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回过神来,低声道:“是。”
在他们走后,谢颜脱力般地撑起身子坐回座位。无不怨恨地想到,反正她也要嫁人了,马上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也不?整日跟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过活。
至于侯夫人,呵,她不会真以为她养出来的儿子能有什么出息吧。
她啐了口,掩去眼中的阴毒。
而佛堂里,婢女点好灯后,便被侯夫人挥退。
“叫你们来,还有一件事要说。”侯夫人随意地坐在小榻上,倒了杯楚清姿从江南给她带回来的清茶,又唤了声道:“谢淮。”
谢淮抬眼看她,轻轻应声。
“去大佛后面,底座处摸一摸。”
他神色微顿,立刻照做,走到大佛身后稍一伸手,果不其然摸到了一块金箔令牌。
“这是......”谢淮翻来覆去看了看,上面只写着秉年二字,“秉年...是爹的名字。”
侯夫人习惯性的冷哼一声,道:“亏你还记得你爹叫什么,拿过来。”
谢淮抿了抿唇,将那令牌递进侯夫人的手心。
侯夫人颇为怀念似的碰了碰上面的字,缓缓道:“这是...你爹当年带兵打仗似的令牌。”
闻言,谢淮微微一愣,道:“爹打仗时的将军令在我手里。”
这个令牌,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侯夫人淡淡地道:“你拿的那块,是狗皇帝给他的令。”她将那块写着秉年的令牌捏在手心摩挲片刻,道,“这一块,是你爹当年携十万大军夺权举.事时的令。”
当年先帝昏庸无道,暴戾恣睢,天下大乱,四处多有造反起事,这块令牌,就是谢秉年当年造反时的军令。
“所有跟着你爹当年打江山的人,都识得此令,你好好收着,虽说当年的人已经四散奔逃,已经没什么?处,但这令牌是你爹留给你的唯一的东西,权当留个念想也好。”顿了顿,侯夫人又道,“那块狗皇帝给的将军令,还不如烧了柴火。”
谢淮伸手接过,仔仔细细地看过上面的字,仿佛只这样看着,还能回忆起他爹当年的样子。
从小到大,他确实盼望着成为他爹那样的人,可是太难、太累,他不可能像他爹一样的胸怀能救下存心想害自己的人。
“你是不是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爹要救他?”似乎看出谢淮心里的疑惑,侯夫人缓缓道,“那是因为他见过太多狠毒无情的人,他想让这江山有一位文人明君。”
谢秉年一直觉得武臣杀伐果断,毫无人情,至少他带兵多年都是铁血手腕,包括他起义的原因,也是因为当年的先帝太过无情狠毒,杀气太重,每年都要不停的打仗征战四方开辟疆土,百姓民不聊生。
“他以为,只要文人坐上这个位子,兴许就会国泰民安,百姓也能少了许多战争的苦难。”
他的看法是对的,至少不能说是完全错。狗皇帝当年登基之初,确实是做过许多好事,而且厌战厌杀,甚至多次废武兴文。
可是,越到后来,皇帝便越来越在意自己的位子,在意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于是他夺兵权,散军队,让文臣号令武将,甚至在邻国挑衅时,选择以和亲息事宁人。
“和亲!何等的耻辱!”侯夫人愤恨地道,“他把自己的女儿当成工具嫁出去,丝毫不管是不是以肉饲虎,再这样下去,觊觎大魏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可是他根本不在乎,他沉迷于这盛世王朝,沉迷于歌舞升平,沉迷于身侧美姬的楚腰蛴领。
见她说的激动,楚清姿连忙上前为她顺了顺气,许久,侯夫人才揉了揉额角,看向谢淮,冷笑了声,道:“不过你放心,就算他再怎么畏惧武将,厌恨侯府,最后定然还不是要来求你,替他安定边疆。他别无选择,这是他自己造成的,这也是——他一直犹豫没有杀你的原因,他还需要你帮他打仗。”
楚清姿想起前世便是如此,皇帝派谢淮去征战边疆镇压邻国,却不管他是不是能赢,只给了他很少的兵,他打了胜仗,皇帝便会想尽办法对付他,他打了败仗,所有罪名都可以扔在他身上。
这是什么道理?
她不明白。
这该是为国征战的战士应得的奖赏吗?一身伤疤回来,却被他以生命所守护的帝王想尽办法赶尽杀绝。这江山,到底是为谁而守呢?
为什么,凭什么,谁来解释,谁来回答,谁来告诉他该怎么做才不算负罪,谁给过他退路,谁给过他生路,谁来教他如何守卫这样一个残败腐朽的国家,保护这样一个无能善妒的帝王?
她紧紧蜷紧了手指,浑身难以抑制地发抖。
却听到身旁传来谢淮懒散的轻笑声,低低道:“没事。”
楚清姿忍不住道:“什么没事?”被人算计成这样,她胸腔郁着股火气,谢淮还能没事?
他伸手把那令牌搁进怀里,垂下头去,轻声道:“就算他要算计我,仗还是要打的。”谢淮抬起眼,声音淡淡,仿佛从来都是那般随意,“爹是护国将军,我也该是,不管龙椅坐得是谁,不管他要怎么害我,我都该去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