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不梳妆——风里话
时间:2022-03-03 07:59:23

  只是心中到底多出一份期盼,因为这个孩子,眉宇间有几分故人神韵,且随着年岁增长,越来越像。

  她,像杜有恪。

  几乎是一样的山眉海目,气度风华。

  外甥随舅啊,他抱着孩子,终于泣不成声。

  至此,他终于有了活下去的念头。素日偶尔帮着兄长打理政务,而更多的时间,他都陪着女儿。

  小一点的时候,他和她说,是爹爹不好惹娘亲生气,娘亲出门散心了。长大些,他便告诉她,有了娘亲的消息,我们一道去找一找。

  再后来,眼看孩子已经亭亭玉立,他也不再骗她,只道爹爹无能,实在找不回你娘亲。

  那是个极乖巧懂事的孩子,只摇头道,“爹爹很好,娘亲也很好。安安……能得其一,已是福气,不敢强求。”

  他亲王之身,摄政理事,却也从不逾矩。唯有这个女儿,他给尽了恩宠。尤其是在她出阁前夕,他为她请了公主尊荣,以公主之礼嫁之。

  彼时是永康二十年,兄长已经驾崩,新皇继位第二年。魏珣除了以公主之礼嫁女,还做了一件更荒唐的事,不许更改年号。

  他怕杜若回来,错了时间和地点,找不到家。

  群臣暗里非议,却也无可奈何。

  随着新帝慢慢长大,他便也逐渐归政于他。他觉得这一生大致便是这样了,偶尔女儿会回来看他,与他说说话。

  然而,他看着她,话却越来越少,只默默听着,良久方道,“你过得安稳,爹爹便放心了。无事不用常回来,爹爹想多点时间一个人待着。”

  他忘了,从哪一年开始,他只是由着她唤自己“爹爹”,却越来越少的叫她“安安”。尤其是近几年,他已经几乎不怎么唤这两个字。

  当然,若非发生了那件事,即使他不叫“安安”,他也还是可以告诉自己,她就是自己的女儿。

  他彻底归政后,新帝好意修缮信王府,蘅芜台前挖出一副骸骨。

  仵作验过,当是一副不满周岁的婴孩尸身。

  十数年黄土掩埋,如今不过剩的几根纤细白骨。

  旁边还有一把碧玺鼓槌。

  他早已崩塌的心神在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时,被勉强弥合,虽后来在时光流逝中亦日益裂开,然唯有今朝,被彻底粉碎。

  永不愈合。

  上苍对他,何其残忍,他连骗自己都不行。

  来生来世里,他又有何面目再去见她?

  然而,他又何其可笑,至此还抱着一点侥幸。有个人,他要问一问。

  永康二十五年,久病的太后在传旨多次后,终于得了摄政王的探视。

  凌澜坐在床头,第一回 未饰妆容。

  “妾身知道,在妾身咽气前,你一定会来的。”说这话的时候,她透过魏珣的双眸,看见了年少的自己。

  “我来,问一问,我的女儿在哪里?”魏珣半点没有婉转,开门见山。

  凌澜初时得了这话,尚有片刻的震惊,却也不过一瞬便露出了笑意,“你的女儿,不是出嫁了吗?”

  “公主之礼,风光大嫁。阿蘅会开心的。”

  魏珣没有说话,只定定看着她。

  半晌,凌澜终于败下阵来,“安安嘛,早死了,她死的比她娘亲还早。至于是饿死的还是冻死的,妾身便不知了。”

  顿了顿,又道,“左右这笔账,算不到妾身头上。”

  凌澜喘出一口气,“阿蘅啊,死的早,但比我有福气。有夫君,有孩子。虽然她有生之年不知您会爱她痴狂,成魔,虽然她有了孩子又死了孩子,可是她生养过,生死荣辱都是真实的。她荣耀时,即便隐在深闺,都是邺都高门世家遥不可及的神话。她受苦,先帝百般护着她,你发疯一样想着她。”

  “而我呢?”凌澜面上笑意更深些,眼尾却已经泛红,有泪水滑下,“年少以为得一情郎,可以托付终身。却为家族累,嫁予旁人。嫁便嫁了,我们这样的世家儿女,哪有不以家族为先的?可是啊,我那夫君压根不爱我。连着外在的荣宠都是假的。莫说生养,因着兵符一事,一碗绝嗣汤断了妾身全部的念想。”

  “年少无知,听信谗言,从谢颂安安排的人手中得了兵符,又想讨好与你,结果不仅连累阿蘅,亦让凌氏一族瞬间覆灭。我一生唯一的一点恩德和温暖,亦是先帝给的。后来杜氏被灭后,谢颂安便又将矛头指向了凌氏,当时证据凿凿,我自全身难退。只是谢颂安之目标是凌氏合族。陛下便勉励保下了妾身,而妾身族人被一夜暗杀。无罪无名,死在睡梦中。”

  “大约是从那时起,我与陛下,不再是夫妻,当是困笼中相互疗伤的盟友而已。且也仅此而已,在没别的情意。”

  话到此处,魏珣亦有片刻的惊愕,却又蓦然想起清正殿中的少年天子。

  那副容貌,山眉海目,与那个女孩尤为相似。他们……

  “当今陛下,是谢皇后之子。尽管她当年失身于杜有恪,可是先帝依旧爱重她。她于玉华宫中生下一对龙凤胎。原本谢颂安是要用来扶持新帝的。结果你回来了,谢颂安便也再无机会。如此,大概是物尽其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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