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林下问:“你有坚持了很久的事情吗?”
戚卓殊认真说:“和你做朋友算吗?”
“算。”谢林下也笑起来:“但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那可能没有吧。”戚卓殊托着下巴想了很久:“小学的时候我想当联合国秘书长,觉得它是全世界最大的官,初中的时候我务实了一点,觉得还是当科学家比较靠谱,高中的时候我想像我妈那样开公司赚很多钱,等到了大学我发现当演员来钱比较快,可是读研的时候我又觉得还是教授格调高,但是毕业后——我却到处旅行。”她噗嗤一笑:“我唯一坚持的大概就是‘不坚持’——这是我的理想。”
在“坚持”被视为美德的时候以“不坚持”为理想,或许有人听了会笑,但谢林下却感慨一声:“真好。”她声音很轻也很真诚:“你有一个理想,然后你做到了。可是我……我有些坚持不下去了……太辛苦了,真的太辛苦了……”
她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我以为发生那件事已经让我很痛苦了,但现在我才发现,在物质条件面前,那些流言蜚语的攻击根本不算什么。我坚信我是正确的、我没有错,哪怕我选择了逃离,但我心里还是坚定的。可是我没办法吃苦……你懂吗?”她靠在树上,垂眼时眼角延伸出细纹:“明明我自己家里也很穷,可我还是没办法吃苦。我觉得坚持理想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可是我又舍不得放下。我已经坚持了这么久,如果放弃的话,我这十年不是没有意义了吗?”
“我懂。”戚卓殊握着她的手,感受到她砂纸一样粗糙的皮肤,说:“我也很能吃苦。为了拍好一张照片,我能一动不动趴一天,能在冰天雪地里走几个小时,能靠安全绳在悬崖边上吊很久——但我过不了苦日子。我知道自己过不了苦日子,所以我从来不勉强自己。”
谢林下不说话。
戚卓殊问出来:“你能勉强自己吗?”
如果能勉强,就不会痛苦。如果不能勉强,也不会犹豫。最怕的是处于两可之间,进退不得。谢林下就处在这个状态。她想向戚卓殊求助,可戚卓殊帮不了她。她们的生活方式完全不同,人生追求更是两样,过多的影响只是干涉,谁也不能为彼此负责。
谢林下在树旁倚了很久,吐出一口气。她抱了抱戚卓殊:“抱歉,刚回来就让你跟着烦心。”
“没事。”戚卓殊玩笑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要是不说,不知道又要憋多久。”
谢林下赞同地笑:“在学校我不敢说这些,显得我很不高尚。”她伸个懒腰,站直身体,像把负面情绪都摆脱掉,说:“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吧。”
戚卓殊拍拍她在树上蹭到的灰土,扭头去找李夏景,很快在湖边看到他。萧言晏去了趟厕所就再没回来,眼下湖边只有陆嘉礼和李夏景,两人正在说些什么,戚卓殊听不见,但总觉得和自己有关。根据经验,这种情况下她还是别去掺和,便和谢林下往另一边走去。
李夏景找上陆嘉礼自然因为戚卓殊,但他看起来彬彬有礼,笑容优雅,仿佛见到了好友而不是情敌,主动伸出手来:“陆先生。”
陆嘉礼没有握手。
李夏景面色不变地收回手去,仿若随口一问:“听说,陆先生的母亲有位前夫……哦不,是前、前夫。”
陆嘉礼面色微变,很快垂眸掩住情绪,声音平稳又矜持:“和李先生有什么关系吗?”
“没关系。”李夏景微微一笑:“只是有点好奇。”
这话没头没尾,陆嘉礼有些莫名其妙。察觉李夏景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打转,他想问,又咽回去。
李夏景没有解释的意思,转而看向远处的戚卓殊,忽然说:“我不会输的。”
陆嘉礼不想和他说话。等到那边话题结束,他打算过去,却被李夏景拦住。
“不知道你是不是和我一样好奇,”他的脸上透着令人不安的味道,说:“如果我们两个都掉进水里——”
陆嘉礼还在等待他后半句话,不想李夏景突然伸手在他后背用力一推。陆嘉礼猛地抢出去,尚未稳住身形,身后又冲来强劲的力道。千钧一发之时,他抓住了李夏景的腿,带着他一起掉下去。
水中响起巨大的浪花声:“噗通!”
刚走出的戚卓殊吓了一跳,连忙回首。
湖边空无一人,湖水中却溅起两大团水花。两道人影在水中毫无章法地翻腾着,眼见着要沉下去。
她掏空口袋,甩掉鞋子,猛冲过去扎进湖中。
第12章 选择 我是你的。
噗通。
谁落水了?
我要救她。
可是,为什么游不过去?
像在泥潭里、沼泽里,一股力量将他拉下去,他拼命地摆动手臂,可还是动弹不得。
又想起那个噩梦般的午后,他那么努力地向她游过去,抱住她,想把她拉出来,可他的四肢却被紧紧缚住,单薄的身体被什么重量压得向下沉去,水流扶不住他,却将他拉扯向更深处。他努力地将她向岸边推搡,差一点,还差一点……噗通。又是水声。
谁落水了?
哦。落水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