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记得!”慕掌事道,“那是在宫里的望星楼,奴婢还记得那日夕阳正好,公主初初学会这一人对弈。只是学得不透,才落了几子,便已经分不清该轮到哪方落子。一时恼怒,推了棋盘,棋子落了一地,不少便顺着着楼梯滚落下去。时值大人从此间路过,黑白棋子滚在他脚畔!”
“要说如今这三层小楼的格局,还是按着摘星楼建的,楼梯外放,最是别致,可见公主……”
慕姑姑说起二人初遇,本是不敢多言,却见荣昌面色稍霁,便絮絮说着,只是到底荣昌还是变了色,她便也不敢再说下去。
“他并不算负了本殿,亦不曾沾花惹草,一生只有本殿一人。”荣昌将对面的白子落下,“那个孩子也没什么错,可是若没有她……”
“若没有她,他便不会起那般心思,赔上性命!”荣昌看着自己的双手,慢慢红了眼眶,“我啊,是我,亲手杀了他……”
“为了我的孩子!”荣昌靠入慕掌事怀中,如同数十年前还未出阁的少女,哭泣道,“我恨不了我的夫君,便只能恨她。要是没有她,该多好!”
“公主!”慕掌事轻拍着她背脊,“郡主……其实真的很好,您既答应了信王殿下留她杜氏女的身份,这母女关系总是断不了的。您不若试着同她处处,便如郡主小时候……”
“不可能!”荣昌推开身来,“如今只要陛下对杜氏做出任何措施,本殿都觉因她而起。不见她便罢了,见到她,看着她一身荣宠,未成年便得了从一品的郡主封号,嫁人又是嫁的好儿郎,得了正一品的诰命……”
“本殿不是神,实在过不去!”
两人正说着话,侍从便匆匆求告而来。
“何事?”荣昌问。
“回大长公主,今日早朝,陛下解了三位公子的职务。”
荣昌喝了盏茶,“说重点。”
杜有恪他们重孝在身,三年不能复职,陛下此举自没什么问题。然值得这心腹侍从来一趟,当不仅于此。
果然,侍从回道,“接管公子们职务的官员,是章相门下之人。”
“章文?”荣昌有片刻的惊讶,转瞬却也感应过来,那御座之上的天子,到底还是借着杜广临去世的这个契机,开始改变朝局。
皇图霸业,帝王之心,亦没什么错。
然荣昌眉宇间,到底浮上一成怨愤之色,明明是要防着的是自己手足,却拉着杜氏下水。
*
是夜,已是酉时三刻,天色黑沉,魏珣方踏月回府。
杜若虽知晓他今晚在太后处用膳,却仍忍不住在殿门口候着他。如今春寒,他的咳疾复发了。先前又奔波往返陇南,如今回来十余日,白天她见不到他,晚上二人同榻,方知他又开始咳的厉害起来。
自然,除此之外,今日她还有喜事同他说。这些日子,为这朝政,他已经多日不展颜了。
“府门前没见你,以为你乖顺了些,卧在榻上。结果还是立在这风口上。”魏珣一踏入蘅芜台,见一袭人影在那门口,便加快了步子走来。
杜若也不说话,只静静望着他走来。
自去岁生辰时,她说想让他穿白袍开始,他便果真再未着玄衣墨衫。虽仍旧玉冠束发,却从里到外真的就全换成了白色衣衫。如今更是连着大氅,披风都是银白雪羽的色泽。
魏珣到了杜若身侧,却同她隔了半丈的距离,只引她入了殿。自己将大氅解下挂在一旁,在熏炉处烘烤了片刻,才转身抱过她。
“能带回多少寒气,每日都这般。”杜若打趣道,“还能把我冻死不成。”
“到底从外头回来,比不得你常日在屋内,身上温热些。”魏珣转身捏了捏她的脸,扶着她在榻上坐下,“便是这般碰一下,若是冰冷的手触上,也是难受的。”
杜若咬唇笑了笑,将一旁温着的黄芪汤盛出,“一直热着,可还进些?”
“进!”魏珣接过,大口喝起来。
“你慢些,母后是没让你吃饱吗?”
“知你备着,留着胃口。”魏珣用完,起身挪到杜若处坐下,“午后宫中来人传你用膳,你言身子不适,可瞧过医官了?”
自魏珣进来,杜若便看出他面色不虞,心中藏着事。这一会的温情自是真切的,却也只是因为面对着自己。杜若便想着先哄他将心思纾解了,再言语其他。
于是,杜若往他处挨近了些,捧起他的脸亲了亲,方道,“我不要紧,左右是累的!有些疲乏罢了。”
“你且告诉我,今日又怎么了,你这心思愈发重了。”
魏珣知瞒不住她,便将杜有恪等人被解职一事同她说了。
杜若是懂朝政的,片刻便回过神来。
她的三位兄长,大哥领樊阳御守,二哥领安定御守,三哥领允州刺史,原都是魏珣封地下的直辖官员。如今重孝被解职,所掌职务正常自有原本的副职代理,或者由魏珣安排人手交接。
可是陛下却直接让章文门下的人接手,章文是她二哥杜怀谷的岳丈,与杜氏相交良久,明面看来自是仍旧全了杜氏利益,但实际直却是接削去了魏珣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