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都被校场上的表演吸引了,没有人注意到徐妍的异常。
忽然间,徐妍觉得自己有点脱力,脚步顿了一下,差点跌倒。
可就在徐妍脱力的一瞬间,叶瑶枝扶住了她,关切的问道:“阿娘,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徐妍不知道叶瑶枝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在叶瑶枝的身上靠了一会儿,徐妍感觉自己的舒服多了,便说道:“不妨事,应该是太阳晒多了。”
叶瑶枝却是眉头紧锁的看着徐妍,说道:“要不咱们先回去,到徐大夫那里去看看,以防有什么不测。”
徐妍摇头,想要推开叶瑶枝:“我能有什么事儿,秦风武院的开放日还没结束,咱们就提前回去,会让别人看小清的笑话。”
不论叶瑶枝怎么劝,徐妍都不肯听,固执的要呆在这里。
叶瑶枝并不是对医术一无所知,她仔细的盯着徐妍的脸色看,知道徐妍的情况并不乐观。
她必须尽快带着徐妍去看徐大夫。
叶瑶枝直接请艾浅红和杨蔓蔓帮忙先去秦风武院的门口拦一辆马车,然后在叶昭清带着曾翠翠、李沫和陈冰走过来的时候说道:“小清,跟我把阿娘扶去门口的马车上。”
叶瑶枝的声音吸引了一旁赵婶的注意力,赵婶一转头,就看见徐妍的脸色不对劲,连忙说道:“徐妹子,你这是怎么了,得赶紧去看大夫才行。”
注意到徐妍出了问题,曾翠翠几人也加快了脚步。顾不得徐妍自己的意愿,李沫直接背起了徐妍,朝着秦风武院门外走去。
“赵婶放心,我现在就带着阿娘去看大夫。”
徐妍觉得叶瑶枝是在大惊小怪,明明自己现在已经没事了,可是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让自己给叶昭清丢脸了。
叶瑶枝和叶昭清小跑着跟在李沫的背后,在路过一座水井的时候,叶瑶枝注意到那里少了一只桶。
叶瑶枝的脚步一顿:“小清,你们刚才用过这口井吗?”
叶昭清瞥了一眼,不明所以的点头:“用过,阿娘说要洗手,我便带她来了这里。”
听到叶昭清的回答,叶瑶枝的目光变得深沉,她知道叶昭清和徐妍在无意中被人给利用了。
他们的娘亲根本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叶瑶枝对毒药一点都不了解,她的眉头紧紧的皱起,内心涌现出一阵的惶恐,她根本不知道徐妍能不能闯过这一关。
他们早就没有了爹,怎么能没有娘。
叶瑶枝暂时对是谁下的毒还没有头绪,但她清楚下在徐妍身上的毒其实是冲着自己而来的。这□□裸的事实让叶瑶枝的心脏痛到发颤,她不怕别人针对自己使用任何的阴谋诡计,可是现在看不见的、未知的敌人把匕首对准了她的亲人。
这一次是娘亲,下一次会不会是弟弟?叶瑶枝低下头,不敢让叶昭清看到她脸上出现的茫然的神色,如果自己都变得慌乱,那么叶昭清又该怎么办呢?
朝着徐大夫的医馆疾驰的马车上,徐妍还在一遍又一遍的强调:“我没事,小枝你这是小题大做,我根本没事!”
“不过是身体偶尔不舒服而已,这不是常有的事情吗?”
“小枝,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是你的娘啊,我还会骗你吗?”
不管徐妍说什么,叶瑶枝都不为所动,用最快的速度把徐妍送到了徐大夫的医馆。
下马车的时候,一阵强烈的痛苦席卷了徐妍的全身,让她的鼻子和耳朵同时流出了鲜血,整个人直晃晃的倒了下去。
叶昭清惊叫起来:“阿娘!”
叶瑶枝则快速的接住了险些砸到地上的徐妍,触摸到徐妍的皮肤时,叶瑶枝发现她的娘亲的皮肤正在一点点冷却。
李沫帮着把徐妍背进徐大夫的医馆,看到鼻子和耳朵都在流血的徐妍,徐大夫也不敢耽搁。
他取了徐妍的血让学徒滴入特殊的药汁,又仔细为徐妍把脉,观察了徐妍的眼白、舌头等情况。
在看到血液和药汁混合后的变化后,徐大夫脸色大变:“这、这是两种、不对,三种毒!”
“对方在徐夫人的身上下分别下了两种毒药,而这两种毒药混合在一起变成了第三种毒药。”徐大夫轻叹一声,对叶瑶枝和叶昭清说道:“我尽力一试,但你们也要有心理准备。”
听到这句话,叶昭清几乎要软瘫下去,他双眼通红,无助的看着身边的叶瑶枝。今天明明应该是值得高兴的日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叶瑶枝竭尽全力的压下心里的惶恐,抑制住声音的颤抖,用最大的毅力去维持自己的冷静:“多谢徐大夫,无论怎样的结果,我们都能接受。”
“还请你们都到屋外等候。”
徐大夫带着自己的学徒在屋子里尽力施救,从死神的手中抢人民。屋外叶昭清和叶瑶枝紧紧的靠坐在一起,此时此刻,他们的脑子里被无助占满了,有着对未来的茫然,以及对结果的恐惧。
曾翠翠、李沫已经分工完毕,曾翠翠留在这里陪着叶瑶枝和叶昭清,李沫返回秦风武院与陈冰一起处理后续的事宜。
送走李沫,曾翠翠看着叶瑶枝和叶昭清依靠在一起的身影,轻声的叹了一口气,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总是逼着人成长,根本不给人做好准备的时间。
没有开口说话,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这件事只能由两个孩子自己去消化。曾翠翠站在他们身后,安静的陪着他们,什么也没有说。
第一四六章
徐大夫尽了全力。
从发现徐妍中毒,然后把她送到徐大夫的医馆,再到等待着徐大夫的“宣判”,也不过是半天的时间而已。
可是这短短半天的时间,却让叶瑶枝身上的气质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没有可以用来消沉的时间,在徐大夫走出紧闭的房门前,叶瑶枝就想好了要做些什么,她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也知道那是必然的结果。
深呼吸一口气,叶瑶枝对坐在她身边的叶昭清说话了。
“小清,你今天天黑前就回秦风武院。”
叶昭清猛地摇头:“我应该留下来。”
“不。”叶瑶枝并不打算跟叶昭清商量,她单刀直入的说道:“现在你呆在秦风武院外并不安全,对方的第一个目标是阿娘,下一个目标就会是你。”
叶昭清呆住了,片刻后讷讷的说道:“可是、可是阿娘就是在秦风武院内被下毒的,还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是我没有照顾好阿娘……”
说到后面几个字,叶昭清的声音都在发抖,眼眶发红,整个人被巨大的歉疚和痛苦给包围了。
“这不是你的错。”叶瑶枝跟着叶昭清一起站了起来,拍了拍叶昭清的肩膀,柔声安慰着叶昭清:“不要用仇人和敌人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就算今日没有成功,明日、后日,他们总会找到下手的机会。”
“为什么是阿娘,为什么是我们?”说这句话的时候,叶昭清的声音很低,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他不是在问叶瑶枝,而是在问苍天。
叶瑶枝用心听见了叶昭清的问题。
她没有任何回避的说道:“我走的这条路,注定会得罪一些人,这是他们的威胁和恐吓,还有报复,他们希望我在经历亲人的死亡后妥协,成为他们的俘虏和棋子。”
“世界上根本没有纯正的中庸之道,在我们选择了一条道路时,就注定了谁能成为我们的朋友,谁会成为我们的敌人。”叶瑶枝对叶昭清说道:“他们以为这样就会让我害怕,使我妥协,那他们就错了。”
“阿姐,我并不是怪你的意思……”叶昭清看着叶瑶枝说道:“如果没有你,说不定我们一家早就死了,我只是接受不了,为什么会有人选择用这么阴毒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难道他们没有亲人朋友,父母妻儿吗?”
叶昭清的眼泪掉了下来:“书上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难道就只是一句空话吗?”
这个问题,叶瑶枝没有给出自己的答案,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她的答案未必是叶昭清需要的答案。
“我不知道。”叶瑶枝说道:“我无法理解那些能在光天化日之犯下谋杀罪的人的心理,我也不想了解他们的抱负或者是苦衷,对于我而言,朝着他们所希望的事情的相反的方向去努力就好了,我走得越远,对他们的打击越大。”
叶昭清呆呆的看着叶瑶枝,用心把这句话记在了脑子里。
沉默了一阵之后,叶昭清对叶瑶枝说:“我还是不想回武院,我想留下来和阿姐一起照顾阿娘。”
“不行,你必须回学府。秦风武院发生投毒按,闻人院长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必然会对武院内做最细致的排查,这段时间的武院最安全。你现在情绪十分不稳定,容易被人钻空子,只有呆在武院才是最安全的。”
“我不希望你也变得像阿娘一样。”叶瑶枝低声补充了一句。
正是叶瑶枝的最后一句话,让叶昭清在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改变了主意,决定听从安排。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从武院出来?”
叶瑶枝回头看了一眼禁闭的房门:“等阿娘走的那一天。”
离开徐大夫的医馆的时候,叶昭清的眼睛红肿,整个人都被痛苦包围着,坐在马车上,他又一次品尝到了独孤、无助的滋味。
曾翠翠在送叶昭清上马车之后返回了医馆,看着叶瑶枝叹了一口气:“小枝,你一个人留在活水街更不安全。”
“董氏姐妹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我觉得他们应该会多掂量一阵。”
听见叶瑶枝的话,曾翠翠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你觉得这件事是她们做的。”
“是不是他们动手我不知道,可是若说我让谁感到了威胁,那一定属于淮南王的势力。”
说起这件事,叶瑶枝的语气十分平淡,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有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费力的扬起一抹笑容:“翠姐姐,不用为我担心,我想现在其实是个好机会,你们倘若把握住这个缝隙,应该在不久的将来能有不错的收获。”
曾翠翠神色复杂的看着叶瑶枝,觉得现在不应该是叶瑶枝操心局势的时候,叶瑶枝的顽强让她于心不忍。
在曾翠翠的心里,“坚强”已经不足以形容叶瑶枝了。她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从来都不怕跌入谷底,也不怕被黑暗淹没,因为她总是能奋力拼出一条路。
“我会尽量抽出时间陪你。”曾翠翠不希望凡事都由叶瑶枝独自面对。
……
徐大夫竭尽所能,也不过是让徐妍在这个人世间多停留了十天的时间。
第二天天一亮,叶瑶枝就提出了请求,把徐妍从医馆带回家里去了。
“叶小姑娘,你要有心理准备。”徐大夫的头发似乎又白了一点:“这两种毒药,单独的一种我都能解,可他们混合在一起成了第三种毒药,何况徐妹子的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前段时间落水的病根还没有好……唉,莫说冬天了,能不能撑过这个月,都不好说。”
看着昏迷垂危的病人,徐大夫的脸上出现挣扎的神色,他知道自己救不了徐妍。
医者父母心,可是这世界上那么多的病痛,大夫能够治愈的也许还不足三分之一。
徐大夫自幼学医,看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有过太多无能为力的经历,可是哪怕活了几十年,他依然无法做到对人命的消逝无动于衷。
可是,感怀不能让医生的医术进步,所以他让自己学着不去在意,然后把自己的精力投入到对医术的钻研当中去,为的就是下一次遇到病人的时候,让他们能够活下来。
“多谢徐大夫,我知道的。”
自那日昏迷之后,徐妍就再也没有醒来,叶瑶枝雇了一个帮手,请她同自己一起照顾徐妍。
赵婶无奈的看着叶瑶枝:“小枝,你说你,怎么能这么见外呢,我们是邻里,相互帮助是应该的,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叫我们搭把手就好,怎么还去雇外人呢。”
“谢谢赵婶。”叶瑶枝笑了笑:“若是有需要的地方,我肯定不会和你们客气,但是你们平日里也忙,我总不好时时都来打搅你们。我阿娘估计是不会好了,也就这几日的光景,没什么的。”
说起徐妍的死亡,叶瑶枝从来都不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现在是她当家,她就要拿出当家人的能力。哭能解决一些问题,会惹人怜惜,但现在绝不是哭的时候。
叶瑶枝隐隐有种感觉,毒杀自己母亲的敌人还在暗处观察自己的动向,渴望看到自己哭泣的模样。
所以她一定不能妥协,她要用自己的锋芒去刺痛躲在暗处的老鼠。
赵婶侧头望了一眼躺在屋子里,早已没有了意识,只是在随着时间的流逝等死的徐妍,轻轻叹了一口气。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
“好。”
第四天晚上,许久不见的傅空山趁着夜色偷偷赶到了叶瑶枝的家里,陪同他一起来的是迎祥裁缝铺的大掌柜张先章。
这天晚上,曾翠翠也陪着叶瑶枝,她担心等到徐妍走的那一天,叶瑶枝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
叶瑶枝给两人泡了红茶,对他们的来访和关心,叶瑶枝感觉到很暖心,可是又不知道能跟他们说些什么。
该说的话她都跟曾翠翠说完了,不该说的话叶瑶枝就是有本事让它们永远烂在自己的肚子里。
还是傅空山打破了沉默。
“小枝姑娘,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叶瑶枝早就想好了:“对方不希望我参加会试,说明他们不希望我走向仕途,那意味着只要我进入仕途,就会成为他们天然的敌人,既然如此,这条路我飞走不可。”
“可是你明年不能参加会试了,你要怎么办?”傅空山看着月光下的叶瑶枝,这个时间点的叶瑶枝身上有一种神秘的朦胧感。
曾翠翠也说道:“根据咱们大政国的法律,亲人去世,子女必须为父母守孝一年,而这一年中是不允许参加科举考试的,他们的目的还是达成了。”
在大政国之前的朝代,至亲过世要求家属给他们守孝三年,这三年是无法参加科举考试的。
等到楚澜走上了王者的征途就改变了这样的习俗,当年没少被儒家的学士们骂得狗血淋头,说他坏了祖宗的规矩,必遭报应。
楚澜的回答很是狂妄:“我走的道路就是大道,这条路上不问吉凶!”
儒生们骂他费了礼教,是霍乱天下的根源。楚澜反问:“倘若你们那套真的有用,为什么国家还会陷入混乱?官场还会变得腐败?天下百姓,为何依然民不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