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影微垂下了头，犹豫了片刻后，咬牙道：“我之所以担心灭鹰总部被苍北暴露，不仅仅是因为想要保住基业，更重要的是，那里面还躺着一个极其重要的女孩，盛迟，今天下葬的，不是乐乐。”
？？
盛迟愣了三秒，待反应过来后，他猛地伸手拽住了南影的衣领。
“你说什么？那不是乐乐的骨灰？那乐乐呢？”
南影耐着性子道：“乐乐被送往基地时，已经奄奄一息了，甚至出现了心脏骤停的情况，医生告诉我，她八成会死，两成会变成植物人，基本没有醒过来的可能，我不想让云汐守着一份无望继续痛苦，她看着昏迷不醒的孩子，该多难受啊？
长痛不如短痛，所以当时我谎称孩子死了，并且第一时间火化，然后悄悄将乐乐给转移到了灭鹰总部，这几天她的情况还在继续恶化，休克的间隙越来越短，这种情况，我如何忍心告知她？”
盛迟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这样的情况，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换做是他，大概也会瞒着汐儿。
“那你现在又为何要告诉我？”
南影有些无奈的道：“她快死了，让她知道乐乐还活着，或许能吊住她的命，如果老天爷垂怜，让乐乐醒过来了，那她们母女都不用死，可若是任由她这般自暴自弃，她挺不过这关的，我，不得不说。”
第278章 地牢，女儿出生的地方
盛迟猛地甩开了他。
“你让我等她醒来后将乐乐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她，吊住她的命？但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乐乐醒不过来，她会二次承受丧女之痛？”
南影垂着头，嘶声道：“我想过，正因为想到了这些，所以才瞒了她，但她现在半死不活的，还不如让她去陪着乐乐，如果乐乐死了，她们母女在黄泉路上还有个伴。”
盛迟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鹰眸里流转着明灭不定的光。
沉默了良久后，他才沙哑着声音道：“你去解决苍北吧，别让他将灭鹰总部的地理位置泄露出去了，既然乐乐没死，我们就要为她准备一个良好的治疗环境，等你回来后，咱们就带着汐儿去找乐乐。”
南影应了一声，“那我即刻出发，你好好照顾她，多在她耳边说说乐乐还活着的话，看看能不能将她唤醒。”
“嗯，你小心点，我之前跟苍北打过照面，不是省油的灯，如果有需要，可以联系我，我想办法通知林铮助你一臂之力。”
“好……”
……
战家公馆……
战司寒从墓园回来后，像个幽灵一样在公馆内转悠着。
他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漫无目的朝前走着。
痛苦，悔恨，悲伤，绝望等一系列的情绪如影随形，让他每一分每一秒都侵染在撕心裂肺的折磨之中。
“战爷，您已经到地牢了，需要进去么？”
阿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战司寒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嗓子疼得说不出话，只能抬手指了指。
阿生会意，掏出枪直接崩了上面的锁。
战司寒一边朝里面走，一边抬手制止了后面跟着的人。
他穿过阴冷潮湿的通道，最后来到关押云汐的石室。
这里，是女儿出生的地方。
时隔四年，他再走进这里，满身满心全是伤痛。
耳边回荡着他每次来看那个女人，那女人跪在地上卑微恳求他的话语。
而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句「求求你放我出去，孩子不能在地牢里出生，这会成为她一辈子的污点，洗刷不掉」。
他偏执，他固执，他一意孤行，最后他的女儿还是降生在了这个潮湿的地牢。
因为他的漠视与放任，外面的人都下意识认为她生的是野种。
他的女儿，因此背负了一辈子也洗刷不掉的污名。
他现在还有资格对外澄清，告诉世人那个孩子是战家的女儿么？
可如果他澄清了，女儿所遭遇的一切，又算什么？
云汐说得对，他不配为人父，而乐乐，也不稀罕做战家的小公主。
“对不起，对不起……”
他缓缓弯腰，腿一软，膝盖砸在了地上。
他伸手紧紧捂着脸，肩膀在抖动，却不见哭声，但晶莹的泪水渗透了指缝，顺着手腕滚滚而落。
人只有在悲伤到了极致，想哭才哭不出来，徒留哀鸣在胸腔里回荡。
耳边似响起婴儿啼哭声，很是虚弱，一下一下，穿透着战司寒的五脏六腑。
他在痛苦里煎熬，悔恨里沉沦，须臾后，他再也受不了那种撕心的折磨，仰天咆哮了起来。
第279章 焚心的痛，彻骨的寒
他脑海里不断地回想着女儿患白血病的原因。
医生说她先天不足，严重贫血，造血细胞发育不良，所以才患上了白血病。
那么小小的人儿，原本是父亲的心头肉，出生后应该被父亲抱在怀里细心呵护。
可他做了些什么？
他的女儿又经历了些什么？
他这个做父亲的，带给她的是一场场噩梦。
「爸爸，我疼」。
「爸爸，不要抽乐乐的血」。
「爸爸，不要把乐乐送去孤儿院」。
战司寒踉跄着爬起来，发了疯似的往外面冲去，几乎是落荒而逃。
这个地方，他再多待一分钟，一定会彻底崩溃，彻底发疯。
门口，阿生见战司寒跌跌撞撞的往外冲，连忙迎上去扶住了他。
手指触碰到他的皮肤，一阵滚烫。
“战爷，您发烧了？我还是送您去医务室吧，不然烧坏脑子可就没法赎罪了。”
他发誓，他完全是为他着想，烧坏了脑子，不记得前尘往事，赎不了罪，下辈子也就没脸再见云小姐母女了。
战司寒猛地甩开他，低吼了一声，“滚……”
“呃……”阿生蹙了蹙眉，看着他踉踉跄跄地朝花园里冲，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
可他不想陪他折腾了，在墓园里淋了一天的雨，很难受的。
饭也没吃，水也没喝，他都有点感觉自己体温升高了。
一旁的保镖眼尖，连忙凑上去道：“生哥，你回去换身衣服，吃点东西，我跟着战爷。”
阿生有点心动了，偷懒嘛，谁不会？
他还年轻，可没那想法陪着那疯子自虐，然后把自己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也行，那你好好跟着，他若出门，记得给我电话，如果不出门，由他闹腾吧，若是晕倒了，直接送去医务室。”
“好的生哥。”
战司寒沿着花园跌跌撞撞的朝主屋方向冲去。
经过一处凉亭时，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了一段记忆。
那是一个明媚的午后，他被一群保镖簇拥着回公馆，半路撞上了一个小女孩。
对方追着他喊爸爸，一声一声，响彻在了花园每个角落。
可他直接无视了，只留给她冷漠的背影。
他还隐约记得她当时跑得急，狠狠摔在了地上。
如果当时他停下脚步，回头抱住她，他的女儿，是不是就不会留有那么多遗憾？
“乐乐，乐乐……”
战司寒像只无头苍蝇般，在花园里乱撞着，试图寻找女儿的身影。
“爸爸错了，爸爸知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回应他的，是滂泼大雨倾盆而下，寒冷的晚风吹来，彻骨的凉。
公馆门口……
一辆轿车缓缓驶了进来。
守卫见是老宅的管家，连忙开了门。
“吴管家，您怎么过来了？车内是夫人么？”
吴管家看了一眼后车厢，开口道：“不是夫人，是布莱先生，他受夫人所邀，过来给大少爷疏导心理的。”
“那您赶紧带着布莱先生进去吧，战爷如今的情况有些糟糕。”
“好……”
几人下了车后，撑着伞朝里面走去。
这时，布莱先生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掏出一看，屏幕上跃动着一个「北」字。
第280章 催眠的时候给他灌输一个念头
布莱先生眸光一闪，缓缓停住了脚步。
管家有些疑惑的问：“先生怎么不走了？”
布莱先生举起手机扬了扬，“我一个患者打过来的，应该有急事，你先去找战先生，我接个电话就过去。”
“那好吧，您快点，我先去清场。”
“嗯……”
目送管家带着几个保镖离开后，布莱先生这才伸手划过了接听键。
“北，找我何事？”
话筒传来一道低沉浑厚的磁性嗓音，“莱，听说你要去给战司寒催眠，能帮我一件事么？”
布莱先生笑道：“你太客气了，当年要不是你救我一命，我早去见上帝了，说吧，什么事？”
“很简单，你催眠的时候在战司寒的脑海里灌输一个念头，那就是灭鹰首领南影抢了他的女人。”
布莱先生哈哈笑了起来，不过雨声太大，他的笑声又很快消弭了下去。
“我就知道你不甘平庸，你想借战司寒的手除掉灭鹰首领，然后取而代之？”
“不错，你不愧是闻名国际的催眠师，心理师，一下子就猜到我的想法了，这个忙，你必须得帮我啊。”
布莱先生想了想，眼里划过一抹算计之色，“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希望这次能帮到你，报了对你的救命之恩。”
“好，我在海域上等你的捷报，祝你成功。”
布莱先生应了一声，然后切断了通话。
灭鹰副首领，苍北，对他有救命之恩，他请求帮助，他自然不敢拒绝。
因为一旦拒绝，被骂忘恩负义是小，被他杀人灭口就完蛋了。
……
主屋内……
战司寒已经从花园出来了，迈着虚软的步子朝客厅外的台阶走去。
就是在这儿，他折断了云汐的手。
他已经痛得麻木了，除了脚步更加虚软，已经没有什么能体现出他的痛苦与绝望。
沿着台阶上去，跨进客厅，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那一天的情形。
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他放过她腹中的两个胎儿。
他……
那一脚，他至今都没想明白是怎么踹出去的。
那两个孩子，明明是他自己主张留下来的。为此，他刚开始时还瞒了一个，在她执意要流产时，他残忍的告诉她怀的是双生子。
她是一个母亲，狠不下心，最后对孩子产生了眷恋，默认了他们的存在。
可结果呢……
他费尽心思让她留下孩子，最后孩子却死在了他脚下。
何其可笑，何其悲哀。
战司寒踉踉跄跄地朝那边冲去，虽然地上的血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但他仍旧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快到两孩子流掉的地方时，他腿一折，整个人扑在了地板上，刚好用手臂抱住了那块地。
他缓缓伸手触摸着光洁的地板，指间泛起了冰冷的寒意，疼痛入骨。
明明已经流干了眼泪，明明已经痛得麻木了。但此时此刻，他依旧感受到了剔骨般的滋味。
不痛，但窒息，浑身肌肉在抽搐着，他疯狂的想要解脱。
如果能忘记这一切就好了，哪怕只有一分钟也行，让他暂时脱离这苦海。
第281章 意志太坚定，只能强行催眠
身心的疼痛不断折磨着他，加上持续高烧，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如果在正常情况下，他不会想着逃避，但如今双重折磨，他心里，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解脱。
他真的想要忘记一切，或者直接去死也行。
“汐儿，乐乐……”
一道道泣血的哀鸣在客厅内回荡着，含着伤，染着痛，浸着苦。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理智在慢慢抽离。
这时，门口照来一束光，如同催眠一样的脚步声响起。
战司寒努力睁开眼，但他什么都看不到，只依稀可见一抹人影朝这边而来。
“汐儿，汐儿……”他痛苦的呢喃着。
光影在慢慢靠近，最后笼罩在了他的双眼上。
他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布莱先生。
“是，是你？布莱先生，你那儿有没有什么减轻痛苦的方法么？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分钟也行，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布莱先生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催眠术慢慢启动。
“你想要减轻怎样的痛苦？是忘记丧女之痛，还是忘记那些折磨她的往事？”
战司寒的瞳孔开始涣散，渐渐地没了焦距。
他追着一束光而去，看到了他们曾经相恋的点点滴滴。
“我只想要她，我希望一觉醒来一切都是梦，她还在我怀里，她还笑颜如花，我们仍旧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布莱先生勾唇一笑，用着蛊惑人心的声音道：“你说得对，她仍旧在你怀里，你们仍旧有着美好的未来，忘记吧，你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梦境，是虚幻，只要你选择遗忘，再睁眼时她还在你身边。”
战司寒慢慢沉入那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任由意识一点一点从灵魂深处剥离开来。
脑海里梦境与现实不断交织着，撕扯得他痛不欲生，凄厉咆哮惨叫了起来。
「爸爸，乐乐疼」。
「爸爸，不要抽我的血」。
「战司寒，你该下地狱」。
「战司寒，你一辈子活在痛苦里赎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