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女孩子生病会想家想妈妈,赵约西不是,她习以为常,觉得自己挨一挨就好了。
她也才十八九岁,是个小姑娘而已。
她就像厚重典籍里的蝴蝶书签,过早的失去自由,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庇护,被超额的负重压缩,干燥到极限,除了美,被没收所有本性。
她必须单薄伶仃地存在着,同时肩负那些翻阅者眼里强加硬塞的仪式感,以脱胎换骨的方式成全这种惊世骇俗的高级美。
赵牧贞轻轻地,把她搭在被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他没有握住她,怕她想挣开时会受到惊扰。
只是静静地放置着,看着她手背上淤了一点青色的暗红小针孔,指骨微微缩着,是不安的状态,会在睡梦里抓住他,又松开他。
他随她自在。
只是尽量减少存在感地陪着她。
直到日暮昏,约西才从这漫长一觉里睡醒,赵牧贞拉开她房间里的窗帘,让最后的温暖橘辉透进来,奶油一般的柔和色调,浓郁地铺在床尾的长毛毯子。
“你妈妈打过一个电话来,我没有接,要现在打回去吗?”
赵牧贞从窗户边走过来,把手机递给约西。
他逆着晚霞走近。
约西朝着窗外晚霞,他朝着她。
刚睡醒,加上烧退不久,人没什么精神,嘴里也苦苦的,约西不太想说话,接过手机,看见未接来电里的顾玉萍。
有一瞬间,她以为是顾玉萍记得自己每年年关底下都会感冒的事,直到看到微信里约舒霖发来的新消息,光看字面就能脑补他无能愤怒的样子。
[我们的妈!找了一个老外!]
[要不是我在购物中心亲眼看到!她打算瞒我们多久!她还说已经准备跟我们说了!]
[她要是说安排我们跟那个老外见面吃饭,你别答应!我已经拒绝了!]
约西理都没理他,也没给顾玉萍回电话,直接点进微信,给顾玉萍发了一条消息。
[只是吃顿饭的话,年前安排,地址时间提前一天告诉我。]
很快,顾玉萍回复:[是不是你哥跟你说了什么?西西,你哥哥他真的误会了,我跟Nino其实已经认识很久了,他虽然比我小很多,但我了解他。]
目光只堪堪扫到那个男人的名字,约西就停了阅读兴趣,直接回复:[你自己决定就行,不用跟我解释。]
真到吃饭那天,约舒霖还是来了。
年关底下,北熙城大大小小的饭店都生意红火,一座难求。
那位被约舒霖称为绿眼鬼的Nino可能是为了表示对中国文化的尊重,特地把这一顿初见晚饭定在钟雀楼附近的一个老胡同里,顺着路牌指示,七拐八拐才能到的烤鸭店里。
外面看着普普通通,鸭子店里头别有洞天,过照壁是一条石板路,碎石铺满缝隙,两侧是盛放的红梅。
约西想起来了,这地方她跟朋友来过。
“你们家的招牌是梅子酱片鸭吗?”
替她引路的服务生穿着传统的素净夹袄,剥开厚帘子,将她引进正厅,笑眯眯说:“是的。”
进了暖气充足的包厢,约西脱掉外套,顾玉萍是这样介绍她的。
“这就是我的大明星女儿。”
Nino握她的手,热情洋溢,用咬字别扭的普通话说:“好漂亮。”说完不忘拉上顾玉萍一起夸,“和你一样漂亮。”
拨开心果的约舒霖,一点也看不出来开心,仰头吃了青白果仁,手里一小把壳哗哗往圆桌面上一撒。
“喂!放手!别碰我妹妹!”
顾玉萍蹬他,昔日大孝子熟视无睹。
第一眼看Nino觉得他像内裤广告上的男模特,浑身散发着一种型号不对劲的荷尔蒙,约西往约舒霖身边一坐,他附耳来跟约西说,验证约西的猜想。
“三十二岁,马术教练,还拍过内衣广告,这绿眼鬼能是什么好鸟!”
垃圾也有看不起别的垃圾的时候,这可能是垃圾世界运行的等级规则,毕竟,约大少爷正儿八经的一本土废物,瞧不上洋垃圾理所应当。
约西喝着桌上的碧螺春,清清淡淡一瞥眼,她那副慵懒的满不在乎简直踩到蔑然视之的精髓,立马衬得约舒霖像给长公主打小报告的太监总管。
“你不是说不来?”
约舒霖对自我认知出现严重偏差,理所当然道:“我不来?那你怎么办?她现在一心都扑在这个老外身上了!”
一顿饭吃得过分热情又过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