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去。”谈以健说。
“你先跟我来。”谈先生神情严肃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李女士道:“你们父子这么久没见,应该有很多话要聊,韩同学,让惜若陪你应该没问题吧。”
“没什么问题啊。”韩多朗转头又问谈以健,“你要我跟你一起吗?”
谈先生不满意的咳嗽了一声。
“没事。”谈以健温柔的拍拍她的头,“你逛累了就来一楼找我。”
逛累这两字就很有魔性。
而王惜若这个哑巴导游带着韩多朗穿过谈以健的庭院,从地下一层的娱乐室和藏酒室,挨个走马观花的上楼,阳光房,书房,舞蹈室和音乐室,有些房间韩多朗都没弄清是干嘛的,王惜若身子一晃又出去了,这地儿大得她怕迷路,只能紧紧跟着这个不称职的导游。
一直走到天台花园,韩多朗的两条腿都快废了,幸好没听宋雯雯的穿高跟鞋。
“外面还有一小片果园,要去吗?”王惜若冷漠的问。
“不去。”韩多朗没好气在旁边皮椅上坐下了,盯着她的脸,“你是不是应该先跟我解释一下?”
“嗯?”
“你认识我男朋友。”
“哦,”她说,“不是认识,是很了解,但你也没问过我。”
“呵。”韩多朗都要气笑了。
王惜若走到她旁边坐下,“你似乎不太了解你男朋友。”
谈以健准备打电话给韩多朗的时候,电梯门开了,两个女生一前一后的出来。
“累吗?”谈以健赶紧走上去。
“你问她!”韩多朗气愤的说,“这人居然不告诉我有电梯,我都腿都快逛断了!”
“你需要运动。”王惜若说,“脑子也是。”
谈以健的眉头皱起来,拉着韩多朗要离开,王惜若在身后凉凉的说,“还真是般配,一个没脑子,一个没有心。”
韩多朗忍不了了,在天台的时候振振有词,说什么谈以健要为谈以琳的死负责任,甚至说他的冷漠间接害死了他妹妹。
韩多朗他喵的一个字都不想听,她还反复提醒上瘾了!
“你说话是不是一直这么阴阳怪气讨人嫌啊。”韩多朗瞪着她。
“你是不敢相信吧。”王惜若的视线慢慢转移到谈以健身上,“你那完美的男朋友会是这么冷漠的一个人,他亲妹妹在的时候他是怎么对她的,亲妹妹死了,他转眼就可以将她抛之脑后,就好像这个人根本没有存在一样。韩多朗,你醒醒吧,他对自己的亲人都可以如此,对你,又能有几分真心啊。”
“你真的缺少社会的毒打啊。”韩多朗活动一下自己的手腕,“我们就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吧,走,出去打一架。”
“多朗。”谈以健攥着她的手,“不用理,走吧。”
“谁要在我家里打架啊。”李女士高贵的身影及时出现,脸上带着实打实的冷笑,“韩多朗同学,你真是叫我意外啊。怎么,说不过别人,没有道理,就要开始动手了。”
“她只是随便说说。”王惜若居然帮她说话。
“我是认真的。”韩多朗一扬头,“如果王惜若继续这种语言攻击,我会对她动手的。”
“哦,这么厉害啊。”李女士别有深意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却发现谈以健的目光全都聚焦在这个野丫头身上,而且怎么,还很骄傲?
韩多朗今天可不是为了讨好谁来的,虽然认真打扮了一番,但只是因为礼貌。
“阿姨,您不用夸我,我这个人嘴笨,可能吵架吵不过,但胜在体格好。”韩多朗道,“但这里是你家,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立刻对她动手,但回到宿舍,就不一定了。”
谈以健突然有点想笑。
女朋友怎么厉害。
果然很有安全感。
李女士却面不改色道:“惜若的话我也听到了,我不觉得有哪里不妥?”
“什么?”韩多朗刚压下去的怒气又要涌上来。
她轻飘飘的说:“都是事实,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倒数第二章,后天见!
第63章 想念
63
李女士看着自己的儿子,“你对以琳怎样,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你从来都不喜欢你这个妹妹。”
“她比你努力,比你优秀,比你知道自己的责任,所以她更得别人喜欢。也是应当的。不是吗?”
这比来比去的把韩多朗比毛了,正欲辩论,谈以健却抓住她的手,轻声道:“还有呢,你继续。”
李女士叹了口气,“那些就算了,说太多也没意思,只一点——你应该在你妹妹离开时陪在父母身边,而不是因为愧疚选择逃走。这是做人最起码的担当。”
谈泽林也刚好过来了,他走到李女士身后,半揽着她的肩膀,给她最坚实的支撑。
谈以健看着自己的父母:“所以你们现在又变成一个战队了?”
他对李女士笑了一下:“长这么大,你还是第一次对我说过这么多话。哦,不对,是在谈以琳没离开之前。”
在他印象里,妈妈只属于谈以琳一个人,她对女儿是保姆式的几乎二十四小时的呵护陪伴,而谈泽林对儿子是军队式的管教,服从命令,完成任务。
谈泽林的工作异常忙碌,大半的时间都折在医院,所以家里是李女士和谈以琳的天下,小时候谈以健也想过和妹妹交换,但换来的只有李女士彻头彻尾的冷漠。
韩多朗是忍不住的,再加上看到男朋友微微颤抖的后肩,她知道他心软了。
面对父母,他有许多的怨气和委屈,但还是强忍着不说。
但她可以说。
她又不欠这对夫妻什么。
韩多朗挡在自个男朋友面前:“谈以健和他妹妹关系不好是为什么,你们心里没点数吗?”
“从小让他们俩竞争,做对手,你见过哪家对手还可以每天其乐融融的相处啊。”
“我真看不懂你们现在的姿态。悲剧发生了,你们一点都不反思自己的错误就算了,还要把错都推到我男朋友身上,再理所当然的要他留下来。哎,你们生孩子就是为了虐他吗?”
“住口!”谈泽林一脸恼怒。
谈以健把韩多朗拉回来,“不用说了,我们走吧。”
韩多朗转头看着他:“真不该让你陪我。”
这个破地儿有什么好回来的!
李女士的神色却快速恢复了平静,她说:“吃完饭再走吧,我是请韩同学到家里吃饭的。就这么走了,太失礼了。”
韩多朗很实诚的说:“不用了阿姨,我已经气饱了。”
“那,”李女士又对自己儿子说,“去看看你妹妹吧,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这才是她让自己回来的原因。
谈以健闭了闭眼睛,“看再多也没用。”
“什么?”
谈以健对妈妈一字一顿道,“看再多,你也没法弥补自己的过错。”
已经到了学校附近,两人却一直没有下车,默不作声的呆了半个多小时。
方向盘上的双手抓得指节泛白,韩多朗刚要去碰,谈以健突然闷声开口,“我对她真的不好。”
韩多朗愣了一下,接着了然,又听他继续说:
“小时候总觉得赢过她,就可以得到妈妈的关注,所以铆足了劲跟她比,后来发现,就算每一次都是我赢,妈妈也只会在那边安慰她。真的很没意思。”
“我们很少有交流,同住一个屋檐下,维持的也只是表面的和谐。上了高中,她的成绩起伏很大,情绪也不怎么稳定,有两次她来我房间,要我帮她在考试中作弊,我不答应,她就一直哭,一直哭。我却觉得她在演戏,把她赶出了房间。”
“高考的时候她落榜了,妈妈让她在家复读,那时候我快在大学宿舍住了一年,一次都没有回家,却一点也没觉得不习惯。我最后一次听到谈以琳的声音,是在电话里,她说要来找我,有事情谈,说得很郑重其事的样子。但那天我在咖啡馆等到天黑,她都没有来……”
谈以健把头埋在方向盘上的手肘上,胸闷难受的感觉久久未散。
他的确是从家里逃走的。
谈以琳的丧事办完之后,他搬回了家里。
伤痛可以让亲人之间联系得更紧密,但他没想到,伤痛也可以让他意识到更血淋淋的现实。
他意识到谈以琳可能真的是自杀,在母亲如此关怀备至的照顾下,他连一周都忍受不了,谈以琳怎么忍下的十几年?
“你妹妹走了,你现在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我们只剩你了。”
每次母亲这么说,谈以健都莫名觉得脊背发凉。
他没办法留下。
快入冬了,又飘了细雨,温度就猛地降了下来,墓碑前的两个人都没有打伞,静静立着,照片中的女孩笑颜如花,是青春最美好的模样。
“她很漂亮。”韩多朗说。
谈以健弯腰把手上的花束放下后,转头把韩多朗卫衣上的帽子拉了上来。
他的头发上落了雨珠,眼睫上也有,微微一动,就滚落下来,韩多朗凑近了些,“你陪她说说话吧,我走远些。”
谈以健苦笑,“我们一直没什么话说。”
“那,你可以跟她说说我啊。”
“你在这呢,她看得到。”
韩多朗没办法了,那天之后,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人从房间里捞出来,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去花店买了花,就来了这里。
她也没想到除了他们还有别人来。
那男生高高瘦瘦的,合上了黑伞,把沾了雨珠的白玫瑰放下,手指轻轻抚着墓碑上的名字,温柔的说,“又一年了啊。”
他左脸上有一道细长的疤,韩多朗没有多看,转头去问谈以健,却发现他也轻皱着眉。
沉默了半晌,还是那男生先开口,“你是以琳的哥哥吧。”
他伸出手,“我叫余墨,是以琳的男朋友。”
韩多朗有点惊讶。
谈以健也拒绝握手。
余墨轻声笑了笑,“你和以琳长得很像。”
“不像。”谈以健冷漠的说,“一点都不像。”
“不用说这么绝对。”韩多朗拍了拍自个的男朋友,问余墨:“你经常来吗?”
“最近在准备考试,就来得少了。”余墨不好意思的皱皱鼻子,“今天,是我跟以琳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余墨长得很稚气,左脸上的疤痕也没有增添什么可怖感,像是恶作剧才弄上去的。
“这样啊。”韩多朗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去看了她的舞蹈表演,我就决定追她了。一开始她怎么都不理人,但突然有一天,她主动让我送她回家,然后让我教她骑摩托车。”余墨说着朝墓碑上看了一眼,“学会之后,她自个又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辆,就不要我送了。过分吧。”
韩多朗不知怎么想到之前孟乐对她说的话:一直乖巧安静的人,从来没有见过她骑摩托车……“但是呢,她的摩托车没地儿藏,还是只能放在我那儿。”余墨脸上露出一个虚浮的笑,“早知道会出那样的意外,说什么也不会教她的。”
意外。
韩多朗不自觉握着谈以健的手,那么凉,她抓得更紧了,“那,那,”一时还不知该怎么问,“以,以琳跟你在一起,是很开心的吗?”
余墨奇怪的看她一眼:“不开心为什么要交往。”他的声音又放缓了,“我也知道,她之前有抑郁症,但我们在一起时真的很开心,还一起列了好多计划。以琳说,她还是喜欢跳舞,不想听妈妈的话改学医,她说哥哥已经可以脱离家庭独立了,她肯定也可以。但先要改善和哥哥的关系,以后肯定要需要他的帮忙。”
“看吧,我女朋友做事,一向这么周全。”余墨有点骄傲的说。
“那你,”韩多朗不知怎么还有点紧张,伸手在男朋友袖子上挠了两下,“应该也听到很多关于以琳的流言吧。”
“我知道啊,那些说以琳因为抑郁症自杀什么的,简直是屁话。”余墨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认识的谈以琳,才不会这么脆弱,她在死之前想得都是好好生活,是永远向着光的人。别人才不懂呢。”
韩多朗的心猛地放松了,这几天压在她心头的重量悄无声息的挪去,她想谈以健应该也是这样,那只是意外,比起主动放弃生命,更能给生者以安慰。
“我和以琳的父母也都这么说过,但看起来,他们根本不相信,也根本不喜欢我。”余墨转头看着他们,“你们是相信的吧。”
“嗯,”韩多朗点头,“相信。”
谈以健没有出声,但他却反过来抓住了韩多朗的手,温度渐渐回升。
微雨停了,浓雾也慢慢消散。
等两人安静的坐在车内时,韩多朗意识到,上一次从谈家出来,也是这样一幅场景。
但心境已经大不相同。
余墨还在与谈以琳说话,而他们在等他。
“这孩子是个小话痨啊。”韩多朗向车窗外看去,还是没有他的身影,“你觉得你能和他成为朋友吗?”
谈以健嘴硬:“谁要跟他做朋友了。”
还补充:“一脸傻气。”
韩多朗不准备拆穿他,阳光正好,男朋友的心情也比来时要好得多,“谈以健,如果我认识你妹妹,我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嗯。”他温柔的看着她,“谁不想跟你做朋友?”
光看着就很温暖,想要靠近的人。
“那是。”
“多朗,”谈以健突然说,“我很想她。”
是妹妹离开这么久之后,他第一次有了这种纯粹的想念。
“我知道。”韩多朗收了笑容,探过身去,抱住了他,“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