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灿烂的晚霞仿佛被撕开的红锦,随意的洒落在了天边。
橘色的夕阳落在了林边道旁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
车内缃色的地毯上织着香叶红的菱形纹。
段烨在略微的颠簸中睁开了眼睛。
车内充盈着某种甜茶的香气,段烨微微动了动,感受到自己的颈下妥帖的放着一个软枕,而发顶横着女子纤长柔软的小臂,即便在颠簸中也丝毫没有磕碰。
棠予正在他身边,小口的啜一杯热茶。
段烨嘴角弯了弯,一抬手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带着些初醒的慵懒之意问她:
“我们去哪里?”
棠予被他吓了一跳,手中的热茶险些泼出来。她连忙将杯子放在桌案上,这才在上颚抵了一下自己被烫到的舌尖,而后回答他。
“我也不知道。”她任他的手臂搭着自己的腰,目光看向窗外,“随意走走吧,喜欢哪处就留下,同一处的风景看腻歪了,就再出发。”
他们走走停停,慢悠悠的行了近十日的路,最后暂宿在一个开满荼蘼花的小镇上。
有一日在夜深的时候,棠予忽然在段烨的枕边轻声对他说:
“过段时日,我可能会稍微离开几天。”
段烨心头浮起不安,他摸索着扣住了她的手。
“去哪里?我不能和你一起吗?”
棠予沉默了一会儿,无声的抬眸向上瞧了瞧,像是透过幔帐和屋顶,望向了高高的天。
“我得回去一趟。”
转瞬之间,段烨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压下心头的焦躁,将她按进了怀里。
“为什么?”
棠予抬起手绕过他的腰,落在肩胛骨下,带着些安抚意味拍了拍他的脊背。
“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去做。”
段烨默了一会儿,扳着她的肩头与她拉开了一些距离,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不能告诉我?”
棠予眸子一闪,睫毛轻颤后微敛,心虚之意一闪而过。
“…等回来之后,我就告诉你。”
若她这时告诉他,她是为了一个男人离开,段烨听了会发什么疯,她简直想都不敢想。
今日她在这个僻远的小镇中听到了京中的传闻。
一个路过此处的行商说,皇帝已经称病避人数日,再这样下去,京城怕是要出乱子。
听闻此事的百姓也十分担忧,权利更迭经常伴随着流血和杀戮,若是鲜血仅仅局限在宫墙内倒也罢了,万一兴起兵事,遭殃的还是他们。
当今皇帝没有子嗣,更没有继承人,若是他在这时薨了,真是要起一场大乱。
偏生崇燕的两个王爷没一个中用的,一个花天酒地,不思进取,另一个则是个完完全全的草包,无论哪一个,好像都没有稳住乱局的本事。
那行商听了这话,高深莫测的一笑,与他们说了一桩狸猫换太子的逸事。
他说原本的端王是个冒牌货,如今被寻回来的端王,智计无双,勤勉性仁,若大臣能成功拥立他为新皇,倒是崇燕的一桩幸事。
听风就是雨的百姓听到这话,纷纷出声附和。
这样的对话,一定不止在这一处发生。
棠予今日听到这样的传闻之后,隐隐感到自己完成任务应该就在这几日了。
她怕到时自己来不及和段烨打招呼,突然消失,所以思考了许久之后,提前给他打了个预防针。
段烨默不作声的盯了她一会儿,眼眸微敛掩住了眸底的暗色。
“这几年,怎么不见你…回去过?”
他在心底反复咀嚼“回去”二字,眉间不自觉的染上了阴郁。
他忽然不情愿的意识到,或许在她心里,留在这里,留在他身边,只是一场短暂的停留。
他的仙子可以回她的天庭,而他只能无望的困守在人间,仰头等待她。
可万一……她忽然反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