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除了魏珣,行宫诸人尽数到了。
殿下分两列,右首坐着西林军诸将领和临漳三品以上官员,左首坐着邺都前来的高官,章文最上,凌中胥次之,依次坐下。
而殿上,魏泷与惠妃安坐,黎阳坐在左首,对面坐着杜若。
酒过三巡,群臣十中之三心中颤颤,乃因女儿在备选之列。
黎阳冷眼扫去,心中蓦然腾起几分畅意,回神与杜若目光撞见,二人彼此含了得体的笑,额首示意。
然,还未等她放下酒盏,杜若已从座上起身,持大礼跪于魏泷面前。
“信王妃何故行此大礼?”魏泷问。
“妾身近来照顾殿下,避于殿中,却也听闻外头诸事,知晓陛下烦心。今有一点想法,奉于陛下。但愿能给陛下解忧!”
“你说。”
杜若抬眸望向魏泷,余光却落在黎阳身上,只恭谨道,“妾身认为,此去燕国和亲,长公主是最好的人选。”
“你说什么?”魏泷再问。
身后群臣哗然,侧座黎阳怒目,杜若却万分平静。
“妾身说,此去燕国和亲的最好人选,当是黎阳长公主!”
“信王妃!”黎阳站起身来,“本殿是未亡人,尚在孝期,你说这话,莫不是疯了。”
“那燕国国君亦是未亡人,亦未出孝期,与长公主般配得很。”杜若看了她一眼,只对着魏泷道,“不过定一人尔,择了长公主前往,可过三年孝期,再行婚嫁,原也不是什么难事。”
“今日夜宴,难道不是为了择选合适的贵女吗?”黎阳望向殿下群臣,“本殿年长,已是比不得如花似玉的姑娘,先下将人都请上,不在临漳的,既抬画像来,我们群策群力,为陛下分忧。”
群臣一时谁也不敢说话,女儿在备选之列的,巴不得就由着这长公主前往,只是眼下一时还辨不出信王妃到底有几成胜算,便也不敢开口相助,唯恐其不敌长公主,被秋后算账。其他群臣自是等着陛下下旨传人。
却不想,殿上信王妃再度开口。
“若论合适,妾身认为无人比长公主再合适了。”
“燕国请求贵女,既是结盟,理当奉上诚意,越贵越好。”
“妾身知晓长公主十五便年少封爵,其尊贵自无人能匹。如此可显示我大魏之诚意。”
“陛下!”杜若丝毫不给黎阳喘息的机会,只道,“梁国明镜已经陈兵两万于澜沧江岸,或攻燕国,或伐临漳,若此刻我们不真诚以待盟国,只怕这和亲便也失去了意义!”
“长公主既为一国之公主,受天下养,便该以天下为己任。”
“信王妃!”黎阳终于按耐不住,出口插话,“难道你没有受天下养吗?杜氏之权贵,信王府之恩宠,不亚于本殿这一公主之身。”
“长公主所言甚是。”杜若持着端庄合理的笑,双手交于胸前,伏地再拜,“妾身确受天下养,所得荣宠不亚于一个公主。若陛下需要,妾身甘愿前往!”
“信王妃,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魏泷道。
“妾身知道!”杜若直起身子,“妾身既说了要为陛下分忧,自是算话。长公主之言,亦点醒了妾身。陛下与长公主手足情深,自不舍长公主。原是妾身思虑不周。”
“妾身愿意前往和亲,陛下只需代殿下赐妾身一封和离书,妾身便领旨谢恩,欣然前往。”
“手足情深”四字出来,魏泷不得不重新望向杜若。
他自与黎阳手足情深,但他还有一个手足。即便此刻躺在病榻之上,然余威尤在。他若真赐杜若和离书,送她前往和亲。且不论魏珣是否能醒,或者醒来如何,此间便是先凉了诸将和群臣的心。
“信王妃起来说话!”魏泷虚扶了一把。
如此动作,黎阳便知将杜若强拉下水之举已然行不通。此刻,她唯一能做的是保住自己。
只勉励道,“臣膝下有一儿,总也不能教他与我分开。然如此带往燕国皇宫,只怕会引发他国非议。臣自愿意为陛下分忧,但实在挂心稚子。臣连一人都顾不得,如何能顾好天下人?”
“长公主若……”
“长公主若不弃!”上首坐着的惠妃拦过杜若话语,“孩子可养在妾身膝下,妾身定视如己出。”
“不劳娘娘好意!”黎阳终于坐不住,同样起身交手拜于君前,“臣自认识大体,如今也不愿陛下为难。实在臣写了数份信于太后娘娘,说要承欢膝下!若她知晓臣过家门不入且再踏和亲路途,您说太后……母亲可会伤心?可会生气?”
“陛下莫忧!太后娘娘不会太过伤心,因为她不曾期盼过长公主会回朝,便也无所谓失望!”
“杜芜蘅!”黎阳距杜若不过半丈之地,怒而吼出,一时惊住了正窃窃私语的群臣。
“你非我母,焉知我母女情分,心中感应!”
“妾身的确不知。”杜若压根不看她,只对着魏泷继续道,“但妾身知道,您的那些信,一封也不曾送入过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