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张姬忽然折回屋里侧卧在榻上,魏琰跟进去?睛一看,香炉边果然白烟袅袅地烧着什么东西,似乎就是素采说的“烟泡”,她凑近闻了闻:“这东西管什么用?”
张姬咧着嘴笑,也不怕魏琰瞧不上她,指了指头道:“听说治头疼管用着呢。”
魏琰仔细分辨了下,不像是后世的“大烟”,便问:“张姐姐有头痛病?”
张姬的婢女明翠怯生生地道:“夫人,姨娘这是头一回烧这个。”说完赶紧拿水浇灭移走了瓷盘。
她是不愿意让魏琰知道张姬托人从外头一个老鸨子手里买了些“烟泡”回来烧的。
“是啊,”张姬冷笑:“妾天天头痛呢。”
魏琰被残留的烟呛了一口,走至窗边透气道:“既有头痛病为何不叫大夫?外道的法子可是作贱人的。”
她说完转过身来,忽见两行泪从张姬脸颊滑落,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早知如此我宁可沦落风尘卖笑也不会跟晋王殿下回府,”她道:“烟花巷有什么不好,歌舞升平,男人一个接一个地向你砸钱,白天哄着你笑,夜里陪你享乐,不知比在这里强多少倍。”
魏琰和婢女们当下愣怔在那儿。
魏琰心道:菇凉你不是被戏文给荼毒了吧。
去青楼寻乐的不一?是青年男子,极有可能是满口黄牙一身臭味的老头子,说不?床弟间还有牲畜的癖好,挨打受骂是经常事,就算遇到个有家世的翩翩公子,肯流连烟花堆也应了那句“世禄之家,鲜克有礼。①”,彼时放浪不羁,过后又如何会给予长情,张姬这般清高孤傲的性子,魏琰估摸着是挨不住风尘中的各种抽打的。
两下一对比,李云照把张姬带回府中又何尝不是一种庇护呢。
李云照用心良苦,却没想到张姬不承情,反倒弄成了仇人。
屋外冷风呼啸下起了雪。
明翠生了一盆炭火,取来黄酒温上想要叫魏琰驱寒。哪里曾想张姬扑通一下跪地,衣袖带得壶倾酒泻,一霎时火盆里烈焰腾至房顶,慌得婢女们忙用茶水往里面浇。
魏琰拽住张姬退后两步:“你有话明说,在我面前不用撒泼装疯。”
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妾心神不宁冒犯夫人有罪,”张姬跪地哭道:“妾知夫人行事大方待人宽厚,求夫人放妾出李宅吧。”
“放你走?”魏琰微愣。
听说张家早就败落的没人了,难不成张姬有情郎要投奔去。
张姬道:“是,妾实在在这里住不下去了,求夫人开恩,放妾出去吧。”
“你去何处?以何为营生?”魏琰问道。
张姬默不作声,只一味发狠地把头磕在地上求魏琰放她走。
她把张姬扶起来,令绿云拨了拨瑞兽炉里的炭,倒了茶来饮,是时一缕轻烟断续,魏琰握着一杯茶道:“张姐姐还没想好吧?何时想好了再说与我,我斟酌一番若能放姐姐走的自然会放。”
说完起身欲走。
“妾欲卖身为妓。”张姬道。
屋外落雪之后又增阴云,飒飒凄凄,大风刮得窗前帷幕呼啦作响。
魏琰耳中轰鸣:“你说什么?”
张姬又一次道:“妾欲卖身为妓。”
“你真想好了?”魏琰颤声问她。
张姬没有一丝犹豫地点了点头:“妾早就想好了。”
魏琰道:“此事太过惊世骇俗,又关乎李宅的颜面,我不能立刻应你,容我三思。”
“夫人是怕太妃不肯答应吧?”张姬冷笑道:“妾今儿这么一闹不正好给夫人找好借口了吗?夫人只管叫人来将妾发卖出去,一应杂事都与夫人再无瓜葛。”
魏琰细看她,确实生的花朵儿一般,能发卖个好价钱。
“若公子回来问起,我要如何对他交代?”
张姬听了放声大笑:“夫人多虑了,公子恐早已不记得妾,断然不会问起的。”
魏琰不语。
从前在晋王府的时候内外仆婢侍妾数百人之多,李云照尚能叫出每个人的名字,说出他们的籍贯来历,如今就剩这么几十口人了,只怕他心里更有数,别说少一个美人儿了,就丢一个小厮都能察觉。
“妾愿从今往后夫人与公子鼓琴鼓瑟,长传静好之音,宜室宜家,永能举案齐眉。”张姬朝魏琰行大礼,而后再次央求道:“求夫人放妾出李宅吧。”
魏琰道:“我一时不能决?,回去合计合计,你也再想想。”
放着李宅好吃好喝的咸鱼日子不过,偏要往火坑里跳,她心道:张姬只怕一时迷了心窍,我不能依她,待她冷静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