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婶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赵儒昌认出来这是何培元的母亲,皱眉走过来站在叶绵的身边,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叶绵,见她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才问了何婶子。
谁知他这小举动落入何婶子眼里,更觉得叶绵就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才刚来一个月就哄得自己的小儿子胳膊往外拐不说,还把自己大女儿的心上人给勾走了!当即气得怒目圆睁,想要让众人看清叶绵这个狐媚子是什么德行!
“正好,赵老师你们来的正好,你来评评理,我省吃俭用地攒钱送孩子上学,可你们学校新来的老师都做了什么?就为了点吃的,连十岁孩子都哄骗!还大城市来的知青呢,我呸,一点廉耻心都没有!”
何婶子高声说完,被她拽着的何培元沙哑着嗓音大声否认:“没有!没有!没有!叶老师没有!”
“你看看,你看看!你这小姑娘也不知道给我们家培元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这么向着你!”
“赵老师,你得为我做主啊!你下乡也这么长时间了,知道我们乡下日子过得苦,还得把粮食分给你们这些城里来的知青,到嘴里粮食能有多少?我们全家人都不舍得吃的东西,就想让培元补补身子!现在倒好,全被这小姑娘给哄骗走了!你好歹也是个大人了,要不要点脸?”何婶子那张嘴利索地像是一把机.关.枪,突突突地不停在射子.弹,压根不给叶绵等人反应的机会。这不,刚说完这长段话,她又看向叶绵,语气虽是语重心长,可眼底却是实打实的鄙夷,“叶老师,你是大城市来的,想来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和我们这些在地里刨活的乡下人不一样,怎的非要哄骗我们家培元?可怜我一个当妈的,从自己牙缝里省出来的吃的,孩子一口没吃到,全让你给祸害了!你好歹也是个老师,教书育人的,难不成就是这样教孩子的?我们村儿的孩子,让你这种人教哪个当父母能放心?!说不得今天敢从我家里拿吃的,明天就敢撺掇其他孩子去家里拿东西!哎哟,真是夭寿了!”
何婶子说得话难听极了,叶绵只觉得额角一突一突的疼,而且听了半天,她愣是没听懂何婶子在说什么,什么哄骗?什么拿吃的?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有做过这么下作的勾当?
第12章 女知青
叶绵深深吸了口气,语气冷静平缓:“这位婶子您先别着急,能先说说,我怎么哄骗培元了吗?”
不想她一说话,何婶子更急了,一身泼辣尽显:“哟,你这小姑娘这是敢做不敢认呐!怎的知青还来了你这种不要脸的东西?!行,你不承认,我就来好好跟你掰扯掰扯,让大家伙知道你都做了什么亏心的勾当!”
她一把扯过自己的儿子何培元,让他站在她与叶绵之间,“我每天都给孩子煮鸡蛋,为的就是能让他补补身子,结果孩子鸡蛋没吃着,全都进了你这个坏心眼的小姑娘嘴里!我可怜的孩子哟!你们就说,这事儿做的过不过分!”
吴紫蝶是不相信何婶子说的话的,她同叶绵相处的时间最久,她什么性子自己清楚得很,说什么哄骗何培元的鸡蛋,这不是开玩笑呢么?这何婶子也真是胡搅蛮缠!
“何婶子,你确定你给培元的鸡蛋他都给叶绵了吗?”吴紫蝶皱眉问道。
“那可不!”
“这事儿是培元说的吗?”叶绵接着问。
哭得眼睛红肿的何培元在触及在叶绵询问的目光,猛地摇了摇头,“没有,我没说过!我没有给鸡蛋给叶老师!鸡蛋都是我自己吃的!”
“你个混小子!这会儿你还胳膊肘往外拐,读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早知道读书会变成这样,我打死都不会送你来学校!”说罢,何婶子因常做农活变得粗糙的大手高高扬起扇到何培元的屁股上,“我打死你个不省心的玩意儿,也不看家里什么情况,什么都往外送!”
赵儒昌见了,连忙和陈庆丰把膀大腰圆的何婶子给拦了下来,“婶子有话好好说,打孩子做什么!”
何婶子当然也不舍得打自己的儿子,被他们这么一拦,很快就放下手,随后撒泼似地坐在了学校的大门口,干嚎着:“哎哟,我可怜的儿啊!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的命好苦啊!”
叶绵几乎要被何婶子这幅无赖的样子给气到了,她越气,脸上的神情就越平静,与吴紫蝶对视一眼,后者顿时明白她的意思,赶忙把何婶子扶了起来。
“何婶子您先冷静冷静,我来村里一个月了,承蒙乡亲们的照顾,哪能和一个孩子抢吃的?你说我哄骗培元让他把鸡蛋给我,这事儿我还真没有做过,您让我怎么承认?还有,培元是您生的,他什么性子我想您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您扪心自问,他是个能撒谎的孩子吗?”
何婶子顿时一愣。
是啊,培元什么性子她清楚得很,他从小就不会说谎,怎么可能因为这事儿撒谎骗自己?
她忍不住看了眼哭得眼睛都快肿成核桃的何培元,窜上脑门的怒火消散了不少,也没有刚才那样咄咄逼人。
叶绵见状,稍稍松了口气,接着继续道:“培元,你来说说,你说的都是真话吗?”
“叶老师,我说的都是真话,嗝~”因为哭狠了,何培元还打了个嗝,“娘给的鸡蛋我都是自己吃的,没有给过叶老师。”
而且就算是他想给,叶老师也不会收自己的啊!
“这事儿有谁能给你作证吗?”叶绵继续问。
“有的!有的!我每天都是在教室吃的鸡蛋,瞧见的人可多了!”
叶绵给了吴紫蝶一个眼神,后者会意,立刻到叶绵班上喊了几个实诚的学生出来,他们依次回答自己都亲眼看到何培元在教室里吃了鸡蛋。
这会儿,何婶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是她自己误会了,也没有相信自己儿子的话就跑来大吵大闹。小麦色的脸上表情讪讪的,之前说话跟机.关.枪扫射一样的她现在半句话都憋不出。
也是在这个时候,程北来了。
他笔挺地站在门口,微微皱眉看着他们,目光扫过叶绵,见她脸色微微苍白,心中猛地一沉。
“怎么了?我听说有人在学校闹事。”
原本程北是在巡视村民和知青上工的情况,忽然听到有人说何婶子拽着何培元气势汹汹地往学校去了,看着像是要去闹事的样子。
何培元他是知道的,是叶绵班上的学生。
想到叶绵那软绵绵的性子对上性子泼辣,胡搅蛮缠的何婶子,他就镇定不了,让黄益江去巡视村民上工的情况,自己到学校来看看。
何婶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程北这个生产大队队长,见他来了,腰板忍不住挺直了。
吴紫蝶见到程北,眼眸一下就亮了,跟吐豆子似的把刚刚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程北剑眉拧紧,他本就气势迫人,平日已经尽量收敛起来了,这会儿悉数放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压抑。
“简直胡闹!”
只是短短的四个字,就让何婶子表情僵硬,大气都不敢喘。
何培元也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不过这会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用手背擦了擦有自己脸上的泪水,急急忙忙地从小书包里翻找出了一颗奶糖。
那是前段时间叶老师给他的,他一直不舍得吃,小心翼翼地揣在书包里,每天拿出来看一看就觉得学习的动力满满。
“叶老师不仅没有拿我的鸡蛋,而且她还奖励了我一颗奶糖!”
说罢,众人的目光循着何培元的动作看到他微微黝黑的掌心上躺着一颗白色包装的奶糖。
那一刻,在场的众人看着何婶子的目光更是微妙了。
何婶子也因为这一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就算这事儿是自己做错了,她儿子也不能拆他娘的台啊!果然叶绵还是个狐媚子,哄得她儿子的心都不向着自己了!
何婶子又是一肚子火,可在程北面前,她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在心中暗啐。
这时,一直躲在外头观察这边情况的何玉婉站不住了,连忙跑了进来,扶住何婶子的手臂。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说话间,何玉婉隐晦地给何婶子使了眼色,后者见了厚厚的嘴唇翕动,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何玉婉松了口气,暗地里围观全程的她又从吴紫蝶那儿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她在心中暗恨坏事的弟弟,面上露出抱歉的笑容:“对不住啊叶老师,我娘也是爱子心切,没有搞清楚情况就来了,真是太对不住了,我在这儿替我娘向叶老师道歉,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娘吧。”
说出这番话时,何玉婉心中窝着一团火。
今天这事儿是她撺掇着她娘过来闹的。
本来之前她已经快把何培元想送鸡蛋给叶绵的事情忘记了,谁知今早她娘提了一嘴,说是最近培元也太爱吃鸡蛋了,几乎一天两个,家里母鸡下的蛋都快给他吃完了。
何玉婉听了,当即就想到了何培元要送鸡蛋给叶绵的事儿,认为鸡蛋不是何培元自己吃的,而是给了叶绵。
她本来就讨厌叶绵,现在自己弟弟还要赶着去讨好她,这让她如何能忍?于是就跟她娘说了何培元送鸡蛋给叶绵这事儿,再三言两语的撺掇,她娘果真就气哄哄地拽着何培元到学校闹事了。
她想这事儿闹大了,叶绵大概率是不能留在学校了,不仅如此,她在村里也会过得越来越难,这样一来,赵儒昌肯定不会喜欢叶绵了,她的机会也来了!
谁知这死小子还真是自己吃了鸡蛋!他是猪投胎来的吗?每天吃两个鸡蛋,她自己都没有这么吃过!
叶绵静静地看着笑容虚假的何玉婉,不由得感到一丝搞笑。
她大人有大量?如果她不原谅何婶子,自己就成了小肚鸡肠的人了?不过她也不会跟何婶子计较,太跌份了。
于是,她也扬起笑容,真真切切地说道:“没事儿,这事弄清楚就好了。”
“谢谢叶老师谅解。”何玉婉再次挤出笑容,余光瞥见程北仍是沉着着一张脸,她心底一慌,连忙推了推何婶子的胳膊。
何婶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到程北这模样也发怵,连忙道:“叶老师,是我不对,等会儿我给送点吃的赔礼道歉。”
叶绵仍是挂着笑容,“不用了,我知道乡亲过得也不容易,怎么好意思拿婶子的东西。”
刚刚何婶子说的话她都记着呢,几个鸡蛋就能让她暴跳如雷,哪里敢再收她的东西?不然,隔天她不要脸地收村民的东西可就传遍整个塘禾村了吧?
何婶子明显也想起了自己说的话,笑容讪讪,压根没有了刚刚泼辣的模样。
“行了,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都回吧。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儿,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程北说完,何婶子更不敢说话了,任由何玉婉陪着笑,拉出了学校。
她们走后,叶绵从兜里掏出手绢帮何培元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好了,回教室吧。”
何培元点点头,但想到是自己连累了叶绵,心中又是难受又是愧疚的,“叶老师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他这乖巧的样子跟何婶子泼辣的模样还还真大相庭径,叶绵心中唏嘘,道了声没事,让他回教室,随后也歉意地同赵儒昌他们道歉,因为她耽搁了他们上课的时间。
赵儒昌几人纷纷摆手说没事,很快回了教室。
不多时,学校的院子里只剩下叶绵和程北。
老实说,让程北看到这事儿她还是有些尴尬的,她不自然地用手挠了挠脸颊,“程队长怎么来了?”
“听说有人在学校闹事,我就过来看看情况。”程北顿了顿,目光在她微微苍白的脸上停顿了好几秒,“你还好吧?”
他来得晚了,不知道前头何婶子都说了什么,但想到何婶子的性子,想来说的话都是极为难听的,叶绵一个城里来得姑娘哪见过这种阵仗?
想到她害怕又无措的样子,程北心头泛起密密匝匝的疼。
“我还好。”就是一开始被何婶子说得有些难看,后面适应了就还好,况且她也没有做错什么,问心无愧,也不怕被何婶子说道。