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人的敲门越发急促,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南荣克便对着门外喊道:“不要敲了,我不会开门的。”
他这么一喊,敲门声果然消失了。诡异的沉默让南荣克提起的心稍稍放下,谁知下一秒,一只脚直接从木门的中央踹了进来。
“嘣”的一声,吓得南荣克连连退后。
木门倒塌,他看清了门外站着的两个人。都是一米九左右的大块头,看着能一拳打飞两个他。吓人,他又后退两步。
“你们,你们这是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南先生,跟我们走吧。”
两个保镖上前一步,跨进了门里。
出行前,小姐特地交代过,无论什么样的情况千万不能伤了南荣克,可以用一些手段找到他,但是不能对他动手。他们也很难办,既要把人找到,又要把这么个不乐意跟着走的人客客气气地“请”来。
这两位好运气的保镖跟着北北的时间也不短了,对北北和南荣克之间的爱恨情仇不可谓不知晓。这两年间他们偶尔也会被北北派去寻找他的踪迹,今天搜查到了这个酒店,他们也想过跟南先生的再次见面会是什么样子。
南先生会乖乖跟他们走,还是反抗一下再跟他们走呢?他们很想知道。
两个壮汉面熟,南荣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想了想这里有谁可能知道他是“南先生”。第一眼时他没有认出这俩就是北北身边的保镖,但现在的第二眼,他也已经反应过来了。
知道了这是北北的人,他反而不慌张了。这两个壮汉并不是打家劫舍的歹人。而且潜意识告诉他,北北绝不会伤害他。
“你们小姐呢?”
“我们会带你去见小姐的。”
“我不去见她,你们告诉她,我不可能会再见她了。”
“南先生,不要让我们为难。我们既然已经找到这里了,您也是跑不掉的…”
“我知道你们难做,这样吧,你们就去跟北北说,没有在这里发现我。我不会跟你们去首都见北北的,如果你们一定要带走我,我在路上也会跳车,甚至吞枪。如果那样,你们会更为难,还不如在这里就放走我。”
南荣克尚且不知道北北此时正在环都域37号区。他以为两位保镖找到他,只不过是广撒网搜捕他的过程中凑对了运气。然而北北这次可是直奔着这里而来的,替代了此前的铺天盖式寻找,今夜的“搜捕”目标单一地点准确,南荣克可谓是插翅难飞。
保镖也不跟南荣克扯那些有的没的,直接用对讲机把位置汇报给了罗兰,等着罗兰带着小姐过来。
当对讲机里传出罗兰的声音时,南荣克已知事有蹊跷。
罗兰把对讲机插回腰带,走到北北跟前汇报:“小姐,他们找到了南荣先生。”
北北将她高高仰起的头低下,看着罗兰,问道:“找到了?”
他与小姐离得很近,能看清她瞳孔的震动。
“找到了。就在区里的一家宾馆,要带您过去,还是把他带过来?”
“怎么可能?”清梦站在一边,惊讶地发出了声。
北北和罗兰都没有察觉到边上这小姑娘的动静。
她就说了这么一句,随即又闭上了嘴巴。之前因为她乱说话,已经让自己后悔过一回了。顾压星早就跟她说过,当她不说话时她还是蛮聪明的。为了在这种时刻也聪明一些,清梦选择不再讲话。
她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什么偏偏这么巧,南荣克会出现在这里。
北北的眼神和罗兰的目光相碰撞,与每一次的碰撞一样,躲躲闪闪的那个总是罗兰。他把眼光错开一些,以免再从北北眼中看到那种面对爱而不得的人时,抛去了一身骄傲的怯懦和犹豫。
他不要看见她的这种神情,不要。
他想要看见的北北,是自负的,是跋扈的,是骄傲的,是高高在上的。而不是这个好不容易寻到了人,得到了准确消息后却又再一次害怕于见到南荣克的北北。
不是这样的北北。每每想到这里,他都恨不得杀了那个南荣克。可他知道,如果南荣克活着,北北还有可能转过头看到他罗兰。一旦南荣克死了,罗兰此人,便再也入不了北北的法眼。毕竟,活人哪能跟死人比呢?
更糟糕的是,活人也无法跟一个长期失踪的人比。
不行,他不能再看着北北变成这个样子。
从来都对北北言听计从的罗兰,这次帮北北做了决定。
他说:“小姐,我带你过去吧。”
北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他:“罗兰,我真的该过去吗?”
这不是北北第一次试图临阵脱逃了。
自从南荣克的家人出事而他离开了首都以来,北北已经派人找到他过数次,也有几次她甚至追到了他的家门口。可每次大费周章地把人找到,她都不进去跟人见面,就这样站着纠结一会儿,再次打道回府。等下一次南荣克又跑了,北北便懊悔上一回没下定决心面对这一切,又派出人去找他。
如此循环往复,终于两边都被逼到了今日。
一场意外,北北在逃避,南荣克在逃避,其实罗兰也在逃避。他的内心里不想让北北进入安置区,不想让北北在这里为南荣克露出这种表情。可是,如果没有人跳出来结束这一切,所有人就得永远逃避下去。
收到对讲机消息前,罗兰还在想着该怎样说服北北待会儿别亲自进入37号区内部。
收到对讲机传来的那一句“找到了”时,罗兰的犹豫,在北北之前率先消失。
他想,这次无论如何都得把事情解决了。虽然躲避北北的眼光,却用笃定的语气告诉她:“小姐,你真的该过去了。”
烂摊子,真的该收拾了。
“罗兰,看着我。”北北让他和自己对视。
她需要从这个对她永远忠诚的男人的眼睛里汲取勇气。
“走吧。”她说。
于是罗兰便带着高贵的北北小姐,第一次踏入了安置区的废土之中。
清梦跟在后面,看着北北那双镶着宝石的鞋沾上粗子的鞋上才会沾染的烂泥。
这些烂泥里面,有腐烂的枯草根,有伤口中流出的脓液,有发酵了几天的尿液,也有口水泪水汗水。固液混杂,呈现土黄色,看起来和北北那庄园花园里面的营养土没有什么不同。
当然,北北从来没有把她高贵的脚放在安置区低贱的土壤上过。这是她这辈子头一回屈尊降贵地进入粗子的地盘,在身后清梦这个粗子的陪同下。
其实,到了这里,北北已经确定了南荣克的行踪,早就顾不上清梦了。
清梦若是想要离开,现在转身就走,也没有人会拦她。
但是清梦还是乖乖地跟在北北和罗兰后面,一是她也想去看看那位南先生,问一问为什么他会突然到37号区来。二是她想在北北和南先生见面之后,提醒北北别忘了把顾压星放出来。
除了最开始罗兰和顾压星起的冲突,后来的北北并没有对清梦展现出太大的敌意,跟在北北后面走着,清梦对她也没有什么敌意。在她看来,她和她好像达成了某种合作关系,尽管这合作的起源来自于不平等的对抗。
37号区不是一个大区,区里还亮着灯的建筑不多,三人很快就顺着对讲机里那人汇报的地点找到了这家宾馆。
路上碰到了其他来汇合的保镖,北北统统让他们等在宾馆外面。
走到了宾馆门口,她看了罗兰一眼,又看了清梦一眼,然后独自走进了大门。
清梦傻傻地还想跟上去,被罗兰制止。
不一会儿,原本在房间里守着南荣克的那两个保镖也被北北赶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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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顾压星:这一整章都没有我的戏份,不爽!
第90章 第090秒
旅馆为了节省用电,只在长长的走廊上点了一盏昏暗的灯。走廊的地面几乎要靠从两边的房间木门底部透出来的一点光来照亮。光线的缺失也让这里有着重重的阴森霉味,北北把她的手电筒开到最大的流明,一柱光束从她手中直抵走廊的尽头,把南荣克的房间正门口照了个通明。
正在房间里被两个壮汉堵着的南荣克因房门破损而能够清晰地察觉门外光照的变化,他的眼眸中出现了那光亮的倒影,看起来,神情也似突然有了灵魂。
北北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南荣克的房间,那道打在走廊尽头的光也越来越亮。南荣克问保镖:“是谁来了?”
保镖不说话,依次退出了房门,把路给北北清出来。
分别了几年,再次相见时,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肮脏不堪的安置区。
南荣克处在逼仄的客房之中,尽管这已经是这里最大的一个房间。地上乱糟糟地摊着木门的碎片和框架,生锈的螺丝钉从被踹掉的门框上叮当滚落。
时间不会因为久别重逢而凝固,北北踏入房门,一脚踩在木板上,发出咯吱的声音。她的手电筒先于她本人出现在南荣克的面前,剧烈的光照晃了他的眼睛。
白光迷眼,久久不能重获清晰的视野。但南荣克根本无须看清北北的脸。
在这个世界上,在光中向他走来的,除了她,便再没有别人了。
他微微张开嘴巴,试图说出一句话。
当北北把她那过于光明的灯柱关闭时,南荣克才知道,自己在北北面前,已经说不出任何的话了。
打破沉默的僵局的,是北北。
她笑着说:“你以为躲到安置区,我就找不到你了吗?”
语气中,是她都没有意识到的轻蔑。
清梦和罗兰等一众保镖等在宾馆门口,纵使保镖们拥有着良好的职业素养,但还是有几个人屡屡把目光锁定在清梦这个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小美女身上。
有人窃窃私语,问着:“罗兰身边那个是谁?”
“不知道,刚才跟着小姐一起过来的,小姐也没说她是谁。”
“这么漂亮,以前怎么没见到过。”
“要不你去问问罗兰?”
两三个小声交谈的保镖挪着小碎步越凑越近,趁着罗兰心不在焉的时机,好好地把清梦彻头彻尾地议论了一遍。从她的来历,到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群精力过剩的汉子充分地发挥了他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清梦正在凝望着宾馆里的动静,就盼着北北早点出来,她好提醒北北赶紧把顾压星给放了。只可惜罗兰不让她走进去,不然她也能去看一眼里头是不是真有南荣克。
至于南荣克为什么在这里,已经在门口等了一刻钟的清梦也不在乎了。一刻钟,坐在顾压星车上和他东扯西扯地聊天时,觉得一转眼就过去了。顾压星被纠察带走,而她只能等在门口被动地希望别人早点放人的时候,这一刻钟就变得过于漫长。
漫长到呼吸时能感受到夜里难得的凉意,环都域37号区的味道在鼻腔里横冲直撞,留下了一辈子也消退不了的痕迹。
她不明白为什么北北一定要找到南荣克,不知道北北的身份,也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可以听从北北的指挥。她甚至不知道北北叫做什么。
可以说,她已经被动到了极点,唯一能做的,也只剩下在这里等着北北出来。
清梦对于这个夜晚的记忆,最深刻的就是站在酒店门口的一刻钟。
那一刻钟,是她的脑海在有生之年最干净的十五分钟。所有胡乱衍生的思绪都消失得一干二净,脑子里头就只有一个想法:等北北出来,让她把顾压星放出来。
这样的十五分钟实在是太过于难捱,以至于后来发生的事,在清梦的头脑中形成的都只是恍惚的印象。例如北北终于走出了那个她进不去的酒店,罗兰开车载着北北和她回到了首都,她来到了黑白条纹布满的纠察处,一位纠察带着顾压星来到了她的面前。
直到真真切切地再见到顾压星,她眼中那些恍惚的画面才突然变得清晰。
这正好是一个黎明,升起的太阳把首都照耀得斑斑驳驳,所有的影子都被曦光拉长。
清梦飞扑进了顾压星的怀抱,在他的怀中,一切的焦急不安都得到了释放。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个宣泄口,她以抽噎的哭泣和沾在顾压星衣服上的眼泪把自己的心情与他进行共享。她不似他,见过风浪,知晓世间的艰险。遇到这种事,他尚且从容,可她该怎样应对呢?
顾压星一双手直接搂住了她的腰,将她轻轻提起,紧紧贴于身前。
在顾压星原本的设想中,北北不会这么快就让人把他给放出来。进纠察处容易,出纠察处好歹也要让他吃到点苦头。
不过她的效率实在是高得感人,深夜把他抓进去,又赶在白昼来到之前将他放出来。可怜了屠纠察,被北北的电话招呼来招呼去,睡得正香呢,还得被叫起来赶去纠察处放人。
顾压星和清梦抱在一块儿时,屠纠察正一脸笑容地跟北北交差:“那北北小姐,这人是放出来了。还有别的什么事要我做吗?”
心里在骂着:真是可恶极了,一会儿抓一会儿放的,这大小姐整什么花样!白白折腾我!
北北丝毫没有打扰了人家睡眠的歉意,把今天他帮的忙化成功利化的交易:“辛苦了,屠纠察。今天你帮了我这么个忙,我会跟我母亲说的。”
提起北北的母亲,那位云利通的董事长,屠纠察满怀的抱怨瞬间消失殆尽,眼神中净是受宠若惊的喜悦。“啊,不辛苦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他极力掩饰自己的欢欣,因为他知道,若是云利通的董事长知晓了首都这么以为屠纠察帮过她女儿的忙,那他将来的官途定会节节攀升。
北北就知道屠纠察会为此感到愉快,因而她对他丝毫没有什么多余的客套话,只是把他应该得到的报酬直白地说给他听。
显然,这对于屠纠察非常受用。
清梦哭累了,今晚更是紧张过了头,竟然直接就在顾压星怀里睡着了。
他把她抱起来,像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北北对着他说了声“谢谢”,便在罗兰和一大堆保镖的簇拥下离开了。
“原来这样的人也会说谢谢。”顾压星心里轻笑。
手上抱着的清梦因呼吸而浑身微有起伏,想必她也是一夜未睡。他不忍心叫醒她,便抱着她凭借记忆一路走回了原本住过的那家宾馆。
在前台,顾压星才终于叫醒了清梦。因为要续一天的房费,再补办一张房卡,抱着清梦是难以完成的。迷迷糊糊醒来的清梦这才双脚沾地,身边出现的顾压星让她再度恍惚,有了点不真实感。
她问:“这是在哪里?”
顾压星告诉她:“我们之前住的地方。”
清梦一下子安心了。
回到房间后的清梦再次倒头就睡,把一切要说的话留给明天的自己。
顾压星今晚也是疲惫的,他虽然在纠察处的看管室里小憩了一会儿,但那时手铐脚铐都带着,又坐在椅子上,一小会儿的休息并不能恢复全部的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