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姨是吧,您是每周固定的时间来吗?”
“是啊,我每周六都来的,如果有特殊情况,陆先生一般都会提前跟我说的。”
“哦——这样啊,那您先忙。”
两人正说着话,门锁开启的提示音响了起来,陆一帆拿着一个文件袋走了进来。
夏云眯起眼,冲他笑,用手指了指客厅方向,故意加大音量说:“陆先生,陈阿姨来了。”
陆一帆步伐未停,神色未变,上前搂住他的女友,笑道:“我刚去车库取文件了,看来你和陈阿姨已经熟了,我就不多介绍了。”
“咳咳!”夏云故意清了清嗓子,继续皮笑肉不笑地说:“嗯,是挺熟了,亏得我以前一直夸你家里整洁、干净,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要不然你以为呢?”
“每次都是阿姨周六打扫一遍,我周日再来一遍?”
“没办法,我这人就是爱干净。”
陆一帆的声音清朗又温文,但他眉目里的笑意却分明在说“其奈我何”。
“看来还真是——”
“真是什么?”
“真是早就对我有意思了呢。”
夏云想调侃他,自己却先难为情了。她转身回到卧室,只留下陆一帆在身后继续放肆地笑。
。……
三月初,小米找到了新的住所。
她与夏云选了个周末的早晨,将自己为数不多的一些随身物品搬去了新家。
原本,她以为自己拥有的东西还算多,没想到重回那间豪宅,只觉得从前的生活简直荒唐至极。目光所及之处,房子里的任何一样东西,她都没兴趣带走。
衣柜里有不少名牌包, CHANEL、DIOR、LV、BVLGAR,常见的大牌款郑平基本都给她买了个遍。
首饰盒里还有不少名牌珠宝,卡地亚的手镯、萧邦的腕表……如今看起来,它们只不过是用青春与尊严换来的一堆浮华之物。
卧室里,小米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东西,恍惚间,她唇角轻扯了下。
她脑子里浮现出许多画面,像将死前的走马灯。
曾经,她天真的以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可实际上,有多少女人为了那一点点的虚荣心,在那个男人身下臣服过。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想。
更可笑的是,一旦深究,她也清楚的很,其实她和那些女人毫无二致,说的难听点,都是吃青春饭的便宜货色。
最最可悲的是,她也不再青春了。
小米最后只拿了换洗衣物和个人证件,临出门,她又退回来,看了眼卫生间。洗手台上,放着两把牙刷和男士剃须用品,她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云在门口等她,原以为东西会不少,哪知对方只拖着一个行李箱就出来了。
“小米姐,你就这么点东西啊?”
“别的不要了。”
小米从口袋里拿出门卡,她用力握了下,又轻轻松开,像是对这套房子的告别,随后将它扔在了门边矮柜上,“走了,米姐请你吃好吃的去!”
从一开始的犹豫不决,到后来的进退两难,再到此刻的如梦初醒,小米二十九岁的人生过得有些曲折,走了点弯路,好在,她决定与过去的自己话别离了。
新家,在靠近外环的一处老式公寓里。六层楼的房子,没有电梯,没有独立入户门,与那栋豪宅相去甚远。但这里更像个家了。
小米租的是个一室户,不到四十平的面积。好在户型正气,南北通透,楼下就有便利店、地铁站,算是很优质的房源了。
收拾好行李,两人又一起给新家做了大扫除,等忙好,已经到了下午。
小米环顾四周,感慨道:“突然觉得自己浪费了好多时间,大好时光就这么傻里傻气地耗掉了。”
她看向夏云,“我就是个教训,陆一帆你可要把握住了。”
夏云点点头,陪她坐下来。
“你看像郑平那样的,还一堆女的往上扑,陆一帆有钱有颜,惦记他的女人可不会少。”
“……”
“讲真,他有和你计划过未来吗?”
夏云摇摇头,目光出现短暂的茫然。
小米点了根烟,语气里有过来人的警示,“你记住,爱情最残忍的地方,就是保鲜期太短,有时错过,就是一辈子了。”
。……
转眼到了三月底,天气渐暖,春意盎然。南熙的春天格外漂亮,随处可见的樱花树,为这座城市增添点了不少浪漫色彩。
时间在流逝,生活在继续。
就在小米搬完新家没多久,夏云带着期期回到了世新公寓。为了给小米解闷,到了周末她便去酒吧陪她。
听小米说,米金娣已经离职了,具体去了哪儿,她也没兴趣去打听。至于郑平,也再没找过她。用小米自己的话说,像他们这种见不光的关系,本就不堪一击,因此结局无论有多糟,她都能消化的了。
小米说这些话的时候,手里夹着烟,眼里透着些许疲惫,但模样已不是先前那般颓丧了。她涂了深色口红,勾了细长眼线,整个人又回到了风情万种,飒爽豪迈的状态。
小米问夏云最近怎么样,和陆一帆谈恋爱的滋味是不是跟吸。鸦。片。似的?这话让夏云笑了好半天,笑完,她滴溜溜的转了转瞳仁,说这比喻简直太绝了,就是这种感觉呢。
“啧啧啧,那你两现在是蜜里调油呀!改天带他一起来玩啊。”小米忍不住调侃她。
“他又去德国了,这次要好久才回来呢。”
陆一帆上次去德国出差,还是年前。那时,收购案正进行的如火如荼,但自从对外公开持股情况后,收购一事开始停滞不前,持股比例达到39%之后,数字就不动了。
情况和各大金融机构预测的一样,于是市场纷纷传言收购要破产。
紧接着,欧洲的对冲基金引发做空的行动,开始了大幅飙升。
反之,集团的另一个项目——凌枫酒店,IPO后首份财报显示总营收过预计线 ,随后,股价上涨15%,收盘市值190亿美元,突破了百亿大关。
凌荣再一次获得了媒体的青睐,一时间,可谓是风光无限。
各大媒体用“一鸣惊人”来形容他,称他为“凌家困局的解题人”。
更有媒体将凌家的发家史做了详细解读,并请来专家,对当年那场离奇车祸来了次全方位复盘。且一针见血地指出,凌家如今犹如困兽,皆因当年的那场事故。
文章最后,又将笔锋落回到了凌荣身上,将他比喻为“凌枫酒店的掌舵人”,是资本寒冬里的“一个奇迹”。
曾几何时,凌荣还是凌家最不起眼,最不被器重的那一个,是旁人眼里的纨绔子弟、败家阔少。谁曾料到,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也有平地一声雷的时刻。
“小姚,阿荣昨晚又没回来吗?”
凌家别墅里,家佣正在准备早餐,餐桌上香气四溢,凌江海的语气却充斥着不满与失望。
“爸,我刚给司机打过电话了,说是在回来的路上了。”
姚琴话音刚落,只听“哐当”一声,外厅起了一阵响动。接着,是纷杂脚步声、叫嚷声,她眉心皱起,起身向外走去。
“凌荣!”
门厅处,凌荣酩酊大醉的模样让姚琴忿然作色,她大喝一声,换来的却是对方肆无忌惮的笑。
“妈……你、你怎么在我朋友家啊……”
喝了一晚的酒,凌荣这会儿已经神志不清了。司机老徐一边架着他,一边吃力地往里走,“太太,我先扶小凌总进房间了。”
姚琴试图克制住骂人的冲动,身后却响起了凌老爷怒不可遏的声音,“凌荣!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耷拉着脑袋的凌荣头一抬,眯起了眼,“爷爷,你骂我……做什么啊?你怎么……不去骂那个、姓、姓陆的?”
“别人都说了,我们家啊……这次收购……他妈完、完蛋了!”凌荣挺直了身子,抓住手边壁柜,杵在了凌江海的面前。他两眼通红,酒精在血液里乱窜的结果,便是妄作胡为、口无遮拦。
“对了,我、我跟你们说个……秘密,是那个野种、的秘密——”
第65章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凌荣脸上。
“简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凌老爷的手还在隐隐作痛,被打的人却依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他笑了笑, “我知道……我知道、知道你们都不看不起我!但老子现在就是比那个野种强!”
“李嫂!”姚琴烦躁地抬了抬手,“你跟老徐一块儿把他弄上去!”
司机老徐和家佣李嫂一左一右的将凌家大少架上了楼,凌荣一边被人拖着一边骂骂咧咧:“那个野种……有什么了不起!妈的,老子、老子上次没把他女人搞死,算……算他走运!”
姚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余光瞟见一旁的凌老爷,按捺住了。
内厅又恢复了平静,但明面上的风平浪静,却阻止不了背地里的暗潮涌动。
“爸——”
姚琴刚开口,凌老爷立即伸直手臂,打断了她,“小姚,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阿荣的母亲,将来他出了事你来负责,话,我就点到这里。”
“爸,您误会了。”姚琴压制住火气,“阿荣我肯定会看着的,我是想说,我约好了王律师,来家里谈收购的事。”
由于收购一事停滞不前,加之各大对冲基金全部做空此次收购,姚琴为买个放心,约了金融界赫赫有名的大律师,来家里密谈。
凌江海皱了下眉,“陆一帆去德国干什么,你我二人是最清楚的,不是吗?”
“爸,我这不是想图个安心吗,毕竟……陆一帆那边到现在也没什么动静。”
凌老爷子沉默片刻,再次开口时,老态龙钟的脸上划过一瞬似笑非笑的神情,“小姚,陆一帆在德国进行的事,只有董事会的人知道,之所以保密,是为了控制风险,对吗?
“当然。”
“那、你是希望陆一帆成功呢,还是不成功?”
成功,即代表收购尘埃落定,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不成功,集团则陷入大麻烦。
“明白了,王律师那边我来取消。”
实际上,对于陆一帆这次的德国之行,姚琴的内心充斥着矛盾。
事情成了,陆一帆就是功臣,那他在凌家的分量就不可同日而语了。事情败了,他就是罪人,但凌家,大概率也会身陷囹圄了。
但正如凌江海所说,陆一帆秘密进行的事,只有集团核心成员才知晓。在外界看来,收购TE一事,十之八九是幻梦一场,但那些疯狂做空的对冲基金,浑然不知灭顶之灾就要来临。
。……
一周后的夜晚。盛新律师事务所。
夏云在Word文档里输完最后一个字,伸了个懒腰,决定下班回家。她看了看表,已经八点了,人有些累,心情却是雀跃的。因为就在五分钟前,她收到了陆一帆发来的微信。
他说五天倒计时,她问什么倒计时?他回:“你男朋友回来的日子”。
夏云哇了声,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她看了眼日历,今天正好是四月一日,于是回说:【今天愚人节,你不会是忽悠我的吧?】
【那怎么敢】
她哈哈笑起来,一天的疲惫就这样一扫而光。
CBD的街头,正迎来另一波下班高峰期,夏云刚出律所,手机又震动起来,她以为是陆一帆打来的电话,却发现是个陌生号码。
“是夏云夏小姐吗?”
“是,请问您是?”
对方沉默了一下,声调变高了,“我姓卞,我这里有一些东西你应该会感兴趣。”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得人云里雾里,她茫然地问了句“什么?”,对方说:“你父亲是夏国礼吧。”
夏云握着电话的手一抖,收住了向前的步子。
人来人往的嘈杂声将她的心跳给淹没,她没料到,会在一个陌生人的口中听到父亲的名字。
“关于你父亲,我知道些陈年旧事,如果你感兴趣,我们可以找个地方见一面,你要是没兴趣——”对方顿了顿,“那就算了。”
“等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当年你父亲跳楼的事,有人跟你说过真正的原因吗?”
“嗡”的一声,夏云脑子里空白几秒,人在繁华街头,回忆却拽着她回到了某个胆寒的画面中。
二十分钟后。
一家颇有情调的茶室里,一个年过中旬的西装男正静静等待着他要见的人,不一会儿,茶室包厢的雕花门被人推开,来人面如死灰,开口便问:“卞先生?”
“是,请坐。”
西装男面无表情,待夏云入座,开门见山道:“首先,你不要问我身份,我是代人传话,其次,你先听我说完,再问你想问的。”
代人传话?
不知为何,夏云一颗心比先前接到电话的那一刻还要紧张。她显得有些局促,“好,那你先说。”
西装男饮了口茶,相较于夏云的坐立不安,他则显得相当的平静。
“你父亲当年在美国有家公司,叫易达贸易,对吧。”
“对。”
“公司有三个人合伙人,你父亲是最小的股东,当时为了入股,你家卖掉了南熙的两套住宅,但没多久,你父亲却把股份给卖了,退出了公司,对吧。”
西装男说话的时候,面色如常,语气平缓,就像一台没有情感的复读机器,却将夏云带进了最幽深,最恐惧的回忆里。她点点头,手心已经有了汗意。
“为了便于你理解,以及,有些公司我不便提及名字,所以用A、B公司来替代。”
“好。”
“当时的大股东,以解决公司流动资金为由,决定用A公司向易达贸易增资1000万美元的同时,再引进第三人B公司作为战略投资者,向易达贸易增资800万美元。那时你小,那我再确认一下,这些事你都不清楚吧?”
夏云第一次体会到恐惧是有重量的,她的目光胆怯起来,缓缓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