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仪仗出门的动静,甄承祐抬起头来,转身那墙柜子最上面取出了一个藤箱。他从底部翻找出了一幅画,打开来。
画上右上角也是一轮日头,下面的山石和树花动物都一半明亮一般暗淡。他的目光落在右下角的落款:婳君。这是太/祖皇后的印章。
太/祖皇后,太/祖自始至终唯独守着的女子,为大荣打下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女人。难道,这才是周监正所说的真正意思?
贾筱筱一路上都在看琼华宫的修缮图。别的都好,唯独旁边宫就是顺婕妤的住处。那个牛皮糖啊。贾筱筱带着纠结入座,思索着要怎么办。
早朝一开始,耿泰和秦昀就开始了。
贾筱筱满心都还在修缮之事上,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不如……当听到两个人越发高亢的求皇上裁决时,贾筱筱将心里盘旋的话脱口而出:“那换吧。”
下头两个人一愣:“换?换什么?”
话说出口,贾筱筱就心里一咯噔:糟了。但看到下面两双眼睛,她忽然脑袋里灵光一闪:对了,换啊!将顺婕妤和其他人交换,还有……横竖他让自己看着办!就这么办!
贾筱筱清了清嗓子:“你们是不是都怀疑对方中饱私囊,玩忽职守?”
两个人忙不迭点头。
“那简单,户部尚书耿泰和工部侍郎秦昀听令!即日起,耿泰任工部侍郎,秦昀任户部尚书,互相查找所参对方之事的证据,限期三日。若是三日后没有任何实质证据,往后再提起,朕就治你们欺君之罪。”贾筱筱手一挥,“下了朝你们就走马上任。”
“……”下头的两人完全懵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艰难地开了口:“皇上,可是这么短时间,臣对新职务一头雾水,如何查……”
贾筱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这简单。两人的副手可在?”
两个人从队列里出来。
贾筱筱点点头:“你们两个人听着,这三日全权协助两位新上任的大人查案。若是查出了谁的问题,那他的手下就原地顶替原主现有的职位即可。”
耿泰和秦昀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这下真的慌了。他们只是想从对方口袋里多抠点儿东西,没想着动,更没想丢脑袋啊!这么多年了,谁敢保证自己清清白白。副手常年被他们压着,如今有了这个机会,还不把他们的皮扒下来。不行,千万不可以!
两个人扑通跪了下来:“皇上,臣不弹劾了,臣收回自己的奏本!还望皇上开恩,让臣留在原位。”
“不弹劾?朝堂之上岂可儿戏,当这里是菜场吗!来人,拖出去一人赏一百大板。”贾筱筱脸色一板,手一拍,“至于交换之事,君无戏言!”
两个人冷汗涔涔地被拉了出去。贾筱筱脸上重新带上了微笑:“众位爱卿,还有本要参吗?”
作者有话要说: 众臣:不,不敢
第20章
贾筱筱搞定了两个陈年顽疾,心情那叫一个好,嫌弃御辇走得慢,自己兴冲冲大踏步地往乾元殿走去,越想越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只觉得风也轻了太阳也暖了:这个法子简直太赞了,举一反三,那件事这样做或许也有奇效,她得赶快回去告诉那个大猪蹄子才行!
巍峨高耸的乾元殿就在前头,她都已经看清殿门口侍立的侍卫帽子上的红缨了,心里正在雀跃,斜后方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刻意压低的声音:“皇上。”
贾筱筱本想充耳不闻,赵有才快速上前几步,低声道:“皇上,是太后娘娘身边的钟嬷嬷。”
钟嬷嬷,跟着太后入宫,几十年都在太后身边,绝对的第一掌事嬷嬷。沾上母亲两个字,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不给面子。贾筱筱只得站住脚步,转过身去,一脸讶异地模样:“啊,钟嬷嬷,你怎么亲自来了,快快请起。朕方才还在说今儿个早膳他们进上的糖蒸酥酪还不错,正打算让他们给母后献一碟子去呢。”
按理,钟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一般皇上皇后都不会真的受全她的礼。钟嬷嬷本来就是做个行礼的样子,她听见前一句就打算起来。然而,听到后半句,她本来没有弯下去的膝盖只能弯下去,硬生生跪了下去:这皇上的孝心进献,她不得不替太后表明态度啊。
等到她真的跪下去口称多谢皇上后,贾筱筱才连忙说道:“沈福还不快扶了钟嬷嬷起来。嬷嬷,母后这是有何事要叮嘱朕?”
膝盖上还在隐隐作痛,钟嬷嬷却只能扯出满脸微笑:“太后娘娘听闻皇上今儿个在早朝上大发雷霆,叮嘱老奴过来给皇上送安神汤,还说,皇上龙体尊贵,前儿个刚愈,这朝堂之事,若是下头的人不好了,只管挑好的来,内阁也会为皇上分忧。皇上万万要将养好龙体。”
内阁?那不就是安定侯牢牢掌控着的地方吗?好一个分忧。贾筱筱微笑着听完,示意赵有才接过汤:“朕尽知了,有劳母后挂怀。还望钟嬷嬷替朕回禀母后,请母后也要将养凤体,朕忙完了手上的事就去请安。”
钟嬷嬷微笑着退下,贾筱筱看着那一行人的背影,心中的喜悦冲淡了一小半,加快了步伐往前走去。
谁料,贾筱筱刚上完台阶,一个金黄色的身影快速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满脸都是关切:“皇上!为兄在此处等了你许久,终于候到您了。”
这怀王,是不是搜刮了全天下的金黄色都穿在身上,就不觉得晃眼吗?贾筱筱闭了下眼,再睁开眼时脸上微微一笑:“兄长,莫不是,你也想弹劾谁?”
……怀王脸上的笑容龟裂了片刻,扯出了一个笑:“怎么会?为兄的是想来请示一下,这西戎觐见的时候,可是要用何礼……”
当贾筱筱真正回到乾元殿时,她已经憋了一肚子气了。她直冲冲地奔向寝宫,哐地一下子推开门,正想要吐槽,看到里头空荡荡的没一个人,心里的气噌噌噌地往上腾起:“兰嫔呢?”
沈福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回来就马上去找人问了,如今连忙上前来:“回皇上,兰嫔娘娘说今儿个天气好,去瞧琼华殿的修缮去了。”
琼华殿?贾筱筱心里的气稍稍一敛,转身就往外走去。身后的赵有才连忙跟上,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这朝服……”
当贾筱筱到达琼华宫的时候,已经是两刻钟以后了。
甄承祐正好从刚移植的桂花树后转出来,顶头看见贾筱筱走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听闻刚才皇上在朝堂上大发雷霆了?”
……贾筱筱肚子里满满的气被戳破,情绪落到了谷底:“怎么连您也……”
怪石嶙峋,假山环绕,一条小径自假山底部蜿蜒而上,通向了一角凉亭。凉亭位于假山最高峰,在上远眺,幽幽湖水在微风下泛起粼粼波光。远望去,湖边的垂柳已经带上了星星点点的绿,连成了隐隐的一片。淡淡的幽香飘来,收回视线,看到的却不是幽香的腊梅,却瞧见嫩黄色的迎春花儿从山石后悄悄探头。
贾筱筱收回了视线,心里的气稍平,目光注视着石桌中间那一缕袅袅腾起的茶烟,瞄向对面正低头看修建图的甄承祐,试探着开了口:“皇上,这朝堂上发生的事,这会儿不会所有人都知道了吧?”
甄承祐头也没抬:“该知道的估计没人不知道了。”
贾筱筱瞪大了眼睛:“那还得了,这可是窥伺帝踪……”蓦地对上他的眼睛,她连忙住口。看了眼周围,见伺候的人都在好几步远的地方,这才松了口气。顿了一下,她又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两只眼睛里闪着担忧:“该不会是我的缘故才……”
甄承祐放下了手中的图:“你想得太多了。”
贾筱筱松了一口气。
甄承祐慢悠悠拿起茶杯:“一向如此。”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贾筱筱瞪得比园子里的鹿还要圆的眼里闪过担忧同情种种情绪,最后她双眼满是委屈地抓住了自己的手,哽咽了半晌才说出了一句:“皇上,你太难了!”
若是往常,谁敢这样同情自己,甄承祐早就暴起了。但经历了这几日的事,他暂时远离了朝堂,倒是能有空思索很多事,还有了一个可以分享这秘密的人。尤其这人的想法奇奇怪怪,他就觉得熨帖了许多,心境也变了不少。甄承祐慢条斯理呷了一口茶:“彼此彼此。你现在比较辛苦。”
我有一句马赛克不知当讲不当讲。贾筱筱立刻收起了同情,眼珠一转:“皇上,这样可不行。您的安危可是最重要的,身边怎么能成筛子呢!我这里有一计可以应对此事!”
甄承祐看了她许久,忽然开口:“你想换防?”
“你怎么知道?”贾筱筱差点儿没有跳起来。
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朕还不知道你?甄承祐按捺下这句话,淡淡提了一句:“防卫之制这是太/祖时就定好的。换防是国之重事,不是三两下就能搞定的,牵一发而动全身,需待时机而动。”
“现下就有啊!”贾筱筱立刻凑过来,带来一股子清冽的梅香,“西戎,不是正好要陛见吗?”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亲在好奇太/祖皇后的事,不然,我下本写他们?有亲想看吗?
第21章
“你说什么?皇帝下令换防?”慈惠宫中,太后正看着自己的弟媳妇——安定侯夫人柳氏,眼里满是惊讶,“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
柳氏心中一颤,忙垂下眼帘:“是,皇上昨儿个晚上突然宣了上回让查刺客之事的那些大人们进宫。问了一番之后,今早在早朝上就罢免了元统领的禁军统领之职。其他几位大人们或调或降,全都不在原位。”
“谁接任了。”太后的眉微微蹙起,握着数珠的手背青筋暴起,沉下脸时两颊的纹路微深,一张脸满是严肃,“承恩公府呢?”
柳氏轻声道:“听闻,让裕亲王暂代禁军统领之职。承恩公的三堂弟掌管了南城兵马司。”
裕亲王,先皇胞姐敬惠长公主之子。太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敬惠长公主,那可是高/祖最喜欢的长女,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地位超然,压根儿不需要站队,也不会站队。虽比先帝还大两岁,但这会儿还好好的。现在的裕亲王,跟他母亲一样,在先皇在时就是一个中立派,谁也不偏谁也不倚。
但先帝在时,这位长公主就退出了权力中心。如今怎么突然出山,还接下了这样一个职位?皇帝这是如何想的?太后手中的数珠掐得飞快。不过想了一会儿,她倒是平静了下来:裕亲王就裕亲王吧,元统领横竖也不是自己的人。自己没有在中间捞到好处,承恩公府只是一个南城兵马司,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便宜。
“承恩公府呢?”
柳氏见到太后微霁的脸,这才斟酌着往下说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太后看向柳氏的面色微沉。这个弟媳妇儿当年是先皇赐婚的,当时门第家世模样件件看着还算不错,只是这进了门才发现,居然是个面团般的绵软性子。当次子幺子媳妇倒是还可,只是这长妇就不太妥当了,撑不起家,又糊涂教不好孩子。否则,也不会偌大的一个侯府里,连个像样的姑娘都挑不出来,只能选出淑妃那一个稍微看得过去的。好在她当时亲自教养了一番如今的世子,否则,怕是安定侯府真的后继无人了。
柳氏期期艾艾地开口,眼中闪过一丝怯怯和不甘:“皇上命忠勇伯全权协理西戎陛见的防卫。”
太后手中的数珠停了下来,也被柳氏的这番话给震飞了:之前还想着如何捞一杯羹,皇上就塞了这么大的馅饼过来。尽管知道皇上许是打着分化安定侯府内部的目的,但太后细细想来,这个饼既然塞过来了,安定侯府还就敢接下来。她转向钟嬷嬷:“传淑妃过来。”
就在慈惠宫里如此这般的时候,御花园里,贾筱筱正在和一个小团子大眼瞪小眼。
方才皇后因为自家有人掌管了南城兵马司,专程请了贾筱筱过去。甄承祐想想就应了,贾筱筱就去走了一圈,顺便用了个午膳,这才借口有事出来。
这几日天气越发晴朗,也逐渐暖和起来,不过几天就绿意盎然起来,浅浅开了几朵花。贾筱筱走在花园之中,倒是难得放松了心情。
她分花拂柳,刚转过一棵百年古树,忽然脚背上猛地一沉。她一低头,就和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对上了。
一个穿着宝蓝色衣服的小不点儿,正一屁股跪坐在她的鞋子上,双手牢牢地抱着她的小腿,仰起头来。一张白玉般的小脸上,满是好奇的目光歪着头看她,鼻子上还吹出了一个小小的泡泡。
贾筱筱左右看了看,这附近都是些山石,一个跟着的人都没见。这个小豆丁该不会是哪个宫妃家里人带进来的吧。她蹲下身子来,双手握住了小豆丁的肩膀,想要让他站起来。
小豆丁却撅起了嘴,拼命地摇着头,两只大眼睛里水汪汪的:“脚脚痛,走不动。”
有两样东西贾筱筱是没法抵抗的,一个是萌宠,一个就是萌娃。这个胖嘟嘟的脸,真的很想捏捏啊。贾筱筱如此想,也就如此做了。她捏了捏他的脸蛋,拿出了手帕给他擦:“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
“二宝!”小豆丁乖乖地仰起头,任凭贾筱筱给自己擦鼻涕,“阿虎,捉迷藏,不见了。”
“捉迷藏?谁不见了?”贾筱筱一时没听懂,重复了一遍。
她话音刚落,就瞧见几个小太监急匆匆地往这边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着二殿下。当他们看到贾筱筱时,脸色煞白地扑通跪在了地上:“皇,皇上吉祥!”
二殿下?贾筱筱抱着那个小豆丁站了起来:“绑了,带回乾元殿。”
乾元殿寝宫中,甄承祐正在伏案批着折子。听见门口的动静,他抬起头来,正要说话,目光就先与贾筱筱怀里的那个小豆丁对上了。甄承祐一怔,放下了手中的笔:“安儿?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
贾筱筱走过去,将小豆丁放到了甄承祐旁边的圈椅中,微微蹙了下眉:“果然是二殿下?”
甄承祐没有错过贾筱筱的神情,心下一哂:上回还说苏美人的事不醋,这不就来了。只是,这丫头虽然才进宫没多久,也太迷糊了吧,这事也不知道?甄承祐走到了小豆丁面前,低下头来,摸了摸小豆丁脑袋,指指贾筱筱:“安儿,你喊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