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邵大人是顺天府尹,哪里能来,因此来的是邵宜年的兄长,邵司年。
陈蕴藉这里,巧了,来的也不是他爹,而是他哥哥,陈蕴贤。
自从陈蕴贤考中了解元,就从白鹤书院肄业,待来年考中会元、高中状元,便入朝为官,再也没来过书院。
今日居然是陈蕴贤当年考中解元之后,第一次来书院,为的还是他的弟弟。
在书院的门口,陈蕴贤与邵司年碰上了。
两人结伴进了书院,两位大哥一到,便让家里的人将陈蕴藉和邵宜年接了回去,并且说会严加管教,顺势请了一个月的假。
书院的先生:“……”
当老夫已经老眼昏花,看不出来你们都在护着自家弟弟吗?
这些官宦人家的子弟,尤其是高官子弟,十分难管,先生也不想掺和进去。
既然学生的家里人来接手,他就顺势应下,将事情交给他们自己私下调解。
从书院里出来,陈蕴贤拱手道,“司年兄,借一步说话?”
邵司年也是刚游学归来没两个月,对京中的局势也是一知半解,但陈蕴贤的本事,他是知道的。
今日之事原本就是陈蕴藉闹出来的,见到陈蕴贤之后,他就隐约意识到,这大概是陈蕴贤教的。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陈蕴贤教他弟弟在书院斗殴?
第79章 (加更)
邵司年同陈蕴贤也算是朋友,因年龄相当,两家又是世交,来往也算密切,可也只是好朋友,还没到可以交心的份上。
不过陈蕴贤对于邵司年的品行还是肯定的,既然邵司年游学回来,有些事也可以透露给他知道。
“我们也许久没有见面了,找个酒楼吃饭?”邵司年道。
陈蕴贤摇头,“去我家吧,外头隔墙有耳。”
他要说的事不能泄露。
邵司年闻言神色微变,明白陈蕴贤的重视,“英才兄请。”
陈蕴贤带着邵司年回到陈家,直接进了他的书房。
两人在书房里聊了半个时辰。
陈蕴贤送邵司年出门,“改日再会。”
邵司年与陈蕴贤对视一眼,拱手告辞,“再会。”
他不过是出去游学三四年,京中的局势居然如此糜烂,简直让人惊悚。
过去他父亲同陆家也有不少交往,陈蕴贤请他来,就是让他回去透露给他父亲知道,早些同陆家切割干净,以免来日被牵连。
这次可是欠下陈蕴贤一个大人情。
而陈蕴藉在书院闹事的真相,他也明白了。
起因虽然是陆永元利用陈蕴藉,但最终的目的,还是与陆家断绝关系。
邵司年回到家,就被父亲叫了去。
“书院到底出了什么事?”
邵司年深知父亲重视弟弟的学业,若说是因为斗殴被叫到书院,弟弟不免要被训斥一顿。
而且,今日这桩事,本就跟他弟弟没什么直接关联。
“大理寺卿家的公子算计英才兄的胞弟蕴藉,被发现了,蕴藉大怒,在书院质问陆公子,哪知陆公子说是弟弟挑拨离间,弟弟气不过,将书箱砸在了陆公子的课桌上,蕴藉在书院打了陆公子,闹得很大,先生才派人来请。”
邵司年开口就钉死了陆永元算计陈蕴藉的事,又将陆永元污蔑他弟弟挑拨离间的事定性,再后面的事情说出来,横竖同他弟弟没什么直接关系。
邵尉源眉头微蹙,“陆家……”
邵司年见父亲没有生气的意思,便顺势将陈蕴贤找他的事转述给父亲。
“看英才的意思,很快就会有动作了,咱家虽然没有与陆家同流合污,但交往也算密切,父亲还是早作打算的好。”邵司年道。
邵尉源深深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贪墨河道公款,这是抄家灭族之罪,邵尉源自认担不起这个罪责,没有做过的事,他为什么要无辜受累?
“如此说来,幸亏陆永元在书院泼了宜年的脏水。”
虽然是小辈之间的恩怨,但这并不妨碍他扩大这个影响。
邵司年闻言也笑,“陆公子还是年轻了些,英才只不过略施小计,他就慌了手脚。”
陈蕴贤今日都没有出面,只是给他弟弟支了个招,就将陆永元在书院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
要知道,白鹤书院大多都是一些高官子弟,只要他们回去一说,不说文武百官全都知道陆永元在朋友背后捅刀的事,但至少陈蕴贤给陆永元评了个‘不可深交’的评语,能火速的传遍京城。
陆永元,完了。
陈蕴贤送走了邵司年之后,便借着弟弟在书院跟陆永元闹翻的原因,写了一封信给梁家。
信的最后来了个总结。
——如陆永元这等背后捅刀的小人,梁伯父还请慎重考虑,是否将爱女的终身托付于他。
梁大人本就爱重女儿,被陆家施压,也没有点头的意思,甚至还因为陆家屡屡施压的行为,对陆家产生了厌恶之情,若不是退婚会影响女儿的名声,他只怕就要翻脸了。
但从始至终,都是陆家在施压,梁大人对于小小年纪,就考过了县试和府试的陆永元,还是很看好的,觉得是个好苗子。
但梁大人不明白,会读书,不代表品行也好。
骤然从陈蕴贤这里获知,陆永元居然跑去陈蕴藉面前说长道短,还想利用陈蕴藉找他哥哥讨主意让他家就范,顿时怒火高涨。
如此‘贤婿’,他梁家要不起!
当天晚上,梁家就将陆家送来的聘礼收拾好,要抬到陆家门前去退婚。
但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太晚,等他将聘礼收拾妥当,就已经宵禁了。
梁大人只得压着火,将聘礼都堆在堂屋前面,等明天一早就去退婚。
而陈蕴贤让小厮去送信之后,就去找弟弟了。
他弟弟换了一身短打,在院子里练武,拳头武的虎虎生风,活似个武夫。
“蕴藉。”
陈蕴藉停下来,扭头,“大哥?”
“心里还不舒坦?”陈蕴贤招呼陈蕴藉去屋里说话。
陈蕴藉跟着进屋,吸着气道,“我原本就是打算,将人揍一顿,然后断绝关系,哪知他居然掰扯宜年,说宜年挑拨我和他的关系,这与宜年有何干?宜年从来没在我面前说过他半句不是。”
越辩就越心寒,连宜年都如此,可见捅刀这种事,并非只针对他。
陈蕴藉对于自己没有早些看清陆永元的真面目,十分惭愧。
“蕴藉,你还年轻,不知世路。会被蒙蔽,也不是你的错。何况,你虽没看清他的真面目,可也没有被他利用去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何以如此惭愧?”陈蕴贤道。
陈蕴藉叹气,“可哥哥交到的朋友,都很好,而我……”
统共就这么几个朋友,偏偏还出了这么个玩意儿,实在让人恼恨。
“你如今还小,懂什么呢?等你考中秀才,年岁再大一些,我禀明父亲,让你去江南游学,多见些世面,不论是否能认识可以交心的朋友,对你都不是一件坏事。”
陈蕴贤说着一顿,“我已经向你先生为你请了一个月的假,这个月你就呆在家里,好好读书,功课我来给你布置,有什么不解之处只管来问我。”
陈蕴藉不由想起上回忠顺王府的事,也是这样给他请假。
“大哥要对陆家下手了吗?”陈蕴藉问道。
陈蕴贤摇头,“并非是我要对陆家下手,陆家虽然贪墨了河道的公款,但贪的是少数,他家在这里头也只是个小头目,真正的大鱼,还是河道总督上头的人。”
陈蕴藉只知道大哥拿到了账本,但却不知道这些赃款的去处,只以为河道总督就已经是最大的那条鱼,可听陈蕴贤这个说法,河道总督上头还有人。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难怪修筠哥说这事儿捅出来会血流成河,河道总督已经是正二品大员,在他上头还有人,难不成是内阁的辅臣?
“莫怕,你待在家里就好。”陈蕴贤摸摸弟弟的头,道。
陈蕴藉皱起眉,“邵伯伯以往同陆家来往也很密切,会不会被连累?”
“我已经同宜年的兄长说了此事,明日便会有结果。”陈蕴贤道。
今天的事,肯定不是打陆永元一顿就完了。
还有后续呢。
陈蕴藉松了口气,“如此最好。”
虽然不确定邵宜年能否交心,但邵宜年对他还是很不错的,品行也好,不像陆永元那么阴险,身边有这么个心思简单一些的朋友,陈蕴藉表示,很安心。
陈蕴贤见弟弟没事了,便布置了功课,让他好好读书,然后就回去了。
次日,没等陆家来找陈家的麻烦,陈蕴贤就带着人登门质问陆永元为何要坏他弟弟名声,这里还没掰扯清楚,邵司年也带着人登门问罪。
一时间,陆家有些焦头烂额。
陈蕴贤的官位虽然不高,但他祖父是从一品刑部尚书,外祖父也是从一品户部尚书,二姥爷是吏部侍郎,自家和亲戚家全都是高官,根本就惹不起。
邵司年这边还好,官位相当,若只有邵司年上门讨说法,陆家自然能应付过去,可多了个软硬不吃的陈蕴贤,就让人很头痛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梁家敲锣打鼓的上门要退婚,将陆永元在书院做的好事宣扬开,表示这种无情无义,对朋友两肋插刀的女婿,他梁家不敢要。
陈蕴贤凉凉的道,“梁大人的担忧也在情理之中,令郎如此作为叫人如何不齿冷?”
“舍弟交不起令郎这样的朋友,这是舍弟亲笔的断义书,请伯父转交令郎。”邵司年也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放到一边的桌案上,冷淡的道。
“这,这……”陆老爷难堪极了。
“请陆老爷,归还小女庚帖。”梁大人冷声道。
陈家和邵家都在边上看着,陆老爷想施压,也得顾忌一二。
他沉思片刻,干脆让人取了庚帖来。
一个正四品顺天府丞之女而已,原就配不上他儿子,要退婚就退婚,他去挑个门当户对的。
拿到庚帖,梁大人松了口气,直接告辞。
梁大人一走,陈蕴贤同邵司年也告辞离去。
陈蕴贤与邵司年并肩而出,上马车前,对视了一眼。
两家不顺路,马车驶向不同的方向。
陈蕴贤半路去见了林如海,将他拿到的账本交给林如海。
在林家呆了半个时辰,陈蕴贤离去。
之后两日,陆永元不配深交的大名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都在议论陆家的小公子。
陈莹莹听闻梁姐姐与陆永元的婚事退了,也松了口气。
日前只听蕴藉与陆永元闹翻,却不知这里头还有内情,陈莹莹对陆永元厌恶至极,这等人确实不配为友。
隔日,都察院左都御史舒鸿祯在早朝上弹劾河道总督杨浩初贪墨河道公款,并奉上了账本。
账本记载了与河道总督同流合污的所有官员。
皇上震怒,账本内在京的官员,全部被下狱,陆家便在其中。
河道公款的去向,大多都被送入了敬亲王府,敬亲王是皇上异母兄弟,昔日没有参加过夺嫡,一直随分从时,谁也没想到他会贪墨河道的公款,数额巨大,大的让皇上心惊。
这许多年来,河道的堤坝究竟有没有修缮过?
汛期将近,皇上一边处决这些胆大包天的国贼,一边苦思冥想,要挑一个合适的人去修缮堤坝。
第80章 (一更)
贪墨河道公款一案,涉事的官员太多,林林总总,多达五十人,官位高的也有七八个人,从一品工部尚书、河道总督,巡抚,知府。
皇上气得都要冒烟了。
每日早朝,都会为了派何人前去修缮堤坝而争吵不休,都知道堤坝已经有将近七年偷工减料。
如今又恰逢汛期,谁也不清楚大坝会不会在修缮的途中就被冲垮。
到时候,这可是从天而降的罪责,若灾害影响不大,你罪名轻一点,灾害影响巨大,你脑袋上的乌纱帽,也就跟你说拜拜了。
因此,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去,而愿意去的人,又苦于不懂治水,怕火上浇油,不敢自荐。
午门血流成河,皇上在早朝上大怒,拂袖而去,勒令内阁七日之内给出合适的人选。
陈蕴藉的祖父是刑部尚书,自然也是内阁的一员,回到府里,难免也觉得头痛。
本朝建国还不到百年,根本就没有什么治理水患的人才,要说有谁能治理水患,还得数前朝的一位名臣。
但本朝建国之前,这位治理水患的人才,就已经病逝,其人有无后代,还需时间去查。
但目前,显然是没有时间去查了,就算查到了其后人,也不一定能治理水患。
很快到了皇上给的期限,最后是工部一位侍郎被选中前往。
然而,还未等这位侍郎启程,大坝被冲毁的消息,就传回了京城。
皇上震怒之余,只能再加派一位钦差去救灾,而在救灾的人选上,出现了分歧。
最后皇上力排众议,点了七皇子睿王主持赈灾事宜,睿王挑选跟随官员的时候,将陈蕴贤的名字添了上去。
听闻陈蕴贤要跟随睿王去赈灾,陈蕴藉担心极了,偏偏他手里的奖励,没有一个能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的。
陈蕴贤摸着弟弟的头,笑道,“我是去赈灾的,不会有事的。”
赈灾的队伍,连中秋都没有过,就匆匆离京前往赈灾。
连陈蕴藉都担心他哥哥,与大哥感情极好的大嫂沈氏,又如何不忧心?
陈蕴藉也担心大哥不在家,大嫂会因为思虑过重而伤到了胎儿,只得每日早晚的给大嫂送灵水做的吃食,好在陈蕴藉的手艺极佳,沈氏即便没有胃口,闻到饭菜的香味儿,也会忍不住想吃一点,可吃一点就会忍不住吃完。
陈蕴藉控制了分量,倒也不会撑着。
既然陈蕴贤去赈灾,陈蕴藉就回了书院上学。
与陈蕴藉不同,邵宜年没有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