一顿,心说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啊。昨天在超市就吓出了一身汗,哪想这会儿居然面对面的撞上了。
她头一热,心一横,迅速且大声地冲着陆一帆叫了声:“哥!”
陆一帆:“……”
就眼下的情况而言,感到震惊的,绝不止夏云一人。她的学长徐义肖从看到陆一帆,再到听见“回家吃药”的对话时,心里头当真是震撼了一把。
但他迅速调整了情绪,展露出极其成熟的一面。他向前走去,清秀的五官流露出礼貌的笑,“夏云,这么巧。”
“是啊是啊,真巧。学长,这是……这是我表哥。”夏云转头又道:“哥……这是我同事,徐义肖。”
她冲着她的“表哥”眨了眨眼,声音里的荒唐与尴尬全都融进了那个称谓里。陆一帆按捺着笑,居然觉得这个新的称呼听起来也不错,有种……自己人的感觉。
但气氛,却有一丝丝的奇妙与吊诡。
徐义肖不久前跟着公司里的资深律师去过鑫创基金,因为签合同的事碰了一鼻子灰,对眼前这位陆总可谓印象深刻。
“陆总,你好!”
“你好。”陆一帆淡笑。
“学长,”夏云不安,立即打断了那两人的话,“你也来买药啊,我哥过敏了,我们也是来买药的。”
空气里,又多了一丝欲盖弥彰的味道。
“嗯,我也来买药。”
“嗯嗯,学长,那我们走了,明天见。”
夏云迅速看了眼陆一帆,并扯了扯他的袖子,在徐义肖克制且礼貌的目光里逃出了药店。
一上车,人就开始犯愁了。
“陆总,你觉得我学长会相信你是我哥的说法吗?”
陆一帆的眼里似笑非笑,“你刚刚叫‘哥’叫的那么生硬,挺难说的。”
“啊,那他不会误会我们两的关系吧。”
夏云越想越慌,“不行,我还是打个电话吧。”
“打电话?”
“对啊,我就跟他说,你是我哥这事儿得保密,别说出去了。”
陆一帆彻底笑出了声,“本来没什么事的,你这电话一打,就变成了我和你的关系确实不同寻常,因而做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
“天啊!”夏云仰头长叹,“陆总,我要是追不到我学长了,你得负全责!”
“行。”
陆一帆说着,已经启动了汽车,一旁的人还在愁云惨雾,全然忘记某人酒精过敏的事了。
两人回到家,互道晚安后便各自回了房。
刚刚的那一幕小插曲,如同海水里的一个小泡沫,渐渐被更大的浪头盖住了。
夏云看了会儿书,眼皮开始打架。临睡前,偶遇徐义肖的事又在她脑子里来来回回的打转,突然一个激灵,她又想起了陆一帆酒精过敏的事。
他吃药了没?
红疹消退了吗?
她睁开眼,犹豫片刻,给那人发了个微信过去。
【陆总,红疹消退了没?】
一轮明月正静悄悄的挂在黑幕里,夏云坐在床沿边,和那轮圆月一起静静地等着回复。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那人是睡了吗?
但刚刚好像还听到外面有动静呢。
她套了件外套,忍不住开了房门向外望去。书房的门依旧虚掩着,黄白色灯光顺着门缝透出来,在地上打上了一道明晃晃的光影。
书房里,陆一帆正在回复工作邮件,忽然听见敲门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扎着丸子头的脑袋探了进来。
“陆总,你还没睡啊。”
“嗯。”
“你药吃了吗?”
“吃了。”
“那你红疹退了没?”
陆一帆笑起来,眸光在案边台灯的映射下,显得又清又亮。他看了眼手臂内侧,“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啊?那是还没消退吗?”夏云脸上露出焦虑,走了进来,“那个药会不会不对症啊,还是去趟医院吧!”
“没那么夸张,明天肯定能好。”
“不行,过敏这事可大可小,不是有新闻说,有人因为过敏导致休克甚至窒息身亡的嘛。”
陆一帆:?
“你怎么一点也不当回事儿啊,不行,我还是陪你去趟医院吧!”
“……”
“真的,你没看过这种新闻吗?”
“……”
“你快换衣服,我也去准备一下,五分钟后门口集合!”
夏云说完一溜烟的回了房,她越想越紧张,万一这位陆先生有个什么好歹,她铁定跟着一起完蛋。
因为酒精过敏,陆一帆已经好多年都不饮酒了,但因为夏云,他破了例。
虽破了例,但……他笑的无奈,回卧室换起了衣服。
时钟指向零点,一辆黑色保时捷从地库缓缓驶出,再次上了路。
“其实去了医院,也就是开点药。”
“那可不好说!”
一张清秀的瓜子脸立即变得严肃起来,夏云生怕开车的人会原路返回一样,“你看啊,你都吃过药了,但过敏症状还没消退,说不定还要打针呢!”
“哦……那我现在算病号吗?”
“当然算。”
“那这大半夜的,你还让病号开车。”
“……”
“我怎么觉得,我这病号有点惨呢。”
“那……那我不是不会开车嘛……”
陆一帆目视前方,唇角却弯起了弧度。
深夜的路况极其好,两人十来分钟就抵达了目的地。急诊大楼里人不算多,挂号、缴费、排队进诊室几乎一气呵成。
医生看诊后,给陆一帆开了一剂吊针,一副药,两人出了诊室的门准备去缴费,夏云忽然停下了脚步,“对了,我刚刚忘问医生忌口的问题了,还有之前的抗过敏药能不能同时服用也忘记问了,我再去问一下。”
她说完转头又推开了诊室的门,陆一帆手里拿着缴费单,面上一片风平浪静,心头却有种久违的情绪翻涌出来。
那情绪来的迅猛,犹如汹涌而至的浪潮,将他席卷进年少时光。
他的耳畔回荡起温柔的叮咛,那是他母亲的声音,但转瞬,那声音就变成了痛苦的□□。一同变化的,还有他的整个人生。
那之后,浮生岁月与他而言来了个大翻转。自此,白衣少年的韶华岁月便成了身后念想,再无关心之人,再无眷注之心。
之后的日子,他被生活推涌着向前,一分一秒都是博弈。
他的人生发出一种灼烧的光芒,然后就只剩,恨意滔天。
第22章
“医生,刚忘记问您了,我们自己买的药可以和您开的药一起服用吗?”
诊室的门虚掩着,夏云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打断了陆一帆的思绪。他眼底晦涩开始被一抹温柔替代,唇角一松,俊朗的面孔有了笑意。
“医生,那这酒精过敏需要忌口吗?海鲜什么的是不是不能吃了啊?”
中年男医生推了推眼镜,见眼前的年轻女孩问的细致,笑了起来:“知道男朋友酒精过敏,就不该让他喝酒嘛。”
见两人关系被误会,夏云下意识想解释,正欲开口,医生又道:“作息规律,正常饮食即可,不用太焦虑了,来,下一位。”
有患者进来,狭小的诊室立即拥挤起来。那人大喇喇的挡在了夏云身前,她轻声道过谢便退了出去。门一开,视线与陆一帆遇到了一起。
那一刹,她好像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微不可擦的笑,但那感觉转瞬即逝,她没深究,复述了一遍医生的话:“医生说我们买的那个药不用吃了,另外,正常饮食即可,好像没什么忌口。”
陆一帆说好,眼里的笑意似乎更明显了,“太晚了,帮你叫个车回家吧。”
“啊?”
“太晚了,我还要输液,你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没事,不差这一会儿了。”
要说不困是假话,但夏云一想到眼下的情形全因自己而起,便十分内疚,说什么都要陪着一起输液才安心。
缴了费,两人到了输液区。
陆一帆让护士帮他调快输液速度,却被一旁的人严厉阻止了,“不行不行!输快了会不舒服的!”夏云转头又看向护士:“护士小姐,你调到正常速度就行了。”
护士一副过来人的神色看了眼紧张兮兮的女孩,意味深长的笑了,将输液管调到了正常流速。
午夜时分,输液区人不多,很安静。
先前还说着“不困不困”的人,没一会儿就去见周公了。夏云斜靠在椅背上,脑袋已不知不觉偏向了一侧,丸子头被椅背摩擦的有些松散了,耳边碎发便多了起来,看上去像是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猫咪。
陆一帆看着那张熟睡中的脸,素净中透着一股倔强,一如他多年前见到的模样。正好有护士经过,被他叫住了。
“不好意思,麻烦帮我把这个调快些,谢谢。”
护士转头一看,对这位极其养眼的大帅哥可谓印象深刻,“调快吗?你女朋友不让哦!”
陆一帆笑起来,深邃的五官有种少见的柔和,“没事,她睡着了。”
护士小姐也笑了起来:“行,那我帮你调快了,不舒服的话就按铃哦。”
吊针在调快流速后,很快就滴完了。护士给陆一帆拔了针管,他看了眼手表,轻轻靠近了身旁的人。
“小朋友,醒醒了。”
夏云醒来时,一时处于迷糊状态,直到看清眼前那张帅气的脸,歘的一下就坐直了身体。
“哎呀,我怎么睡着了……”
“还流口水了。”
“啊!”
夏云惶恐的捂住了嘴,却从那双深邃的眼瞳里看到了渐渐绽开的笑意,她意识到被骗了,反击道:“你才睡觉流口水呢!”
“你见过?”
“诶!”
男人发出爽朗的笑声,“看来我得锁门了。”
“切——”
两人回到家时,已是凌晨一点多了,陆一帆看夏云一副哈欠连天的模样,说明天要不请天假?她挥了挥手,说没事,哪有熬不了夜的年轻人,转身进了屋,倒头就睡着了。
陆一帆也回了卧室,输了液,身上不适已消退大半,但这一刻的他却了无睡意了。
他想起刚才在诊室外的一幕,隔着门,他听到医生说的那句话:“知道男朋友酒精过敏,就不该让他喝酒嘛。”
被误会,原来也挺有意思的。
。……
昨晚言之凿凿“哪有熬不了夜的”年轻人,到了次日,被生活狠狠地打了脸。
夏云先是睡过了头,要不是有陆一帆的顺风车可以坐,怕是不知道要几点几分才能到律所了。坐到自己的工位上,铺天盖地的案件材料又看得她瞌睡连天,恨不得靠牙签撑着眼皮。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石磊交代她复印的材料又因为神思恍惚而出了错。
这会儿,她正喝着第N杯咖啡,强打着精神写诉讼材料。写到一半,实在是写不下去了,便刷起了朋友圈找找精神。
刷了会儿微信,她拍了张咖啡杯的照片,屏蔽了律所里的人,发了条朋友圈,写着:“今天的第N杯续命咖啡……加油啊打工人!”发完便继续写起材料来。
不一会儿手机传来震感,她打开一看,是条新信息。
陆一帆:【看来今天喝了不少咖啡】
夏云笑起来,看来这人是看到自己发的那条朋友圈了,于是回复到:【今天打瞌睡了,刚刚还被师父骂了( ??︵?` )】陆一帆:【?】
夏云:【精神不集中,出了小差错(╥﹏╥)】
陆一帆:【这是哭的颜文字吗?】
夏云:【哈哈,是呀】
陆一帆:【我怎么打不出来】
夏云:【回家教你吧】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自打这天起,夏云的睡眠作息仿佛一夜之间切换到了老年状态。每天十一点准时睡觉,再不敢熬夜,生怕工作上又出了什么岔子。
但生活偏爱戏谑,常常自以为是的掌控却只是戋戋表象。
几日后。
“是不是真的啊,夏云看着不太像那种人啊——”
“我也觉得是瞎传的,鑫创基金肯把生意交给我们,那是石律师下了大功夫吧,再说了,那么大的公司,怎么可能因为某个人就决定乙方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