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有恪从允州丢开公务,疾马返回。
偏殿门口,茶茶跪在他面前,泪如泉涌道,“三公子,您快劝劝郡主,她双手至腕臂肿的不像样,眼见那镯子就要嵌到肉里去,可是说什么都不肯摘。”
杜有恪推门入殿,看见蜷缩在床榻上的人。
两手腕见各套着一只莲花镯子,此刻因着周遭肿胀之故,已经凹了下去,边缘磨出一圈血迹。
“三哥……”杜若发出一点声音,红着眼道,“要、要切开它,才脱得下来……”
“我不要,不要摘……”杜若呜咽起来。
半晌,杜有恪终于听清,她说,“上辈子,我把它们扔掉了,他生气了,所以到现在都不肯理我,是不是?”
“他舍不得生你气。”杜有恪抱起杜若,将她脑袋按在自己怀里,抽出她的手给柔兆。
杜若挣扎。
“听话,你没了双手,怎么司鼓,怎么给他守临漳?”
杜有恪永远记得,那一日,他十七岁的胞妹,身皮甲胄,执锤司鼓,乘风而往,顺风而归。
她说,“暗子营帐不得强久之战,但速战速决,自未逢敌手。赢了今日一战,可保临漳一时之安。”
她说,“我哪有空恨黎阳,留着一点力气,我还要用来爱瑾瑜。”
她说,“他睡着,不能司战征伐又何妨!今日得胜,我便要大魏之内,四境之外,都知晓,临漳依旧是铜墙铁壁。”
然而她不惧生杀,不惧战争,却到底在日复一日漫长的等待中崩溃。
这年冬日,临漳不曾落雪,只是又潮又冷,比过往更难捱。但是总算迎来了一个稍好的消息。
柔兆说,魏珣如今经脉已经打通,不再阻塞,内里虽还是伤着,但气息亦算平畅,说不定哪日便醒来了。
又言,寻些他常日用得东西,让他感知,许能加快促进。
于是,杜若便将他的衣衫,佩剑,书籍,沙盘,卷宗通通搬了来,差不多把整个书房都挪到了琅华殿。
只是在搬运途中,不慎跌落了一些物件。
杜若也没在意,只匆匆捡起。然,其中几个锦盒盒盖被震开,里头东西散落。
杜若捡来,是一封信。
信上言魏珣正月十六去过太尉府方回的信王府。
杜若想起,是她去岁刚来临漳时,觉得诸事可疑,暗里调查。只是后来自己夜奔出逃,便彻底忘记了这事。
自然回信早就到了,魏珣又压了下来。
他不想自己知晓父亲那等心思,怕自己伤心,便宁可被怨恨着也不说一句话。
杜若深吸了口气,笑了笑把信收好。
还有一个册子,是一册画卷,杜若打开,细看了半晌,竟是那年自己回府,他让偷偷记录的情境。
虽知晓那是暗子监测之用,然一想起他为了知晓自己境况,竟连着这样的手段都上,只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旁边还有个锦盒,亦然是一封信。
杜若打开,还没有全部大开,便已经看到了“和离”二字。
待摊平阅完,她依旧笑着,只是泪水在眼中打转。
他原是什么都依着她。
那年,她说要和离。他纵是百般不舍,却早已备好了和离书。
杜若将三个盒子都抱在怀里,起身正欲离开,发现地上还有一物,黑魆魆一团,中间掺着一抹金线。
她放下盒子,捡起细看,是头发。却觉得莫名,如何用金丝缠着?
解开金线才意识到,是一根长发,被来回拢成了几股。
满目酸涩,却也哭不出来。
他如珍似宝藏着一点她的东西,却不过一根青丝。
也不是自己给的,多半是他捡得。
冬去春来,三月十九,是杜若生辰。
她虽无心过生辰,但心情却不错。近来两月,魏珣虽还不曾醒来,但是他的手指动过几次。睫毛亦时不时地颤动着,似要睁开眼来。
苏如是约了她去小汤山庙宇还愿,她本不想离开魏珣。然想了想还是去了,那里来了一位名叫了悟的得道高僧,据说能为生人修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