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做晒柿子是某种美好的代名词,以至于寡淡、寻常的说辞无法说服他。
为什么很想和某人一起做晒柿子?
幸村精市沉思了许久,依旧没能得出答案,他叹口气没由来的认为:“生病容易消磨一个人的意志。”
我也会多愁善感了。
少年「兀自」替今晚种种的不正常定下结论。
*
紧紧捆扎的窗帘布展露掩藏的窗扉,一夜好梦的浅川夏早早起床,开始整理前段时间因颓废懒与打扫而有些乱糟糟的家。
“……总觉得今天清晨的阳光,比之前都要明媚。”她半侧着身子,轻轻抵上窗框感受徐徐卷来、微凉的晨风:“真是个好天气,适合与重要的人……”
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浅川夏握了把米白色的卧室窗帘,用力的手指绷成不自然的弧度,她长长地叹口气选择坦然说出完整的话语:
“真是个好天气,适合与重要的人提起装满食物的野餐篮、带上多人餐垫,选一个可以赏樱的僻静地方消磨时光。”
她静默又慎重的畅想着:
等明润的阳光拉长每个人的身影,橘色的光线朦胧轮廓线,和重要的人相视一笑踩着暮色往家走。
“妈妈、父亲我好想你们。”
我忽然间有一点后悔追求玫瑰色的国中生活,如果没有「恋爱经历」当我面临抉择的时候,说不定就能爽快答应,不那么难过吧。
也可以发自内心祝福幸村同…学长,遇见更加适合他的女孩子。
“明明已经很大方了,为什么还会斤斤计较微不足道甚至大概率和自己毫无关联的小事。”
浅川夏静静眺望远方蓝白交错的天际线,她想起目送幸村精市登机,追寻飞机在湛蓝天幕遗留下白色线条的画面。
“愿能与你再次重逢。”
“好啦,收起自己的多愁善感。”少女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她垂垂眼眸转身拿起手机,将早已打好的腹稿一一打出,分别发送给野子百合与天野寺清水。
“…嗯,发给百合妈妈的短信行文要轻松愉快。”浅川夏咬咬唇肉,回忆着平常聊天、发送信息的语气和口吻,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敲敲打打:
「亲爱的百合妈妈。
很想替你分担甜蜜的痛苦,但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只能辜负你的好意啦。
接下来一周时间,妈妈和父亲将带着我四处走走,赏赏花、泡泡温泉。
我会给你带土特产的,要记得想我哦。」
“清水同学的话…”浅川夏叩叩手机屏幕,稍加思索后落下第一个字符:
「清水同学……」
堆积的事情一件件处理完毕,浅川夏的面容里增添几分其他色彩,她随手放下手机将房间内和幸村精市有关的物品放去最不显眼的地方。
一点点拢合、躺进黑暗的抽屉隐去物品上停留的记忆,浅川夏忽然不敢继续看,她垂垂脸任由长发遮盖目光,像逃避什么般重重一推。
啪——
彻彻底消失不见。
*
收到浅川夏短信的野子百合第一时间回拨了电话,她听着手机传来的、未接通的嘟嘟声心里的担忧又深两分。
“浅川,接电话啊。”
野子百合心神不宁地拿着手机满屋踱步,她向来沉着的面容抛开担忧外还夹杂些许烦躁感。
这种昭示不详的预感从浅川夏提议:“拜托绫子部长,帮我们三个画幅画。”起就埋下了种子。
“我该追问到底的。”
野子野子不自觉加重指腹力道,紧扣机身的骨节泛起绷绷白色,“浅川夏你要是再不接电话,我就——”
“就什么?”
浅川夏偏软的声线取代机械提示音的时候,还一同打断野子百合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威胁:“让我猜猜……”
拖长的尾音经由听筒清晰地传达少女忍笑的动静,她的反应和往常野子百合主动联系时没什么差别,欢喜到克制不住的笑意以及厚脸皮的发言:
“让我猜猜,百合妈妈未来一周不能相见,你是不是舍不得我了?”
“……”
“……”
明明浅川和平常差不多,为什么我还认为她很奇怪、有事隐瞒?
野子百合舒口气,摆出凶巴巴的架势兴师问罪:“浅川夏,你有事瞒着我。”
“啊?”浅川夏愣了几秒,她翻看聊天记录的动作顿了顿,百合妈妈这么敏锐了?
我说话的口吻、言辞都是根据以前的样子来的,她不应该发现啊,还是……
少女纤长的眼睫撒下小片阴影,她握紧手掌试探开口:
“百合妈妈,你知道我讨厌吃秋葵了?”
“对不起,便当盒里的胡萝卜我没有吃。”
“一周没吃早餐。”
……
她絮絮叨叨、坦然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一字一句检讨罪行,怕野子百合不满意浅川夏还言与心违地立下保证书:“保证按时吃饭,讨厌的蔬菜也会乖乖吃完。”
“这样可以吗?百合妈妈。”
“……”
一时语塞的野子百合头疼地捏捏眉心,她盯着屏幕显示的「浅川」二字,心头蓦然浮现点无从下手的感觉。
总不能直说:我想问的不是这个,你明白我的意思。
到时候浅川该哭哭啼啼、撒娇耍赖趁机假装生气挂断电话了。
又不可能毫不过问。
“浅川。”选择遵从内心想法的野子百合放柔声音,温和开口:“阿姨、叔叔工作繁忙,难得有空要玩得尽兴。我知道一家温泉旅馆和《千与千寻》汤屋很像,地址过会儿发给你。”
“正好。”她说:“前段时间你失眠,听说泡温泉可以缓解压力,令人身心舒畅。”
“好。”浅川夏吸吸鼻子,用哭腔重重地喊了句:“百合妈妈,我好舍不得你。”
“舍不得的话,就好好玩、挑选伴手礼回来和我分享旅行趣事。”野子百合慢慢转到窗户旁,她借袭来的微风送出一句几不可闻的重点:“你想倾诉,我随时都在。”
“好。”
——百合妈妈,谢谢你的好意。
但是不用啦。
再次相见的时候,所有的忧虑、疑问…将消失得干干净净,网球部又能和从前一样追寻神之子的身影大步向前、校园论坛也会充斥各类你喜欢、有意思的八卦帖子。
就像最初的最初,大家最美好的模样。
“百合妈妈,你知道吗?”
挂断电话之前浅川夏没头没脑地接上野子百合主动提及的《千与千寻》,“其实白龙没有被汤婆婆大卸八块,一开始的结局中,搬家完毕的千寻拥有新朋友,电影落幕的画面是小男生拿着鲜花敲门哦。”
野子百合:“果然。”
温柔的宫爷爷,怎么可能谱写凄美的结局,向千寻挥出锋利的剑刃。
“现在令人浮想联翩、猜测万千的结尾是删改过的。”浅川夏踢踢拖鞋,擦去眼尾的水痕:“好啦,我要接着打扫卫生啦,百合妈妈再打扰我就哭给你看哦。”
野子百合:……
还是像以前一样,电话快挂断的想到什么说什么,想说的说完了,哪怕前后不搭也会送上“我要继续做事”意味的话语。
或许我可以稍微放心点了。她想。
稍微放心点的野子百合口吻中故作温和味道消息殆尽,她记忆力很不错,三两秒抓住浅川夏言论的漏洞,对着浅川夏的坏毛病以母亲般的语气恶狠狠地凶道:“浅川同学,经常说自己眼睛干涩的是谁?”
“说自己胃难受、隐隐作痛的是谁?”
各方面都很心虚的浅川夏嗫嚅句:“……是我。”
“那你还不好好吃早餐,还挑食!”野子百合越说越生气,她毫不留情地数落浅川夏最近不爱惜身体的大事小事,有些甚至连当事人自己都没留意,野子百合却记得清清楚楚,有理有据回击某人干巴巴、试图辩解的话语。
“你父母没到家前,每天拍照汇报进餐情况,听到没?”
“听到啦,百合妈妈。”
——哇!前一秒还关心人、哄我开心,转头就数落我!
要不要把「母亲」这名角色演绎得如此活灵活现啊!!
“那你还不去吃饭?吃完饭再打扫知道没?”
“知、道、啦。”浅川夏一字一顿,她忍着骤然扑来的酸涩情绪,伪装成委屈巴巴的语气:“百合妈妈再见。”
“再见,记得吃饭。”
通话结束后短暂松快抽身离去,怅然若失的浅川夏重重摔进柔软的床榻间,她半张脸埋进木质香味的薄被里,半张脸藏进四散坠落的发丝中。
那支泛起冷白光的手机一点点滚入黑暗,透黑的屏幕倒映她此刻狼狈面容和隐忍心绪、大起大落的身躯伏度。
“百合妈妈,对不起。”
“请原谅这个善意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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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千寻》的结尾剧情,是偶然间在知乎回答和B站评论区看见的,我希望它是美好的结局,千寻和白龙还能再次重逢。
以及目测最甜的是番外,但我不想写番外,你们会揍我吗?好奇
发给天野寺清水的短信内容:
很感谢清水同学愿意和我分享,但是只能对清水同学说一句抱歉。
昨天父母来电告诉我:他们有一周假期,打算带我出去玩。
如果不嫌弃的话,下下周请收下我送的小礼物吧。
感谢在2021-12-22 22:13:17~2021-12-28 18:0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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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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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不原谅呢?
浅川夏脑海中陡然浮现背对而立、身处于刺目明润里、表情晦涩不明的野子百合。她穿着立海大春季校服,轻轻又重重地扔来句:
“浅川,你是笨蛋吗?”
“生气是心疼你啊,笨蛋!”
耳畔仿佛袭来野子百合愤怒又克制的语句,它像重新竖立进心头的秉持赶走浅川夏周身蔓延生长、恣意妄为的负面情绪。
一如两人最初、最开始成为朋友的模样:
在全校、全年级、全班的流言蜚语里;在众目睽睽、惊讶的神情里。依旧坦然自若地牵起自己的手掌,对自己微笑:“浅川同学,你愿意和我交换联系方式吗?”
“百合妈妈。”
浅川夏略微翻滚整个人埋进柔软的布料中,她拽起被阳光烘暖的一角闷声闷气说话:“其实我连善意的谎言也不想有,但是啊…”
“名为「难过」额坏情绪感染力太厉害,我不愿意看到你难过,一个人哭总比两个人掉眼泪强。”
——你太温柔了。
以至于,不管我说什么无厘头的话语,都会毫不犹豫相信,对我说:浅川,请你喝草莓牛奶。
“百合妈妈,你才是笨蛋啊。”
永远无条件信任、站在我身后的笨蛋。
*
金井综合病院。
接受药物治疗的幸村精市停下翻阅诗集的动作,他斜扫了眼被药液侵蚀得麻木冰冷的左手,下意识转头看向一旁空置的座椅,他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忽然怔住了。
我想喊谁?
弦一郎他们?还是……
心头的疑惑逐渐汇聚成噼啪坠落的雨滴,刚想起些许苗头的幸村精市,眼前空置的座椅多出一个身形。
“幸村先生。”森田语气里增添几分歉意,“很抱歉,没经过您同意擅自进来。”
原来是森田医生……?
幸村精市不动声色地按捺心底的疑惑,他收回游移的视线,淡淡道:“没关系,请问森田医生有什么事情吗?”
森田翻开随身携带的小记事本,摘下紧夹封面页的圆珠笔,承接敲门前内心想的话题:“听值班护士汇报,幸村先生最近睡眠质量不好,是因为药物副作用的原因吗?还是您身体不舒服?”
“不是这方面的原因。”
幸村精市轻轻摩挲桌板摆置的《法兰西诗集》,稍加思忖后他坦然陈述最近有些荒谬的感知:“最近每晚入睡时,经常觉得失去了重要的存在。”
“手边的书本、窗前的鲜花……”
他一一挪列举例,将内心所有的疑问化作实质性的言语,向自己的主治医生倾倒:“它们好像不重要又好像很重要。”
“当然重要了……”那是你女朋友送来的。
森田剩余、具有价值与线索的话语被无形的大手飞快抽离,他嘴边的字词自然而然组织为连贯、符合话题的语句:“当然重要了,这是你同校校友探望你送来的,他们盼望幸村先生好起来。”
幸村精市神色如旧,没承认也没否认,缄默的维持着模棱两可的态度。
森田医生给来的答案合情合理,可为什么……?
他问自己:我会觉得不是这样的。
它们的重要性,不单单如此、不仅仅如此。
“言归正传。”森田拉回有些偏移的话题,再次向幸村精市言明术前的准备工作和接下来几天的检查、安排。
“幸村先生,为了准确、清晰掌握您的身体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