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同学。”
缓缓推开的病房门扉展露怀抱娇艳花束、隐约淡淡歉意的浅川夏,“接下来一段时间是立海大的考试月,暂时没办法陪你一起读散文集,用唐菖蒲暂代好吗?”
“我保证,不会很久。”少女煞有其事地郑重发誓:“否则罚我化学低空飞过,天天被西村老师施加‘爱的关怀’。”
“小夏。”
碍于输送药液的吊针,此刻幸村精市的动作相对含蓄,他扣好手边的书本随意放回层叠的书堆中:“你还记得西村老师的话吗?”
“……”
怎么可能不记得!
西村老师苦口婆心的程度,就差让我住她家里接受二十四小时专属辅导了。
“现在更换誓言还来得及吧?”
“西村老师太坏了,偷偷增加化学试卷,她是不是讨厌我。”
……
浅川夏一面嘀嘀咕咕地塞好花束,一面拖来座椅在幸村精市床边坐好,用掌心温度减轻少年左手的冰凉感。
“小夏。”幸村精市屈屈右手手指,“考完试我教你化学功课怎么样?”
“嗯……”
浅川夏的齿面磕碰了一下,“说实话我不愿意把难得的相处时光分给讨厌的化学题诶,要不——”
她转转眼珠露出些许狡黠的意味:“幸村同学教我画画吧,绫子部长最近布置任务超级多,还是地狱难度。”
“她嫌弃我哆啦A梦画得丑,说有我画你q版小人的一半她就知足了。”浅川夏偷偷瞄了瞄幸村精市:“所以能不能……”
少女温热的手心轻轻摩挲幸村精市泛凉的指腹,抚开一圈又一圈叠荡的波纹,她不时抬眸可怜巴巴地怯怯瞥来:
“男朋友,能不能帮我画一幅铅笔画呀。”
幸村精市没有回答,他敛敛眸子往浅川夏的身边靠近了一点。
“怎么啦?”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浅川夏后半句的疑问湮没于幸村精市倏然闯入、剖白情绪的深浅瞳仁,湮没于生有薄茧、撩擦自己额心的粗糙指腹。
他那未经药液侵染的体温和眼眸氤氲的千千言语,经由视线相交与短短接触不加掩饰地传递给浅川夏。
「在你这里,没有拒绝」
静默流淌的情愫隐晦得如同被窗前花束遮挡、只能委委屈屈穿插细小枝条的光缕。
很懂拿捏浅川夏防线的幸村精市及时收手,他眼眸平静清澈,仿佛几秒前的主动是随风消逝的错觉。
“小夏,想要什么样的画?”
话题跳得好快啊……
浅川夏揉了揉隐隐发烫的额心,掩饰般地撩回飘至耳前的头发:“人物画可以吗?不用很复杂,有个大概轮廓就行。”
“没什么不可以。”
幸村精市紫蓝的眼瞳敛藏脉脉温情,他神色慎重地询问着浅川夏:“小夏会介意自己成为我笔下的主人翁吗?”
“诶——?”
“那动漫人物?比如黑沼爽子之类的恋爱番剧角色?还是……”
“幸村同学。”
略略捂热幸村精市左手的的浅川夏及时开口打断:“我愿意的,只是有些意外,明明是我拜托你帮忙为什么还要询问我理所应当的问题?”
“理所应当?”
忽然意识到什么的幸村精市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他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问道:“小夏,你牺牲假期来医院探望、照顾,这也是理所应当吗?”
不明所以的浅川夏眨眨眼睛:“我认为一部分是理所应当……”
少女剩余的浪漫告白还没来得及从辗转的唇齿传达,就被幸村精市抽离左手的动作噎了回去。
“小夏,我无法左右其他人的思想,但在我这里——”
幸村精市口吻严肃,带有平日相处时难得一见的沉重感:“你付诸的温柔、体贴都不是理所应当,或者换句话说:我眼中唯一的理所应当是互相尊重。”
瞬间明白男朋友坏情绪原因的浅川夏噗嗤笑了声,“幸村同学,你别急听我说完。”
“好。”
“幸村同学,你看——”
坐在病床前的浅川夏起身分拣窗前柜面摆靠的一束束鲜花,她小心翼地捡起支很少获得阳光宠爱、显得焉耷耷的郁金香:“光照不足植物的长势不好,阳光算它们积极生长的重要存在,无法失去的基础秉持。”
手拿郁金香的浅川夏坐回刚才的位置,她慢悠悠地晃弄花枝趁幸村精市神情放松的机会,笔直地撞上他的视线:“探望你、照顾你在我眼中部分是理所应当,但——”
她话音一转,“支撑我坚持数百天、风雨无阻前来的大半部分的原因是: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念你。”
“小夏。”幸村精市眼眸增添几分脉脉。
她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
“幸村同学,你老说我太考虑别人让自己很累,你不也一样吗?”浅川夏的掌心再次覆盖幸村精市的左手:“所有的所有。都是因为你值得。”
“笨蛋幸村同学。”
艰难淌浸的丝缕阳光攀扒少女的粉白色长裙。
浅川夏微微垂头谨慎、细致地帮幸村精市摩挲冰凉的手指,完全没发现某人的眼神由浅转深、由淡转浓,来来回回、反反复复镌刻她的模样。
小夏……
幸村精市无声叹谓,他感觉右手缭绕混乱的痒意,很想替她、替浅川、替小夏撩开耳垂上的头发。
你已经足够温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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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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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番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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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纳进掌心的手指逐渐泛生热意的浅川夏展露松懈、安然的笑容。
她半侧微垂的脸颊经由阳光描摹失去大半清晰线条,只有稍显稚嫩的面容轮廓伴随四月动人的明润,笔直撞入幸村精市眼底,撩拨他隐隐痒意的右手指腹。
“……”
“幸村同学,怎么不说话了?”
发觉幸村精市很久未曾开口的浅川夏疑惑地眨眨眼睛,她小心翼翼放下少年扎有留置针的左手,自己撑在床沿压得更近了一点:“身体不舒服吗?还是……”
因为我喊你笨蛋生气了?
剩余的后半话语还未脱离唇齿便被幸村精市陡然抵来的指腹拨了回去,少年力度用得很轻带有某种闲适的从容。
他似乎完全不怕女朋友继续吐露关切、无意识撩人心弦的言语。
不对,应该说——
他正期待,期待眼前的少女亲手送上无需克制、恣意放肆的理由。
“小夏。”
幸村精市清冽的声音混杂几分暧昧的缱绻,他神色坦然自若仿佛此刻点捻浅川夏唇角的动作是稀松平常、礼貌又疏离问候一般,而非颇具隐晦色彩的直白暗示。
“愿意吗?”
“……”
愿意什么呢?
无法100%拿捏确定的浅川夏思忖再三,向来凭借感觉做事,相信自己直觉的她难得迟疑了。
浅川夏说不清为什么,似乎愿意与否都是模棱两可的答案,最后的结果没有任何差别又像有什么差别。
差别不大或者没有差别吗?
——那我知道答案了。
“幸村同学。”
浅川夏凑得更近了,她微微仰头露出自己盈盈动人的圆润杏眼:“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拒绝你。”
“所以应该换个问题,幸村同学,你想吗?”
真是……
幸村精市充斥晦涩意味的瞳仁晕开圈圈波纹,他压低眼睑掩饰里头的深浅颜色,在即将对上女朋友视线的瞬间,恢复成平日里温和含笑的模样:
“小夏。”
“我在……”怎么了?
幸村精市烫热的指腹缓慢游移,他像曾经无数次循循善诱般的举动,一点点擦过少女白净柔软的脸颊,若有似无地碰触她小小的梨涡。
“猜猜看,我想还是不想。”
“可是……”
“不愿意吗?”
比平常低哑许多的嗓音减去大半清冽,增添两笔莫名的暧昧,幸村精市牢牢把握住浅川夏的目光,趁她微微失神沉溺视线与贴近的面容时——
掺杂体温的湿润轻轻又重重地落在少女光洁的额心,极具存在感的吐息被他刻意打断规律,胡乱地落下。
“我的答案,小夏收到了吗?”
“……”
“幸...幸村同学,”
浅川夏盈满光彩的眼眸此刻增添几分水润,原本白净的脸颊被一寸寸攀缘蔓生的薄红占据,即便她口是心非埋怨:“你学坏了。”
却以这种更具说服力的方式,无声给出满分回答。
“真的太坏了。”
“嗯,我坏。”
*
离开医院前,浅川夏特意去附近便利店买了一只小巧的玻璃花瓶,将白天用来举例的红色郁金香单独摆放在病床旁的柜面上。
“幸村同学。”
背对幸村精市、用纸巾细致擦拭瓶身水痕的浅川夏不经意提起之前看到的发言帖:
“我忽然想起一则蛮有意思的帖子,大概内容是说:
「每个人最宝贵的感情有一部分是少年时期的青涩恋爱。假设世间拥有付诸对等代价就能实现愿望的神奇商店,只要付出这段曾经,哪怕是沿街讨饭的乞丐也能富可敌国。」”
玻璃花瓶残余的水汽被纸巾吸收汲走,洇湿浅川夏干爽的手掌心,“如果神奇商店真的存在,幸村同学会用「曾经」换取什么呢?”
处理好铅笔画最后一部分细枝末节的幸村精市吹走指腹间灰黑粉末,他转转铅笔从无数否定的回答中捡择出最浪漫的言辞:“我不愿意放弃任何与你有关的曾经,除非——”
幸村精市屈屈指骨,状似毫无所觉般将自己灰黑一片的右手探进浅川夏的视线范围,甚至还轻轻叩了叩柜面。
“小夏会用「曾经」实现愿望吗?”他问。
“幸村同学。”
浅川夏的温言软语混合她用湿纸巾轻柔、细致替男朋友拭去铅笔印痕的动作,像一把小刷子反复来回拨弄,搅得幸村精市内心一塌糊涂:
“我的愿望在我眼前。”
这句被浅川夏轻描淡写撂下的话语并没有随着推移的时间减去分毫影响力,每当冰冷的药液卷走左手知觉时,幸村精市的注意力总会不由自主倒退回前几日的脉脉温情中。
「我的愿望在我眼前」
*
距离浅川夏上次探望的日子过去一周,日历翻越纸页犹如邻国神话传说中,一拨簪子划银河的王母娘娘般,清晰利落地分断她在与不在的区别。
时间还早,病房里才刚刚回荡起输液管里药液滴答坠落的动静,伴随它滴答滴答的细微声,幸村精市左半部分—身躯的温度渐渐裹挟大半,泛起迟钝的冷木。
“幸村先生。”
替幸村精市处理好输液管的佐藤并没有着急离开,她神神秘秘地提起一只看起来分量十足的书店纸口袋,“这是浅川小姐暂存的书籍,她拜托我4月17日转交给您。”
少年素来温和的面容擦划两缕讶异,他隐去眸中痕迹,按捺心底横生的波纹,问了句:“护士小姐,您可以告诉我小夏什么时候暂存的吗?”
“她上次买花瓶的时候一并带回来的,拽着导诊台护士挨个拜托,希望我们保守秘密。
她说:幸村先生不是喜形于色的人,他虽然没有直白表达,但是仍旧会寂寞……”
小夏。
幸村精市凉泛的指腹擦过桌板上的《人间滋味》,“谢谢您告诉我。”
“不用道谢,都是我应该做的。”
交付物品之前,佐藤先将口袋里的小票与浅川夏留下的纸条递给幸村精市:“能耽误您几分钟时间吗?”
她点点纸袋,“想麻烦您与我一起核对书籍清单,顺带挑选自己想看的书本可以吗?”
摩挲浅川夏笔迹的幸村精市温声道谢:“当然可以。”
“那我们开始吧——”
“第一本《小王子》、第二本《人间烟火,最抚人心》、第三本……”
伴随佐藤取书念名,幸村精市点头确认的动作,小桌板揽抱的书本越叠越高,它像一座拥有宝藏的矮小山头,载满浅川夏温柔体贴轻而易举撩拨幸村精市的心弦。
小夏总是这样。
自己向来从容淡然的面具,一碰见她便无所遁形了。
幸村精市很难想象,性格大大咧咧、甚至有些迷糊的元气少女,暗地里耗费多少心思才能如此透彻,看懂自己的不曾言语。
拢合病房门扉前,佐藤习惯性想调侃:“幸村先生和浅川小姐感情真好。”可话到嘴边却倏然变换,更迭为:
“幸村先生的朋友很温柔吧,选赠书籍的类型充满治愈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