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政阿姨还在上菜,温淮安又给许笑笑夹了块桂花糕,温父看在眼里,露出过来人的笑。他突然想到什么,说:“淮安,福利院爱心聚餐的事,你记得把时间调整出来啊。”
“好。”
“是仁爱儿童福利院吗?”许笑笑小声问道。
“许小姐你知道?” 温厉仁略感疑惑。
“叔叔,您就叫我笑笑吧,其实……我之前参加过一次仁爱福利院的公益活动。”
此话一出,席上的人都看向了她。
“今年植树节的时候,我在福利院做过一天的爱心大使,当时还和小朋友们一起种树了。”
温父的目光微微敛起,他突然恍然,终于明白为何会觉得这女孩面善了。植树节那天,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这么巧。
“我想起来了,你当时是作为志愿者联盟代表来的,对吗?”
“是的。”
温淮安侧首,植树节那次他要出诊,所以没有参加福利院的活动。没想到许笑笑去了,竟然这么巧。
温父脸上露出蔼然的笑,“今年圣诞节我们有个团圆餐的活动,有空的话也一起来吧。”
“嗯,好啊。”
一番对话,许笑笑的情绪明显松弛了下来,但坐她对面的李哓玉,却更低落了。
餐后,长辈们聚在一起聊天,年轻人却各有各的事。
李力要回公司处理一个合同,李哓玉说我也回家了,哥你带我一程。李母从沙发上看过来,见侄女一脸的萎靡,便也不强行留她。
李力说我往浦东走,跟你两个方向,你让淮安带你吧。李哓玉说那算了,拿出手机准备叫车,许笑笑迟疑了下,说:“李医生,我们一起吧。”
她知道这位李医生不太喜欢自己,但她不想让温淮安难做。
李哓玉楞了下,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温淮安的脸上,说:“淮安哥,那你方便吗?”
“方便,一起吧。”
和长辈们告了辞,一行人离开了温家。
电梯行至地下车库,李力大手一挥,说我先走了。其余人则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到了停车位,温淮安习惯性的往左边车门走,但他忽然脚底一怔,先走到了右侧。
“笑笑。”
他打开右侧车门,看着许笑笑。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这副驾的位子,是你的。
“谢谢。”
许笑笑和李晓玉前后脚的上了车,温淮安最后一个上来,他又确认了一遍地址,将车驶出了车库。
后排,李晓玉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情绪十分的低落。她以前坐这辆车,都是坐在副驾的位子,也一度觉得这个位子将来就是属于她的。
但许笑笑的出现,却彻彻底底破坏了她的人生规划。
不一会儿,到了目的地,李晓玉说车停在小区门口就行,不用送进去了。许笑笑回头,说:“李医生,有机会再一起吃饭。”
她的语气很友善,但李晓玉的笑却带着明显的敷衍,说好,那我先下去了。
门开门合,车里又回到了两个人的世界。
先前一路压抑的气氛瞬间消失殆尽,许笑笑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看来那位李医生是真的不喜欢自己。不过转念一想,也算了,以后再遇到,做个点头之交就行,没必要为了谁去刻意讨好。
就在两人准备出发去猫舍时,许笑笑的手机震动了,拿起一看,竟然是丁姨。
“笑笑,你是不是不在家啊?”
“啊,我在外面呢。”
那头的声音很急,“刚刚物业打电话到我这儿来了,说家门口有个箱子,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但是流了一滩血一样的东西出来,你要不赶紧回家看看?”
“啊?血?”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物业说的挺吓人的,说联系不到业主,就要报警了。”
半小时后,温淮安和许笑笑回到了小别墅。
两人从地下车库上到一楼,到了门口一看,两名物业人员正拿着对讲机站在她家门外。物业身前,是一个半米宽的纸箱,纸箱底部被明显浸湿了,一滩红色液体流了一地。
许笑笑整理好口罩,走了过去。物业一看到她,说:“您是业主吧,我们发现这个箱子有些不对劲,您要不拆开看看吧!”
温淮安走到箱子旁,他蹲下来,草坪上已经沾了一大片红色液体,他又凑近了观察,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您看……需要我们帮你拆箱吗?”物业人员问道。
“行,那麻烦你们了。”
年轻一点的物业人员从身下取下一串钥匙,冲着纸箱顶部的胶带一划拉,用力一扯,封口就开了。
他下意识的朝里一看,一个大男人叫了声“妈啊!”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
第48章
区派出所,一楼警务室。
“许小姐,情况我们已经记录下来了,监控拍到的情况,我们需要进一步去核实信息,另外,你也可以再回忆一下,如果觉得有谁会与这起事件有关联,也可以再联系我们。”
“好,谢谢了。”
从报警,到警察侦查现场,再到来警局做笔录,许笑笑到现在都还有种不真实感。她从没想过,电影里出现的桥段,会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她收到了一个匿名恐吓箱。
箱子里,是三颗假人人头,类似商场橱窗里的那种。人头被浸泡在一种红色颜料里,乍一看确实吓人,再一看,其实滑稽得很。
许笑笑和温淮安从派出所出来时,黄昏的霞光正一点点褪去。两人上了车,温淮安十分严肃的问道:“笑笑,你家里人呢?”
“我妈妈去普陀山了,丁姨这几天休假,回老家了。”
“有人知道你这几天是一个人在家吗?”
许笑笑看着对方眉心蹙起,原本消退的紧张又回来了,“……你说的我都不敢回家了。”
正说着,她手机又响了,一接通,就听到了五哥急切的声音:“笑笑你在哪儿?”
“我在外面,怎么了五哥?”
电话那头顿了下,说:“最近有人找你麻烦吗?”
此刻,五哥和两名加班的员工,正一脸茫然的站在工作室外。玻璃门上,左右两边分别被人用红油漆写了四个大字,左边写着“贱人”,右边写着“去死”。
许笑笑一听,和匿名纸箱的事对上了。她看了眼温淮安,将恐吓箱的事跟五哥说了,说刚从警局出来,自己现在没事。
“你这几天住酒店,听到没。”五哥果断给了建议,“对方知道你的工作地址,家庭住址,你妈现在又不在上海,听我的,住酒店。”
“嗯,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笑笑将工作室的情况和温淮安说了,说五哥那边也去查监控了。
温淮安沉默了会儿,格外认真地说:“这事没查出来之前,你确实不应该再回去了,不过这事不难查,一来有监控,二来快递公司有寄件信息,警方应该很快会有消息的。”
许笑笑点点头,除了不安,更多的是沮丧。猫没买成,家也回不去了。
“笑笑。”
“嗯?”
“今晚,去我家吧。”
许笑笑心头噗通一跳,“那……那会不会打扰你?”
她知道自己问了个又傻又多余的问题。
温淮安偏头看她,眼里带着笑,没说话,直接启动了车。
最后一丝残阳褪下后,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寻常巷陌都亮起了霓虹灯,许笑笑看着窗外,眼底被斑斓彩灯映亮,但她心底有片灰色地带,也被悄悄掀开了。
猛仔这个名字在她脑际一闪而过。
他好像在提醒她,这个世界远比你以为的要危险。
思绪飘忽间,许母也打来了电话。
“笑笑,刚才老五给我打电话了,我和你爸还有两天回来,你这几天就待在酒店里,哪儿都不要去听到没!”
“嗯,知道了。”
许笑笑有些心虚。
。……
话说许笑笑上次去温淮安的家,还是盛夏,一晃眼,都已经深秋了。她对那次的记忆是混乱、慌张,以及一点点的羞怯。
这次,她再次踏进这所房子,恍惚间,仿佛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她说不清那种感觉,有些陌生,又有点熟悉。像是梦里来了又走,却注定还要再来的地方。
已经七点了,两人决定晚餐点外卖。
温淮安打开手机,问许笑笑想吃什么。她说你就帮我点份蔬菜色拉吧。不一会儿,外卖送到了,笑笑将自己的那份蔬菜色拉取出来,还特意将附赠的色拉酱放回了袋子里。
温淮安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只可怜的小猫咪,说:“要不然,我的牛肉饭分你一半?”
“不要,会超标。”
“才九十斤,超不到哪里去。”
这话让许笑笑想起他背她的事,脸一下就热了,“中午那顿已经超标了,给我夹那么多菜……”
温淮安笑起来,“那下次你也给我夹那么多,扯平,行么?”
“嗯,下次我给你堆一碗。”
“行。”
饭后,许笑笑参观起这间单身公寓。她说这位先生,你家这极简风真的是一点烟火气都没有呢,我都想给你买两盆植物,提提气了。
温淮安陪着她乱逛,说是么,那以后结婚了,自然就有烟火气了。
某人脚底一顿,转过头悄悄笑了。
两人来到书房,整面书墙是这房子里颜色最丰富的一角。仿佛清灰烟雾中的一缕虹光。许笑笑刚踏进去,目光却被另一件物品吸引了。
她怔在原地,满眼的不可思议。
如果她没记错,这幅名为《光》的布面油画,是那场慈善拍卖会的第五件拍品。
“这个……这幅画,是你买的吗?”
“一个拍卖会上拍的。”
“是一场慈善拍卖会,对吗?”
对方抬眉。
许笑笑唇角扬得更开了,“那场拍卖会,我也在。”
“哦?”
“当时……”她说着,声音渐渐低下来,“当时甘菊在医院闹情绪,所以我临时走了,走之前,原本是想拍下这幅画的。”
“也就是说,如果那晚你没走,我们会更早一些认识?”
两人一起笑了。
许笑笑视线一转,目光又定格在那面书墙上。
她走过去,看到了许多医科类书籍。蓦地,其中一排书让她心头一紧,目光跟着就沉了下来。
“这么多天文学的书啊。”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点颤。
“嗯。”温淮安扫过那些书,语气平淡:“去年受伤后,在医院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有一天偶尔看了本天文学的书,就爱上了。”
许笑笑静默了很久,说:“以前……认识一个人,他也是……”
“嗯?”
“也是……”她突然词穷了。
是什么呢?说那人和你一样,也是个天文爱好者?还是说那人最后走了,他的存在注定是蜃楼一场?
许笑笑的心被提了起来,复又放下,最后又被提起。
一个她始终不敢面对的问题,还是来了。
那人曾说,他的穿越打破了宇宙的平衡性。如果他的存在注定是场梦幻泡影,那此时此刻陪着她的人,又会怎样?
许笑笑不敢深想。也不愿深想。
她只知道,因为她的自私,懦弱,她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但现实世界,总冷不丁的提醒她:看啊,逃避是没用的,你总有面对它的时候。
“笑笑?”
“嗯。”
她转过身,发现自己走神了。
“怎么了?”
“我……有点累了。”
温淮安看着她,瞳仁里划过一瞬诧异,说:“那早点休息吧。”
他给她准备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又找了套自己没穿过的睡衣给她。许笑笑从浴室出来时,有些羞赧,说我睡沙发就行,你不用管我了。
温淮安拉过她的手腕,那力道含有一丝不容置辩的意味,而后带她进了卧室,说:“早点休息吧,我睡客厅。”
他轻轻关上了门,物理上的隔离让两人各处一室。就像参差错落的根茎被快速斩断,要么萎落,要么复燃。
。……
夜色又深了些。
作为一名演员,适应了剧组生活,就不会有认床的问题。但这晚,许笑笑却睡的格外不踏实。
她在半梦半醒间辗转反侧,飘飘忽忽,隐约有佛经的念诵声在虚空中微微颤动。那是观善寺的声音,她想。
那声音由最初的若有似无,渐渐变得振聋发聩,她终于听清僧人们念诵的是什么。
“日有所思夜难眠,碾转周折受磨煎,劝君抛弃心头事,昂首迈步新洞天。”
那不是佛经,是罗汉签上的偈言。
她胸腔一闷,眼泪就掉下来了。
“你知道错了吗?”
画面一转,猛仔出现在她眼前。她不敢看他,一低头,就看见了那双白球鞋。
“你知道错了吗?”
他又问一遍。
“是,是,是我错了!那你不要伤害他,好吗?”
许笑笑在惊恐中哀求,“猛仔,都是我的问题,对不起,对不起……”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可以挽回这一切,她只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对不起,企图用这样的方式让眼前的人大发慈悲。
温淮安听到卧室里的哭声时,时钟恰好指向凌晨三点。
他推开房门,看见床上的人正紧紧揪着被褥,挣扎在梦魇里。
许笑笑满眼泪痕,仍在呓语,“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温淮安双眸敛起,他轻轻握住她的肩,试图将她从梦中唤醒,“笑笑,笑笑?”
“对不起……对不起……”
“笑笑,醒醒,你做梦了。”
许笑笑仍在梦里哽咽,他眉头蹙起来,轻轻抬手,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