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的晚上,就连看病的人都少了。她直奔护理中心,来到了那间熟悉的病房。一位护士正从里面出来,看到她时,说许小姐你来了。她微微笑,推门而入。
她在床边轻轻坐下,眸光颤动。静了好久,说:“五哥帮我接了个新代言,明天要去参加品牌新品发布会,还要拍硬广,所以……后面几天我都不在上海……”
她顿了下,语气刻意轻松起来,“我马上就去机场了,过来和你说一声,等我回来呀。”
言毕,许笑笑起身,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想,今年的跨年不能和他一起过了。她走到门口,又转身回到床边,俯下身轻轻拥了下床上的人,这才离开房间。
老王和喵喵已经在停车场等她了,三小时后,一架飞往新加坡的航班冲破天际,向着目的地腾空而去。
而刚刚那间病房,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像一潭没有涟漪的水,一切都是寂静的、安定的。就连床上的人,都是那静的一部分。
距离手术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手术很成功,但不知为何,温淮安在麻药散退后,没有醒来。直到现在,他的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的,人却一直处于深度昏迷中。
。……
“笑笑姐,你看看我是不是晒黑了呀,妈啊,脖子都黑了一圈咧。”
机场VIP休息室里,喵猫正在给许笑笑抱怨新加坡的紫外线。
“有这么夸张吗?我没觉得你变黑呀。”
“啊,没有吗?”喵喵对着化妆镜一顿瞧,“笑笑姐,一会儿到了上海,我就不陪你回市区了……”
“诶?为什么?”
“我想去免税店买点护肤品。”喵喵的声音有些虚。
“我那儿还有厂商送的美。白。精。华,要不你去我家,我拿给你。”
“不用啦,我……我还是想逛下免税店啦,一会儿你先走吧。”
许笑笑斜眼看了自己的助理一眼,心说这丫头今天怎么怪怪的,现成的护肤品不用,非要花钱买。是太久没逛街了?
“哎呀,我肚子有点疼,我去下洗手间了。”
“哦。”
喵喵起身时,顺手将手机塞进外套口袋里,而后去了卫生间。许笑笑侧着脑袋看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不一会儿,有工作人员过来通知她们可以登机了。许笑笑通常是上了飞机后就戴上眼罩补觉,但她今天一点睡意都没有,心里好像悬着什么事。
睡不着,便索性找点事来做吧。她打开手机备忘录,在一溜儿的蓝色表格中,再次看到了一个红标。红色标记对应的日期是12月25日,她盯着那个日期看了好久后,默默关了手机。
那次在温家,温爸爸说:“今年圣诞节我们有个团圆餐的活动,有空的话也一起来吧。”她笑的腼腆,说好啊。当下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回家后就通知五哥,本小姐圣诞节那天什么活动都不接,要一心一意做。爱。心大使。
哪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当时在温家过国庆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一转眼,元旦都过了。
她们是平安夜那晚来的新加坡,算一算,已经出来一个多礼拜了。说来好笑,她在离开上海的这段时间,竟然认床了。
她以前还总和五哥开玩笑,说认床这种事,在我许笑笑身上根本不存在。累了困了,地上垫条毯子都能睡着。哪想以前信誓旦旦夸下的海口,竟然被自己打脸了。
这段日子,她躺在酒店套房king size的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一闭眼,就思绪乱飞,人根本静不下来。
仔细想来,她近来睡的最安稳的一觉,竟是温淮安做完手术的当天。
明明和那人放下狠话,说等着他去找她,但手术当天她就赶去医院了。她在医院等了四个多小时,那人被推出手术室时,主刀医生看着温厉仁,说:“院长,手术很顺利,就等人醒了。”
她一下泪崩,那种进退无门,又提心吊胆的煎熬从一个顶峰一下衰落,还剩下的一点点担忧,瞬间就变的无足轻重了。
那晚她没有回家,送温爸爸温妈妈回了休息室后,就一直守在那人身边。她握着他的手,趴在床沿边,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Ladies and Gentlemen,Our plane is descending now.Please be seated and fasten your seat belt……”
飞机开始降落,广播声打断了许笑笑的思绪。她调直座椅,看向窗外,眼神变得温柔起来。机身下的世界正在一点点放大,她知道,那里有个人还等着他。
浦东国际机场,T2航站楼,贵宾出口通道。
“笑笑姐,那个……我去免税店了哈,你先走吧。”
“真不跟我一起走?”
“嗯嗯,我想去逛逛美。白的东西。”
“行吧,那你自己叫车,我先走了啊。”
许笑笑理了理口罩和帽子,推着行李箱往VIP出口走去。喵喵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迅速发了条消息出去:【笑笑姐走的是国航VIP通道哦(一个加油的表情包)】消息显示发送成功的当口,喵喵又探头看了眼那个纤瘦的背影,心说我嗑的CP哪有不成功的道理。哈哈,奥利给啊!!!
广播声、交谈声、脚步声,还有行李箱的滚轮声,在偌大的机场编织成一张声音巨网。许笑笑走在这张网里,人来人往中,她的步伐快过许多人。倘若不是考虑到会被人注意,她其实很想跑起来。
她想早点去医院,想快点见到那人。
距离出口还有十来米的时候,她忽然远远扫过一个身影,她脚下一顿,再去细看时,又找不到了。
是自己眼花了吧。
她苦笑了下,脚步再次快起来。
纷杂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不知为何,许笑笑忽然有些心神不宁。觉得机场今天格外的吵。到了出口处,她习惯性垂下头,推着行李箱快速往外走。
余光里都是人,杂沓脚步声此起彼伏,她压了压帽檐,步伐更快了。
“笑笑。”
许笑笑蓦地停下脚步。她僵在原地,身后传来的那个声音,让她有些不可思议。但——不可能吧。她自嘲的笑了笑,继续迈开了步子。
“许星。”
许笑笑的耳边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她猛地回头,一抬眼,就看到了一张矜贵又俊朗的脸。
人声、脚步声、广播声在这一瞬统统化作了潮水,全都退进了海里。那海寥廓而平静,没有一点声响,没有一丝波澜。
所有的声音全被海水吸纳了,只剩心脏的跳动,在与她共鸣。
她看着那人,目光在千百种情绪中流转波动。到最后,她甚至无法分辨眼前的世界,真与假,实与虚好像都混在了一起。
那人向她走来,眸光深邃又温柔,带着一点笑,好看的像大漠里的星星。
温淮安将许笑笑拥进怀里,深深地,紧紧地,带着一些自责,一点疲惫,用一种再也不愿放开的姿态,告诉对方——我来兑现承诺了。
我来找你了。
第60章
许笑笑呆滞在巨大的震撼中,半晌后,她缓缓松开了握着行李箱的手,轻轻拥住那人的腰,仿佛在试探、确认,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的手一点一点收紧,掌心先是感受到大衣面料的柔软,而后——她心头涌出一股热流,那热流在奔腾中变作眼泪,扑簌一下,就滴落下来。
“笑笑,我来兑现承诺了。”
温淮安的声音温文如昔,却又比以往更轻更柔。仔细听,甚至能听出他声音里的颤动。他怀里的人在这句话里彻底失控,哽咽到无法言语。
许笑笑堆积在心底的慌乱、无助、不安,全都一股脑的翻腾出来。情绪上的大起大落整日整日的折磨着她,以至她一度想用极端的方式结束这一切,至少那样,还有个确切结果。
“不哭了,好么。”温淮安轻拍她的背,“回家了。”
许笑笑在他怀里轻轻点头,他帮她抹去泪,牵着她的手一同往外走去。两人的掌心紧紧贴在一起,像是两个在鬼。门边上转了一圈,又一道回来的人。
一路上谁都没说话,同样是沉默,这一次,许笑笑的心却十分的安定。仿佛彼此间情绪的传达已无需言语,两人都明白,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一辆银色保姆车早早就在停车场候着了。老王看到两个年轻人时,笑着上前接过了许笑笑的行李箱,对于温淮安的出现没有表现出一丁半点的惊讶。
许笑笑这下全反应过来了,搞了半天,就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啊。
上了车,温淮安见她眼睛红红肿肿的,心头很不是滋味,他将她带进怀里,许笑笑扯下口罩,却突然板起脸,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走的第二天。”
“那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温淮安沉默了会儿,眼睛里带着笑:“嗯,我应该早点给你电话的。”
许笑笑垂眼,心说这人明明知道自己担心他,醒了居然也不来个电话,就真生气了。她小嘴一噘,脑袋撇向了另一边。
“生气了?”
“嗯。”
温淮安将她搂紧了些,平静道:“那……我跟你说说醒来那天的情况?”对方不吭声,只给了他一个大发慈悲的眼神,那意识是说,准你开口了。
“醒来的那天,基本上处于动一动就吐的状态。”
“……”
“然后开始发烧,烧了三天,好在没有别的问题。”
许笑笑朱唇微张,肚子里的那股气一下就散了。
正如温淮安所讲,醒来的头几天,他的状态非常不好。一开始是眩晕加呕吐,人只要有轻微的晃动,就会吐,吐到最后都是水了,还是止不住。后来又莫名发烧,做了一系列检查,查不出任何问题,查到第三天时,烧又自动退了。
他在那一刻才有种真正活过来的感觉。
那天,温母一边给他准备吃的,一边说:“笑笑去新加坡了,说是元月2号才能回,你给她打个电话吧。”
他翻出术前许笑笑发的那条微信,算了算时间,距离她回来的日子还有三天,于是决定给她个惊喜。
许笑笑听完那人说的,想到他又是晕啊又是吐的,心疼之余又有些担忧,问道:“现在呢,还会有不舒服吗?”
要说完全没事,那肯定不现实,毕竟开颅这么大的手术,恢复起来怎么也要三五个月。但温淮安轻轻笑了,说:“你不生气,我就没有不舒服了。”
老王从后视镜里偷偷瞟了一眼,也悄悄笑了。
因为温淮安还处于留院观察期,车便开到了医院。许笑笑让老王将自己的行李送回家,她就留了下来。
一回病房,护士小姐就责怪起来,“温医生,这么冷你还跑出去啊,万一又发烧了怎么办?”
温淮安换好衣服回到床上,笑道:“女朋友还是要接的。”
许笑笑忍不住别过脸笑了。年轻护士这才反应过来,呀,原来是去接许小姐了呀,那就没得说了。
做完常规检查后,护士笑眯眯的退出了房间。再也无人干扰他们,温淮安轻声道:“过来。”
许笑笑走到床边,心跳开始快起来,“干嘛?”话音刚落,她的手就被床上的人一把拉住,轻轻一带,人就跌坐下来。
而后,一个克制了许久的吻,就这么落了下来。
这个极具占有欲的吻绵柔深长,辗转厮磨。男人的气息将她笼罩着,包裹着,揉磨着。她仿佛融进了对方的整个世界里,她甚至觉得自己在那人的气息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一丝久违的兴奋充斥着许笑笑的神经,于是她开始慢慢回应他,带着一种奇妙无比的欢愉。
过了许久,温淮安终于放开身前的人,口吻缱绻万分,“笑笑,嫁给我吧。”
许笑笑心头一颤,情绪像在坐过山车。她突然想到之前这人骗她分手的场景,气鼓鼓的说:“我不要!”
温淮安眉一挑,只听她又说:“你之前还骗我分手,真的是气死我了。”
“嗯,是我的错。”
“我不管,对了,我们压根儿就还没复合呢!”
温淮安:……
“我现在、现在……”
“嗯?”
“我现在可是单身呢,单!身!”
“好好。”温淮安脸上扬起了笑,“那、许小姐你看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许笑笑装傻。
“做你男朋友。”
许笑笑扬着下巴,故意说:“那要考察考察。”
“行。”
“考察不过关,那肯定是不行的。”
“好。”
“考察期很长,你自己想清楚。”
“没问题。”
许笑笑忍不住要笑出来了,她从对方怀里挣脱开,说:“我去下洗手间。”
洗手间里。
一双笑眯眯的眼睛透出狡黠的光,某人正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心说算了算了,不跟他计较了。
气气他就行了。哈哈。
。……
温淮安在医院待足一个月后,终于出院了。他去机场接许笑笑的那会儿,头发还是短短的寸头,现在又长了不少,人也彻底恢复了精神。
李力调侃他,说你这也不叫出院啊,就是从三楼回到了二楼呗。的确,温淮安办理好出院手续后,第二天就回医院上班了。
许笑笑这一年的工作也临近尾声。马上就过年了,在大年二十九这天,清宫戏终于迎来了杀青。杀青前,剧组在给主创人员拍最后的宣传VCR。
绿幕前,身着旗装的男女主角已站好机位,两人正对着镜头录制拍摄感言。
忽然,许笑笑的余光里出现一抹身影,她眸光偏了偏,就看到了站在喵喵身旁的温淮安。那人一手搭着羽绒服,一手插在裤兜里,站在人群中格外的打眼。
啧,每次来剧组都穿的这么帅,他就是故意的吧。
两人目光在空中有一瞬交汇,许笑笑的神情起了一丝变化,心绪不知不觉就飞扬了起来。
温淮安注意到喵喵手上拿着的一份台本,其中有一行被人用笔圈了出来,并标上备注:“追妻火葬场”。他指着那句话,问:“什么是追妻火葬场?”
喵喵看了眼,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说:“大概……大概就是你和笑笑姐现在这样,呵呵。”
这解释应该通俗又易懂吧。喵喵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