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才点头:“在场。”
“那你还记得黄三娘说了什么话吗?”
“这个?”张才挠了挠脑袋摇头道:“这我就记不得了。”
张先章摸着自己的胡子,乐呵呵的说道:“黄三娘说小枝天生就是工举科的材料,在咱们大政国,只会拿笔写字的秀才可通不过工举科的考验。”
张先章在裁缝铺的伙计们跟前给足了叶瑶枝面子,给予她百分之百的信任,但也给叶瑶枝留足了后路,甚至想好了叶瑶枝实验失败之后的安慰话。
“掌柜。”叶瑶枝只花了三天的时间就找上了张先章。
“小枝,有什么事?”张先章这会儿刚对完账,正悠哉悠哉的喝茶,听到叶瑶枝的声音,心里猛地一沉。
铺子里的伙计们都竖起了耳朵,想要知道叶瑶枝这三天的成果究竟是成还是不成。
看着张先章担忧的脸色,叶瑶枝的嘴角微微上翘,给了一个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答案:“我完成了。”
“啊?”张先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就要去安慰叶瑶枝:“小枝啊,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完不成也没……等等,你刚刚说啥?”
叶瑶枝重复了一遍:“掌柜,我把缝纫机做出来了。”
这一回,整个铺子都安静了,还是张先章先反应过来,高兴的说道:“真的?小枝你快把它拿出来,我们试试看!”
叶瑶枝做事从来不扭捏,当即拿出了自己努力了三天的成果,把它放在桌子上供大家欣赏。
由叶瑶枝花了三天的时间制造出来的这台缝纫机比起店里买进的稍微小了一点,但从外观上面看与店里的手摇缝纫机别无二致。
大小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关键是能不能用。
“老才,你来试试看。”张先章当即招呼道:“就用今天店里裁下的边角料。”
“好嘞。”张才得了命令,当即去翻了两块边角料上来,然后穿针引线,开始缝制起来。
缝了没一会儿,张才就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感觉更顺畅了一些。”
叶瑶枝解释道:“我把内部齿轮的位置做了些微的调整,我实验过了,这样走线更顺畅一些。”
张才这下子彻底服气了,对叶瑶枝竖起了大拇指,现在他完全相信自家老掌柜找回来的娃儿是个大宝贝。
“你们都来试试看!”
叶昭清年纪小,又不懂裁缝活儿,就在店里帮忙搬运东西,打扫卫生,现在看到阿姐花了三天的时间做出来的缝纫机得到了大家的肯定,当即也鼓起掌来,大声说道:“阿姐真棒!”
叶瑶枝笑了起来,对叶昭清说道:“阿姐请你吃糖葫芦!”
由于成功制作出了缝纫机,还对机器的性能做出了优化,叶瑶枝得到了张先章大大的奖赏。
“小枝啊,能请你把制作的工图画出来吗?”张先章知道,如果自己能掌握这门制造的技术,不仅能帮店里省钱,还能给东家创造出一份新的生意,这对整个裁缝铺都有好处,他已经准备找个机会带叶瑶枝去见东家了。
“好。”叶瑶枝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对于张先章给的奖励,她也没有推辞。
叶瑶枝虽然在城里生活的日子不长,但擅长观察,又与人为善的她知道了不少的消息,而每一个人对她说过的话都有一句相同的感慨——想要混得好,手艺少不了。
“技术就是我立足的本钱。”
刚才在店铺里承诺了给叶昭清买糖葫芦,叶瑶枝也没有忘记给来接他们的曾翠翠买上一根,还多买了一根带回去给徐妍,除了她自己,一个人都没有落下。
走在回家的路上,叶昭清跟着徐妍学了一首新诗之后,把今日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说给曾翠翠听。
“……阿姐可厉害了,铺子里的叔叔婶婶都想好了要安慰失败的姐姐。”叶昭清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口大白牙:“当阿姐说成功了的时候,他们全都没有反应过来。”
知道叶瑶枝能修复手摇缝纫机的时候,曾翠翠已经非常吃惊了,现在听到叶瑶枝居然自己制作出了让虞衡司头疼了很多年才制造成功的缝纫机,曾翠翠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叶瑶枝的本事。
曾翠翠看着跟叶昭清一起背诗的叶瑶枝,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无论这个姑娘当时遇到的人是不是自己,只要活下来都会出头的。
徐妍拿着手里的糖葫芦,心里顿感五味杂陈,像糖葫芦这样的小吃,她最后一次吃食叶双林临行之前,带着全家人去雨花镇赶集,从那之后,徐妍便再也没有尝过糖葫芦的滋味了。
手里拿着叶瑶枝凭自己的本事买回来的糖葫芦,徐妍的心里难受得紧,她本来以为孩子们都不喜欢她,甚至讨厌她,小枝却用行动告诉她,他们依然把她放在心里。
那么自己呢?徐妍忽然觉得手里的糖葫芦很烫手,她这段时间都对孩子们做了什么?回想起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徐妍只觉得有一把钝刀子在割自己的肉。
“我都说了些什么啊……”
答应了张先章要绘制图纸,叶瑶枝便说道做到,她先用羽毛笔在张先章提供的宣纸上小心翼翼的画出每一个零件,并给他们标上序号,再按照自己的组装步骤,将组装的过程一步一步的画下来。
光是完成这份图纸,就花了叶瑶枝不少的时间,在零件与零件的连接处,她还用其他颜色的墨汁给标了出来,确保任何人拿到这份图纸都能看得懂。
“这可真是个宝贝!”张先章拿到叶瑶枝画出的图纸的时候,兴奋到整张脸都涨红了,连忙对张才吩咐道:“老才,今天下午你看店,我要去见东家!”
第三十七章(修)
“买头黄牛学种田,偷得浮生半日闲。”
朱衣巷里的金玉堂是大政帝国当今圣上眼里的大红人、文翰侯嫡子傅空山小侯爷的私宅。
门外匾额上的“金玉堂”三个大字还是圣上御笔亲赐,叫那些与傅空山不对盘的人也不敢说一个“俗”字。
来到绍雍城已经有些时日了,可傅空山小侯爷并未着手巡察自己的产业,而是忙于把自己的“金玉堂”布置成桃源乡,全然一副忘了正事的模样。
傅空山优哉游哉,可就苦了他门下的掌柜们,天天吊着一颗心,不晓得东家什么时候发难。
尤其是心里有鬼的那几位掌柜,自从傅空山到了绍雍城便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短短几日身上掉了不少肉。
今日天气正好,心情愉悦的傅空山吩咐府里的侍女在花园里摆了一桌茶宴,他身穿一袭用昂贵的蓝色暗纹布料制成的常服坐在花园里晒太阳,这身衣服衬出他与生俱来的富贵与俊俏,连栽种在园子里的花儿也不能与他争娇。
傅空山心情好,便吟诗两句,他自己对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诗文不仅满意,还颇为自得,对一旁的大管家王劲说道:“王叔,你看咱们到城外置办个田庄如何?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黄牛庄!”
王劲早已习惯自家小侯爷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顺着傅空山的话问道:“主子置办田庄要做什么?”
傅空山轻摇扇子,白皙俊俏的脸蛋上笑意狡黠,嘴角微微上翘,带着几分恶趣味的说道:“我总得给那群吃里扒外的混账找个好归宿。”
这话让王劲一惊,连忙问道:“主子真打算让他们去种地?”
“当然。”傅空山一甩手合拢了扇子,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底覆盖一片阴影遮住了宛若深潭的眼眸,嘴角依然带着笑意,语气甚是愉悦的说道:“既然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动歪心,总得付出点代价不是?那流水般的欠账我看他们是没本事填上了,只好让他们用一身力气来偿债喽。”
王劲的眼底流露出一点笑意,夸赞道:“主子仁善。”
他们正说着话,守门的护卫忽然来报:“主子,有人求见。”
“谁?”
听到有客人来,傅空山收敛了玩趣的心思,身上的气质立马从悠闲从容变得一本正经,更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和少年得志的骄傲。
护卫立刻回答:“是迎祥裁缝铺的大掌柜,张先章。”
傅空山先在脑子里把这两个名字给过了一遍,发现无论是迎祥裁缝铺还是张先章都不在自己的清算名单里之后,语气和善了不少,对护卫吩咐道:“请他进来。”
“是。”
张先章跟着护卫进了金玉堂的大门,一颗心依然是跳得七上八下,可他着实不忍心看叶瑶枝的才华被埋没,又想多帮衬她家里一把,才鼓起勇气来见东家。
虽然他和迎祥裁缝铺都未做过对不起东家的事情,对于东家的这次巡察也是问心无愧,可一想到东家身上的自有的威势,张先章还是会紧张。
金玉堂这个富贵乡,张先章也只是在几年前来过一次,早忘了里面是什么模样,甫一进入,顿觉心胸开阔,这偌大的园林暗合“道法自然”的理念,处处皆是景,处处皆生情。
园子哪里都好,就是太大,走得张先章脑袋开始冒汗才见到了在花园中央摆了一桌茶宴,悠悠喝茶的东家。
“小人张先章,是迎祥裁缝铺的掌柜,见过东家。”
傅空山放下茶杯,仔细端详着张先章,见他面目和善,气质温和平静,浑身脾性不像装出来的模样,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张掌柜,听说你有好事要当面向我报喜?”
“正是。”张先章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个性,听见傅空山的问话,便把手里拿着的纸张递给一旁的大管家王劲:“这是我店里的一个小姑娘画的图纸,还请东家过目。”
“图纸?”
傅空山嘴里问着,却不像在意的模样,当他从王劲的手里接过纸张将它展开之后,却一下子愣住了,眉头甚至微微皱起。
“这是手摇缝纫机的图纸?!”
站在傅空山身旁的王劲也能看到宣纸上画的东西,不由得惊呼出声。
“正是。”张先章立刻点头说道:“那位小姑娘不仅仅将图纸画了出来,她甚至还自己复原了一台手摇缝纫机,更是对缝纫机里的零件做了些微的优化。”
傅空山一心扑在了工整明了的图纸上,只有王劲一个人在认真听张先章说话,当他听见张先章说人家不仅把图纸画出来,还复原成功了的时候就惊呆了,这东西困扰了虞衡司多年,问世不到三年的时间,坊间多有复制品,却难得要领,做出来的东西要么是个四不像,要么不能与虞衡司的作品相媲美。
迎祥裁缝铺里却不声不响的出了一个手工大师?还是个小姑娘!这是连泰山崩在眼前也只会挑挑眉的傅空山也忍不住吃惊了。
傅空山在展开图纸的一瞬间就明白了张先章为什么这么着急要见自己,这就是一份无比珍贵的藏宝图,让傅空山花了好大的劲儿才没让自己的嘴角上翘。
凭白得了这么一份大宝藏,傅空山自然心情愉悦,看向张先章的目光更加和善:“张掌柜,坐下说话。”
张先章赶紧道谢:“多谢东家。”
傅空山让侍女为张先章倒茶,重新缓缓的摇起来了扇子,亲和的说道:“你将这图纸的来历细细与我说道。”
“诶,好……”张先章诚惶诚恐的接过品质上乘的茶盏,将它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后赶紧应话,然后把自己接触到叶瑶枝的事情说了一遍,说起叶瑶枝的事情,他免不了有些感慨:“……若非小枝家里困难需要一份生计,我也不会有这番奇遇。”
傅空山原先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在听到叶瑶枝只是看了看就修好了破损的缝纫机时便认真了起来,当听到叶瑶枝是先复原了缝纫机,再画出的图纸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非常认真了,倘若张先章说到这里,他还不懂什么叫做“宝贝”,那么他傅空山小侯爷的生意,也不会遍布大政帝国的大江南北,更不可能得了“小财神”的雅称。
财神爷都抵着自个儿的脑门说“这里有座金山”了,傅空山哪里还坐得住,忙问道:“复原了图纸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将来有什么打算?”
张先章一一回答了:“小姑娘叫叶瑶枝,只是临时在铺子里做帮工,过几天便要去一江学府上学。”
王劲有些不解:“她都有这手艺了还去学府做什么?以她的本事,出人头地是迟早的事情。”
张先章先是看了看傅空山,见傅空山没有说话的意思,才把黄三娘说的话告诉了东家,毕竟天雨流芳书斋同样也是傅空山的产业。
“天雨流芳书斋的大掌柜黄三娘曾言,小枝天生就是工举科的材料。”张先章仔细回答道:“而且一江学府的入学名额是一位贵人帮小枝求到的,所以小枝不可能会放弃。”
傅空山不甚在意的问道:“什么样的贵人啊?”
他眼睛盯着手里的图纸,对其爱不释手,一想到财神爷的这番厚爱就升起了要跟一江学府抢人才的念头,毕竟每年参加科举的人数如过江之鲫,而真正出人头地者却像鲤跃龙门般寥寥无几,他着实不忍心看这样的人才被埋没了。
傅空山觉得,叶瑶枝想读书完全不是问题,半工半读的弟子他也是供得起的嘛。现在就看叶瑶枝的贵人是什么身份,要亏欠多大的人情了。只有先搞清楚了这点,他才好动手去把人才挖到自己这边来。
张先章仔细想了想,然后说道:“那姑娘自称姓曾,而小枝称呼她为翠姐姐。”
曾?翠?
曾姑娘?翠姐姐?
傅空山和王劲在听到张先章的回答后,瞬间联想到了一个人,不由得对视起来。
“王叔,我不会这么倒霉吧?”傅空山感觉自己的心脏隐隐作痛,他好像看到了一波汪洋大海把自己的金山隔在了彼岸,让他看得见,摸不着。
王劲想了一阵后认真说道:“一江学府是绍雍城的六大学府之一,叶瑶枝是外乡人,倘若无贵人相助,想要入读一江学府根本是天方夜谭。”
傅空山双目无神,全身透着一股刚丢了一百两黄金的疼痛感,无比惆怅的说道:“所以,真的是曾大人。”
看着自家小侯爷惆怅无比的模样,王劲险些要对他说出“节哀”两字。
自从认清了叶瑶枝是曾翠翠的人这个事实,傅空山就肉眼可见的变得越来越消沉,暗自米亚牢骚道:“为什么挖到金矿的人不是我?”
心里这样想着,可是为了维持东家的尊严,傅空山还要当着张先章的面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都快憋出内伤了。
还是差点说出“节哀”的王劲最懂自家的小侯爷,连忙出声安慰道:“叶姑娘能入曾大人的青眼,可见的确有着无可限量的本事,珠子何不想个由头与之结交?主子不是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